65. 弃我去者
    视线里望见一片盛大的灵弦草原野,容晚带着阿弥飞下麒麟兽,她指尖捧着舒展的枝叶,两人行走其中,一走一动,惊起无数微蓝的光亮。

    “阿弥,以玉佩为媒,此间灵境所有灵器是我同你爹爹一起做的,每一件我们都撰写过灵器心决。”容晚将腰间的灵佩递出,这是一块弯月形的玉佩,和阿弥腰间的是一对。

    “姑姑全送给我?自己什么也不留吗?”阿弥接过玉佩,按着衡游教她的法子仔仔细细地看着灵境中的物件,不时发出惊喜的欢呼声。

    时间停滞的灵器,他们探寻夙昼身世时用过。三界藏书的复本,容晚毕生所学的留影珠,这世间有关衡游与褚空月所有的影像与文字,天才地宝,灵丹妙药,数不胜数。

    还有衡游的那一处灵境,其间所有容晚一次也不曾看过。

    甚至还有这一只正奔跑在原野的墨色麒麟兽,附赠一堆灵鸢蛋。

    “阿弥,我不知道还能留给你什么?”容晚满含歉意地望向阿弥。

    “姑姑要走?那我呢?我怎么办?”阿弥眼里漫出泪水,琉璃般澄澈的眼睛瞬间瞪大,她紧紧抱住容晚,拼命摇头。

    所有人都说她父母双亡,她不信。褚尽欢斥责了所有闲言碎语的人,她还是不信。

    “不哭。”容晚蹲下身,微微仰视阿弥,她轻柔地拭去泪水,整理阿弥并不乱的衣襟。

    “沿着这里的石阶一直往上走,尽头会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等你,相信他,就像相信姑姑和爹爹一样。”

    “他要是对我不好怎么办?”阿弥被牵引至石阶下方,不肯上去,一阶也不肯。

    虚无的石阶似乎在阿弥脚下显现,容晚看不见石阶的尽头,慕然察觉到那道一如往昔慈祥、仁爱的眼光,声音也透出几分委屈,且能让阿弥感到爱。

    “他会像我们一样爱你。姑姑也会努力地来接你回家。而我们阿弥好好活着。”

    阿弥哇得哭出声,她用力地抱住容晚,嚎啕大哭。直到哭声渐息,阿弥擦干眼泪,“姑姑,阿弥永远爱您。”

    迎着煦日的初光,小姑娘的脸上泛着水光,她扯起的笑脸真是算不上好看。容晚赞赏的眸光毫不吝啬,她望着阿弥转身,看她紧紧环抱住自己,再把玉佩攥在手心,一步一步遥遥晃晃往上走。

    墨色麒麟兽在容晚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得到爱抚——容晚只是轻拍了下脑袋,墨麒便依依不舍、脚步极快地追上阿弥。

    直至他们消失在空中,容晚最后看到一道虚无的白影,他手边牵着一个小姑娘,脚边是一团跳动的墨麒团子,也是虚虚的淡影。

    “容晚。”仙祖顿了一下,“事已至此,你可曾后悔过?你同与褚尽欢同门,因那所谓情谊,向他泄露天机,又救下那本该死去的孩子,为他屡犯禁忌,乃至今日种种。”

    “不悔。”容晚眸中的苦涩被压下,声音是苍凉的。

    “你是吾最通透的弟子,你该记得,逐你出师门不是你的过错。”仙祖莫名停顿了一下,声音似是染上哀凉,“也该记得,今时的必偿苦果。”

    “师父。”容晚似乎无法忍耐,泪意哭腔统统显现,“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杀夙昼?杀容皓?杀掉自己?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人间俘尸万里,等那不知何时的终了之日?

    “因果有伦常。”仙祖更多地在怜惜容晚,她是他最喜爱的弟子,没有之一,他忽然笑了起来,“七日为期,去看看这人间,三界,四海,一切都会结束的。”

    微光消散在天际,似有一只温暖的手拂过她面颊泪意,容晚呆坐了许久,直到阳光猛烈地映晒原野,热意蒸腾,她离开这片原野。

    沿着两界战火交锋处北上,容晚走过落乌的军营行帐,默然注视着战火交锋,两界开战。

    虚化的身形溅不到血液,她却由心到身,寸寸被热血所烫。

    这是第一日。

    掩去形貌,她在第二日混入上因的军伍,喂过一日天马。

    第三日,她在人间界流连,做了一日的小乞丐。

    第四日,容晚进入行伍,拿着炊事大勺,烧了不算好吃的菜汤。

    闲下来时,她去山上猎到一只巨魔兽,小火烤上一天,给士兵们分下去。还要给褚尽欢留下一块炙小排。另一块用灵鸢寄给夙昼。

    平静到日子好像会如此这般,一直停下来。起初容晚算着时日,日日回落乌,无论是御剑、用传送印、或者大价钱用最好的传送阵。

    直到第五日深夜,容晚不小心掉落了玉牒,不过半刻,褚尽欢神色冷漠地出现,他唇角微微斜起,眸中有过一闪而逝的幽怨。

    后来,她能回王城便回,赶不及时便找个舒服的地方或坐或躺。不出半刻,褚尽欢便会出现。

    再后来,他也不玩日日相见的游戏。有空时便同他在一起,没空时便带着她一起,像放风筝般许她一定的空间。

    这些时日,容晚想过良多,她插手三界争端,便是在三方势力中有了偏倚。

    战事一兴,便有伤亡无数。她想止战,必须要有偏倚,直到这世界回到本初的模样。

    云间的风冷冽清爽,裹扎着细碎元灵扑在面上,容晚在第六日独身来到人间界。

    提笔书写的中年帝王蓦然抬头,眼神迷晃地望向她,“上仙?”

    陌生的面容映入眼帘,容晚问:“你是?”

    “薛迢。”眉目温润的中年男子答道:“自先帝下落无踪,我即位已有三十二年。”

    “你为何认得我?”

    薛迢指向她身后,说:“先帝敬您仰您,因此上仙的画像、仙祠随处可见。”

    人间界万万里土地上,建立着无数座怜光仙祠,供奉怜光上仙。

    “这些年,他在做什么?”容晚问。

    薛迢含笑道:“我许久未见过他。起先他偶尔回来教导我,后来我的政绩民间便可耳闻,他便不再回来。”

    “你很好。”容晚审视青年帝王,明明面目无一分相像,帝王之气像极了夙昼。

    “是他教得好。等我再见他,不知是何日。还望上仙代我言谢。”

    离开王宫时,容晚再次登高奉天门,眺望远方的处处人家,炊烟袅袅,当年那家桂花糕的三岁小童,如今已至耄耋之年。

    许是嘴馋,许是心颤,容晚买过一包桂花糕。上仙对人间岁月流淌总是不那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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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晰,她细问今夕是何年。

    “一百九十九喽~”

    星河轮转,如今人间已是霜元第一百九十九年。

    等月亮升起,便是她的生辰。

    一千六百岁生辰。

    以及,第七日。

    晚风微冷,因着战火的缘故,往常盛开的灯市不见,荒芜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一道影子,赶在微雨落下的刹那,在她顶上斜斜撑起一把伞。

    “明日我要去上因了。”容晚递给褚尽欢一块小排骨,在他吃得最香时开口,“你一定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眸中染上疏离的笑意,容晚说:“你别把小排骨吐出来,因为我没有时间再为你烤了。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

    褚尽欢难得安静,眸光带着热度望向她。

    容晚又递给他一块小排骨,说:“我知道你要留我的命,你要日日相见是因为我灵力停止再生,我也知道你不救衡游是在给我留生的可能。”

    “一切的一切,我都明白。”容晚道:“但是……你留不住我,所以别浪费那盏灯。师父能起死回生,可是我不会死,哪怕你以为我死了,我仍然活着。”

    很久没见过云云峰的夏日,眼前虚妄的景色美得像梦,容晚开始确信那是一个梦。

    “你不救衡游,我怨你的,但更怨我自己。所以你用最后一盏灯,去救谁都可以,但一定救不了我。”

    褚尽欢投来疑惑的目光。

    容晚又递给他小排骨,说:“就知道你不信,你可以为我点灯。那时你就知道我眼下说的很对。或者,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可以为自己点呢?你若真的想要我活着,不如自己活着,去验证我的话?”

    最后一块小排骨放递给褚尽欢,容晚同他告别:“我要走了,不要再为我输送灵力了,足够了。”

    风吹起她的衣裙,容晚坚定无畏地望向云间,那云后的上因。

    “别忘了五指所成的天道契,违契者死。”褚尽欢冷言冷语,他厌恶她眼中的死气。

    “我记得。”容晚笑道:“就算如此,我也不要与你日日相见。”

    “走!”褚尽欢的声音染上怒意,“别让我知道你死在哪。”

    “我会告诉你。”

    “怎么,还要我帮你收尸不成?”

    “是帮我们。”

    -

    不知是哪一战的间隙。

    隔着人海,容晚第一次看清夙昼在战场上的模样。

    一招一式,剑光缥缈,杀人于无形。这是容晚教他的,哪怕他再如何避免,剑招之中仍有容晚的影子。

    容晚能插手夙昼与容皓之间,却插不进两界战事。妄想一人止战,实是异想天开。

    她渐渐幻化模样,手握上因剑,跨上战马,朝夙昼奔去。

    铁马金戈,湍流怒海。

    夙昼冷声道:“容皓,好久不见。”

    谁知来人一言不发,提剑便打,同剑光一起落下的是血红阵印。

    夙昼有些恍惚,容皓的剑招,他竟有些熟悉,像是……师父。

    恍惚之中,剑刃刺入容皓肩下一寸。

    殷红的血和着细碎的白光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