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只小狮子自柱中径奔出来,蹿进她的怀里,乡晔摸狮毛看时,见小狮子露出奶凶奶凶的表情,不禁一笑,倒三角珠鼻上细细须子,六边形狮头,两边竖着白叉子眉毛,在乡晔的怀里竟十分乖巧。见数个嬷嬷忙忙急急,追东追西,乡晔心底纳闷着却不好细问一番,翘起指头,摸摸细腻的狮毛,好小一只。
栝栝不顾汀兰的拦阻,三步并作两步,径奔观澜院,若有所失抢到柱子边看时,见一个贵人抱着小白菜,她方才在后院的蛙绿竹前,见一身皱酱布衣的汀兰拿一枝筋在剔牙,顺带告知她厨房的事情。
听得乡晔问:“这是你的小狮子吗?它好可爱啊,我好喜欢它的毛呀,”乡晔是个活泼的女子,她比栝栝小四五岁,近来对大安的世事通晓一些,今见萧府女子如此光亮的眼睛,心中更加喜欢一分,不觉越发欢喜洋溢,伸手摸毛时,不觉伸手摸至狮耳,直摸到一片湿血,惊得忙退出手来,不知怎么回事。栝栝忙把她的手一推。
这时,张塘看见,便以最快的速度叫走厨娘:“花子栝,你胆敢惊扰公主,还不带走这只畜牲,公主,下人不懂事,令您受惊了。”
咆哮的狮子回到花子栝的怀里时,花子栝已被张塘叫去东边的女工房。
“你把它照料得跟小女孩一样,”汀兰说。
花子栝笑着,自柜子取出一条粗绳系狮爪,央告:“谢谢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王嬷嬷,它在这里哩。”
“它昨晚吃坏什么东西了?”汀兰呆呆地问。
花子栝说:“我也不知道哩,”顺带说至小狮子曾去凫圈被王麻子扔过一回。
汀兰惊得捂住嘴巴,又叙一些话才慢慢去忙活。
申屠曛已经进来,花子栝安排枕头给狮子,说到小白菜平时都很乖的,定然不会去厨房搞破坏。花子栝把今早厨房的事细说与申屠曛听,再说至盘子损坏之事,忧得栝栝掩眉而愁。申屠曛素知栝栝温柔敏感,忙安慰栝栝同她想对策。栝栝素知公子会帮自己,只觉自己又给公子添麻烦的,亦越发自责。申屠曛和栝栝商量一番,幸得无人听见。
张塘引乡晔去观澜院,只见灿帜一带,如潮游楹,左右檐上,皆系艳绸紫缎各色风旗,缀如流光带酥。檐下花叶成浑势,庭中碧玉万仞高,枝上灯苔数千盏,池里白鹭回青荇。
“你们看那是什么?”萧景瑞指问。
众人齐齐抬头,见院中数个优人执扇将曲子来唱。西门十映过来,已在萧景尧的身侧看见毕成,两人相视一笑。
“父亲,我跟王爷说了,宾客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就专门安排一场扇子舞给他们看,这场扇子舞,您觉得好看吗?”
“好看,好看,你们真是有心呀!”
正当举扇优人的曲子唱到高潮时,忽然一阵妙风大作,檐上栀子花落,众人争看,远处瓦上竟然站着三只奇怪的大白鹅,这只大白鹅高大如驴,立在高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三只大白鹅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没有要跑掉的意思,反而做起拳舞,拳姿怪异,时上时下,或左或右,不落庸俗。众人见此情景,都十分吃惊。鹅舞罢,只见三只大白鹅从瓦上跳下来,露出笑脸,蹿入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这件事在人丛中引起巨大轰动,只见凌骄骄拍手而出,萧父方才知道萧景瑞同凌骄骄请他演拳。
有人说:“这是咏鹅拳呀,真漂亮。”
有人说:“有趣,有趣,难得一见啊。”
有人说:“是啊,这节目与众不同。”
萧景尧笑着:“凌少,怎得也教我耍一耍咏鹅拳啊?”
凌骄骄笑道:“二爷也喜欢,怎奈我是现学现演的,一时不能周备,且明日把会拳的师傅请过来,再闲演一遭,如何?”
萧景尧点头。
萧景瑞侧头:“爹,还有这些扇子是给客人们的礼物。儿子给您备了墨宝,您就当一回吉金师,给扇子题些字。”
上官品品说:“王爷,改天吧,马上就要到吉时,宾客们都等着开盘。”
有人道:“萧老爷,我们不急啊,您啊,题个字。”
萧渔村道:“好,好,那我就献丑了。”
不多时,那些雪白的扇子上留下萧渔村的墨宝。
有人说:“这字可真好看呀!”
有人说:“写在扇子上的字跟四公子写在礼器上的字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萧渔村道:“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我是不行啊。”
上官俅道:“萧老爷过谦了。”
萧景瑞道:“父亲,您就再写一些吧。”
萧渔村道:“差不多了,让客人久等的也不好啊。”
上官品品道:“父亲说的是啊,王爷,今天就到这儿吧,改日再行题字。”
萧景瑞说:“那好。”
宾客们道:“开始了,开始开盘了。”
只见一个摸着耳垂的侍女捏着旧帕过来,上官品品低声:“玬,快开盘了,去催厨房,准备午宴。”
玬玬回“诺”。
“舅父,天气正热,我还是先陪您早点进去,”凌骄骄虚与委蛇的当面扶着萧雨村过去,张塘连忙请那许多宾客进厅。
萧景尧不以为然,寻思这个凌骄骄每日吃萧家的酒食多矣,今日也来抢风头,真想安排他早日缺席。
凌骄骄伺候萧雨村时,见萧景尧目光炙他,想着私下必叫王麻子找人去城中买几般鸟来甜他。
当下上自萧渔村,下及宾客侍从,前迎后引,接至正厅,见盘架上盖着一耀拖地大红布。除却被大红布罩住的四季盘以外,还有乳丁盘、夔纹盘、青玉璧盘、鸡骨白玉饕餮纹玉盘、云雷纹硬陶盘、窃曲纹铜盘、蟠螭纹盘,玉透雕蟠螭纹双联盘、蟠螭纹水晶盘,诸盘上下争辉,真系吉金天地,宝器乾坤。
宾客交头接耳不休。
周密立门口巡视,张塘站在盘架的右侧,看检宾客。
众人一时抬眸,见过来拜揖的就是向倓:“诸君今日光临,实在莫大荣幸,向某甚感荣幸,向某笨嘴拙舌的,亦不敢自恃为主,向某同众人的喜好一样,全赖于这惊世杰作。今日藏龙卧虎,人才济济,诸位贵客,皆为盘迷,向某欲借此机会,集众智谋以破此绝世之谜,谁能启此玲珑盘骰,我将以此盘赠之。”
宾客问前叙后,乡晔公主呷二三口,与侍人说起玩话。花子栝不知道去了哪里,申屠曛眼色微动,早就看见一只溜出来的小兽。
向倓双手一揖:“诸君且安静,向某方才谈及之事确实无聊,诸君已候不耐烦,我相信今日必有能者能破解失踪七年的玲珑盘骰之谜。”向倓一面说着,一面摘掉盖着盘子的红布。
来宾忙站起来,睁眼看见玲珑盘骰的光芒登峰。
“真有意思,”
“实在好看啊,”
“是啊,没有白来一趟啊。”
“真是饱眼福呀。”
张塘见毕成带着西门十映进厅。西门十映见厅里有人在盘下喝茶,有人在盘下临摹,有人在盘下弹琴,有人在盘下打瞌睡。
目不转睛的官客看盘,一手把着另一只手磕瓜子,眼睛要爬到脑袋上了,翘着高难度的兰花指。世妇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一面看,一面扭头,嘴里念念,起身意欲拿把小盘子过来验。
男子们扯着干净的衣服,交叉手指,伸直手臂越过自己的肩膀,又去看自己的脚后跟。女子们纠结盘子的品相,用帕子搽着脸上的粉,一面整理仪容,一面发出感叹!盘迷们起身观盘时,突然会拍青石地板,突然上前观摩,突然做出手势舞,私下要仿作品。
萧景瑞锁着眉头:“阿光,后厨怎么样,有办法了吗?”
阿光摇头:“应该需要时间。”
萧景瑞道:“我知道了,你派人去告诉她们,让她们不要担心,诸事有我!”
“西门姑娘,你觉得这些盘子怎么样?很美吧?”毕成问。
“哪里美?这就是你认为的美?我倒没看那么多,应该是美的吧,这里的盘子,深陷尘世,也许这就是人间养出来的审美。”
“你听过瑶姬的故事吗?巫山之上,有云有雨,瑶姬吸巫山灵气,收日月精华,终得天地大造化,瑶姬是一种遗憾的美。”
“听是听过,你为什么说她是一种遗憾的美呢?”
毕“瑶姬为炎帝之女,不生涟漪,不染尘滓,以露为食,不吃五谷杂粮,由爱而生却终生未嫁,她不甘心才会化作瑶草,最后精魄也化为盘中灵芝,真是一种遗憾的美。若盘子没有人气簇拥的,也是一种遗憾的美。人活一世,生命至少该多一点斑斓,多一点灿烂。十映姑娘的生命也该绚烂才是啊。”
“那只是你眼中的我,我根本不需要绚烂。”
“你了解自己吗?你也许不太了解自己?我曾在市集上见过你为村民免费看牙,济世为怀。我能感觉到你的善良,你的生命热情跟那些村民有种联系,相喜感悲,你其实很想吸食人间炊烟的,我是不是话多了?”
“这倒没有,连我自己也看不穿自己,你却能够看穿我?也许你可以帮我勘破关于本相的美丑。”
“我们不留下来看盘展吗?现在去哪里呀?”
“不去哪儿,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我只懂得美,还不知道什么叫丑呢?”
“明天我们约在茶坊见面。”
“今日的时辰还很早啊,为什么不说清楚,要放到明日说,我们这样中途离去,行吗?”
“当然没有问题,我们不是盘迷,反而妨碍他们,我有那么让你讨厌吗?让你多见几次你也不愿意呀!”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不明白,不是说……”
“明日我告诉你什么叫丑?”
“好吧!”
“你家在哪儿?”
“你要送我回家?”
“我们既然是朋友,你总可以邀请我去你家喝杯茶吧?”
“嗯。”
两人也就离开了。
这时,一只盘迷高呼:“我们皆知玲珑盘骰也叫虢姊四季盘,可这盘子无少女亦无四季,诚为诡异啊。”
“这盘子立如窈窕少女的脸盘,叫人充满遐思,我看这就是盘谜。”
“你的话乃凭空臆测或难服众。”
“若盘骰只是如是,先贤早已穷其解矣?”
“我观此虢姊四季盘之谜,实乃萧景蝶的玩笑之作。”
乡晔高声:“你不能胡言乱语的,你可不能侮辱萧景蝶?”
有男子说:“诚然如此,或许为虚构之事,亦或未可知也。”
乡晔高声:“你如此轻视萧景蝶,这儿的盘子必不如你的愿,你不足以观赏盘器。”
有男子说:“你要轰走我?”
说时,只见两个羌人拉推男子,周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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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人押走惹事的男子出厅。
申屠曛一心看着玲珑盘骰。多时过去,谁也无法猜透盘中之秘,有的坐地晃脑,有的立思,都是想不出谜底的样。
上官品品侧头:“玬,她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呀?”
“我也没看懂。”
上官品品道:“你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马上来告诉我。”
“诺,”她已没半个人影。
这时,花子栝掀开帘子,走进厨房,忙请了安,见里边的女人都愁眉苦脸。殷漱一把扶起花子栝,拉她入坐。
王嬷嬷骂踩门口溜进来的小狮子。花子栝马上去维护小狮子,一把抱起小狮子,当着她们的面,为小狮子解释事情的经过。
“妹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如改做点心,反正那些客人不会吃多少菜肴,也逛不了太久。”
“十道盘子寓意十全十美,这个是改不得的,”二姨娘说。
众人一时不知安法。
四姨娘叹着:“我们去哪儿找盘安菜?”
王嬷嬷捧上滚滚的茶来。花子栝不知道怎么办。
“萧府的盘宴,若没有像样的盘子,可是要闹大笑话的,”二姨娘说。
冬葵在殷漱的身侧,腰系一只佩囊,只听得她说:“就不能换用小碟子吗?”
都在认真想法子。
二姨娘解释:“萧家是最讲究规矩的人家,去年老爷的寿宴,五十多桌,厨子想着节俭打发了一样点心。客人在席间里没有说出不是,我们去瞧主菜,里菜都挺好的,哪里想到,结果当晚厨子被抓去收拾了半天命。”
四姨娘再叹:“点心而已啊,这么严重吗?”
二姨娘点头:“大户人家有几个是不好面子的,更何况是纪念四公子的盘展,要是在这时伤了老爷的颜面,老爷是绝对不会纵容的。”
四姨娘侧头:“郡主,这可怎么办呢?”
冬葵说:“郡主,都是那个浓浓搞的鬼,要罚也应该罚她啊!”
二姨娘说:“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变成一个不失体面的法子。”
说着,冬葵从佩囊里拿出龟片,还有细笔给殷漱,殷漱写道:没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说不定就想到办法。
二姨娘说:“还能有什么办法?”
殷漱写道:王嬷嬷,你熟悉厨房的事情,你有主意吗?
王嬷嬷摇头。
二姨娘说:“要是盘宴冒出笑话,你们都要受罚的。”
王嬷嬷皱眉说:“这个规矩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事到如今,再去买其它的盘子也来不及,着实没有办法呀。”
小狮子在花子栝的怀里扭头,见刘嬷嬷端物进来,花子栝放下小狮子,拉着殷漱过去,走到刘嬷嬷的面前:这是什么?
“这是去年保存下来的冰,”刘嬷嬷说。
殷漱再看一眼冰块,花子栝心领神会:“有没有办法弄到很多冰块?”
“要冰块做什么?”刘嬷嬷问。
殷漱给花子栝做出一个指示,花子栝带着冬葵及刘嬷嬷出门。
好半时,她们回来,花子栝摸我一把小狮子,把小狮子放在一边,同那些厨子一起围看情况。
“郡主,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把冰窖里的冰都搬过来,就在外面放着呢,”刘嬷嬷说。
“郡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呀?”二姨娘问。
殷漱看一眼花子栝,花子栝再给四姨娘出点子,四姨娘突然就知道要说什么:“碎盘之事,你们皆知后果,我们如同共舟之人,若盘宴有误,我固当受罚,而你们亦难免牵连,当下唯有勉强一解,今时起必须上下一心,尽心竭力方能脱困,方能平安无事,你们可是明白吗?”
“是,四姨娘,您尽管吩咐我们就是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会做的。”
众人撸起来袖子,或在案板上切肉,或端起酒去腥,或切菜筛豆。
另一边的张塘迎客人去赴宴,前门出来,由前廊往南,出假山,是一条宽道。北边一间小饭厅,门前立着一面影壁,再往南走,是备菜间,前后两扇木门,往南过去,见一间饭厅和一间冰室,只管往前走,木门边立五六及冠的垂手恭立的家奴,穿过一个东西花廊,就到前院,宴席都备好了,设几铺席,酒果羹汤。
“这酒啊,是当上等的好酒,”
“谢谢,谢谢,我敬大家一杯,”萧景瑞喝酒,脖子涨红。
萧老爷正面对他的忘年交而坐,萧老爷的右边依次是萧家亲眷,右边同朝为官的宗亲。早有小厮边上伺候,恐失侍膳之礼,每一桌捧着漱盂、扇子、帕子伺候的。
“亲家公,这杯酒,我要特别敬你。”
“您这是客气了,”
“这个盘展办得这么喜庆,可完完全全都是品品一个人精心安排的。”
“我们家品品啊,不懂事,她要是做的不对呀,您就多担待点啊!”
“您客气了,品品又能干又贤惠,这个都是亲家公和亲家母教的好啊!”
亲家公低头笑一下,拍一下自己女儿的手:“我们品品啊,说话心直口快,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多说说她。”
“没有,没有,亲家公就放心吧,来来来,大家动筷吃菜。”
这时,忽见四姨娘亲领两列丫鬟过来呈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