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柏字斟句酌和林蓁提起方府婉拒亲事时候,林蓁并不意外。
方府看不上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只是存着一点儿希翼,那日她亲吻过飞飞,又送他自己的亲笔画,或许他夜晚苦思冥想的某刻,突然想起过往,恰好此时自家上门提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可飞飞根本没来找过她,她就明白,他没有想起来,此刻这门亲事自然是她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林若柏想安慰女儿:“蓁儿莫难过,方怀简家中父母年岁大,哥嫂侄儿侄女一堆人,关系复杂不好应对,除了皮相好点儿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以后爹再给你留心好的”。
林蓁点头,林若柏见她脸色如常,亦无伤心不甘之态,以为此事便了了。
他本以为方怀简多少对林蓁有意,知道自家上门的意思,定会在长辈面前努力争取。林若柏没想过方府立刻答应,但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短时间干脆利落回绝得彻底,他原认为只要方府不即刻回绝,那就是有戏,这事儿他就有去周旋余地。
虽为女儿遗憾,但到底他不熟识方怀简,并未有什么怅然不快之心。
怎料,林蓁点头后抬眸,对林若柏道:“父亲,我还不想死心”。
林若柏讶然:“都这样了,你还想如何?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方府也不是我们能强扭的”。
林蓁道:“我想见一见方怀简再说”。
林若柏一怔,睁大眼眸仔细打量自己闺女。
她面色平静和往常并无两样,可那双琉璃般眼眸亮晶晶的,一点儿不似过去眼中柔光,透出一股不屈的倔劲。
林若柏回想,林蓁平日不吭声不吭气,遇到方怀简一夜之间便似长了主心骨,恁有主意。到底是女儿的单相思,还是他俩之间有什么,让她这般不屈不挠?
“他给你什么应诺了吗?你见他要说什么?一厢情愿是不成的”,林若柏盯着林蓁问。
林蓁说不出什么细节,垂眸避开父亲目光,回道:“总之不是单相思,我想和他见面说清楚”。
林若柏沉默地看着林蓁。
他年轻时遇到林蓁母亲唐氏一眼万年,亦是百折不挠颇费心思和手腕才得到心心恋恋的美人,如今林蓁这般,倒和自己年轻时有些相似。想想自己年轻时爱慕唐氏的苦楚,林若柏轻叹了一声,他有些理解林蓁,可男追女和女追男到底不一样,林蓁面对更多看不见的阻扰,更不要说那些风言风语。
“再见面说明白,若他对你无意便收了这心思罢,世间无数瑰伟男儿,莫为一叶而失了森林”。他不知这话对林蓁有没有用,若是回到昔年年轻的自己面前,怕是没啥作用,可自己人生大半,心境早就异于当年,不愿见林蓁为得一颗真心十倍百倍付出,总归会安安稳稳嫁一个稳妥男子,他不会给她找太差的,他记得对唐氏的承诺。
林蓁一直以为父亲是老古板,在自己亲事上遭遇的诸事让她看到父亲另外一面,原来他亦赞同两情相悦于飞之愿,可她也没法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应道:“女儿明白”。
“有需要父亲帮你的吗?”
林蓁摇摇头。
林若柏默了片刻,嘱咐道:“小心些,莫让人知晓,守礼莫逾矩”。
林蓁颔首。
“有事儿和父亲说”。
*
端午,艳阳高照。
皇城中最大的湖泊未央湖每年此时都会举办龙舟赛,参赛队伍多种多样,有民间团体,还有各个官衙派出的队伍,甚至还有几支女队。总之,是夏初皇城里最热闹的节日,天子亦会率文武百官观看。
英国公府的大小主子们每年亦会凑这个热闹,管家们早就做好了安排,大房二房的诸位公子姑娘们用过午膳,便坐上自家马车,浩浩荡荡往未央湖边去。
其他主子们去看龙舟赛稀松平常,林蓁也去颇让大房二房的两位夫人奇怪,因着林蓁从未去过。不过最近她反常的事儿挺多,两位夫人明面没说什么,暗地里都安排人看紧点儿,陈氏尤其叮嘱女儿林葳这次跟紧点儿,别在人山人海的今日出丑。
云娘亦不放心林蓁出门。
自那日林蓁顶着青紫的背回来,云娘给她擦了半个多月的药,问又问不出什么,云娘擦一次掉一次泪。想着伤这么重,那个榜眼不说探望,总可以想方设法送封信或者捎个口信问候个好歹,可看林蓁整半月足不出户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那榜眼压根没把林蓁当回事。
云娘心疼的呀,还不好在林蓁面前说什么。本以为这个端午节和往常一样过,谁知林蓁昨晚细心挑选衣裳和发饰,一问才知准备端午节出门。云娘当即有了疑心,直言不讳道:“当年追你娘的那些个年轻后生,哪个不是送钱送物,不仅送各种稀罕物,卯着劲往心眼儿里送,还要陪着说笑,逗你娘开心,这才是真的喜欢,你娘便是手指翻书累了,那都要捧在怀里心疼半天,恨不得替你娘看书!”
云娘眼里若隐若现林蓁生父陪伴小姐唐氏那些花前月下吟风弄月,那是真甜蜜真缠绵,林蓁这算什么呢。
见林蓁不搭理,云娘挑明了问:“你是不是准备去见那个榜眼?”
林蓁道:“你让小弟跟着我好了”。
云娘闹气道:“我本就想和他如此说”。
她哪里知道林承俭早就被林蓁摆平了呢。
临上马车前,云娘对林蓁姐弟俩千叮咛万嘱咐,尤其对林承俭,就差给他递根绳子让栓在姐弟俩身上。
林承俭自信满满,今日他第一次带着姐姐妹妹们出游,早做了万全计划,而且林蓁拍着胸脯给他保证两人同进同出,绝不添乱。
一大家子在未央湖边最气派的酒楼揽月楼里包了三间临湖雅间,热热闹闹看了一下午龙舟赛,一直看到天子给胜出者队伍赏赐后才意犹未尽准备归家。
林蓁看得挺认真场场不落,全程未出过雅间,林承俭对姐姐妹妹们服伺得上心,没出啥幺蛾子,盯着林蓁的几双眼睛才放下心。
落霞余晖,整个未央湖泛起金色,与天上粉彩连成一片。龙舟陆续靠岸停泊,英国公府众人已收拾妥当。
临上马车前,林承俭对管家道:“我陪三姐到附近逛逛,三姐难得出来,我们去看个热闹,给我们留一辆马车”。
管家虽意外,但想着有小公子陪着三姑娘,出不了差池,遂问道:“可要几个奴婢跟着?”
说着就要唤站在一边等着伺候的林蓁大丫鬟碧竹。
“不用不用”,林承俭道,“我陪三姐逛,带着她们还要顾及更多,累赘”。
管家点头:“人多,小公子可要多小心”,便去安排。
当下林承俭和林蓁对视一眼,心有灵犀。
谁知已上了马车的林萃爬下马车,跑到林蓁面前拉起她的衣袖:“三姐姐,也带我去好不好?我也想逛”。
林承俭面色闪过一瞬惶急,随即恢复自然。
“你又不是没去过,你跟着他们回去,不然周姨娘要骂你!”
林萃拽着林蓁衣袖,只央求林蓁。
林承俭的变化,林葳尽收眼底,她走过来对林承俭笑道:“小弟,你带三姐姐玩不带我们,太偏心了噢!”
说着拉起林萃的手,嬉笑道:“我们偏跟着他们,四哥哥不能这么薄待你!”
林承俭不满道:“你三天两头出门,还没逛腻味?”
“我今天带着六妹妹,怎么会腻!”
“走罢走罢,那就一起去逛逛”。林承俭还想说什么,不成想林蓁倒是爽快答应,他看了林蓁一眼,不知她什么打算,带着这两人等会怎么丢开呢。
四人顺着湖边走走停停。
这是临湖的一条热闹街道,沿湖有许多生意兴隆的商铺,酒楼茶馆,银楼布庄,无不人流如织,因着端午节龙舟赛事,靠湖的这边今日还多了许多小摊贩,凉茶凉粉,画糖画的,吹糖人儿,面粉人偶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林蓁几乎每一个小摊都要驻足观看一番,觉得有意思的,便要林承俭掏钱买。林葳没心思看东看西,她只看林蓁,不过跟着林蓁逛了不知多少摊摊,她也有些疲了。
再一次经过一个人头攒动的摊摊时,林葳懒得再跟着林蓁的脚后跟钻进人群里,她站在一边看着,等了一会儿,见林萃满脸笑拿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糖人钻出来,走近一看,比手掌还大的葫芦模样。
林萃一边小心舔着葫芦一边笑:“我见过的最大个儿!”
林葳有点儿心痒,对林萃道:“你去给我买个一样的!叫四哥哥付钱!”
林萃不太高兴:“有好多种呢,四姐姐别和我买一样的!”
“别乱走,在这儿等着!”林葳吩咐了林萃一句,便往林承俭身边走去。
她挤到林承俭跟前,林蓁正紧挨着摊摊看着师傅吹糖人。
“你买了吗?”林葳问林蓁。
“这个就是我的”,林蓁指着师傅正在做的公鸡,金光灿灿,活灵活现。
林葳低头看着木板上的画,葫芦公鸡奔马耕牛等等眼花缭乱,她看着一头大肥猪,感觉那个吹起来一定最大,遂指着猪对林承俭道:“小弟,你给我买这个!”
林承俭点头。
林蓁拿着她的大公鸡欣赏,林葳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师傅给她吹的大肥猪上,她紧张地提醒:“慢点,慢点”,见师傅有停下来趋势,又着急:“别停!还可以再吹一点儿,再吹,再吹一点儿!”
终于!她拿到了她见过的最大的糖人,大肥猪比林萃林蓁的都要大!
林葳满意地笑了,拿着大肥猪正要给林蓁看,陡然发现,林蓁已不在原处。她赶忙看向林承俭,显然他也刚刚发现。
两人挤出人群,就见林萃拿着葫芦认真舔着,林葳的大丫鬟绿汐站在一边陪着。
林葳问绿汐:“三姑娘呢?”
绿汐疑惑,手指向那个糖人摊:“三姑娘不是在里面看热闹吗?”
林承俭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大街上来来往往无数张脸,哪里有林蓁的人影!
虽然他知道她去了哪儿,可她一个人去见方怀简,林承俭不放心。上次她的肩伤那么重,这次他可不想姐姐再磕到碰到哪里。
“你们就在这儿,哪儿也别去,我去找找!”林承俭撂下话就往聚善亭方向走。
林葳也想跟去,被绿汐拉住:“姑娘,我们还是这里等吧,别等会和小少爷也走丢了”。
林葳烦道:“跟着他不就行了!”
拉扯间再看林承俭,他亦消失在人海,林葳急得一跺脚:“都怪你!”
这边林蓁趁着林承俭林葳关注糖人的空当,随手把糖人送给一个路人,撒腿就往聚善亭奔。
想到马上可以再见飞飞,她的身体似乎都变得轻盈,整个人像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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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般快飞起来。
在湖边聚善亭里久等的方怀简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的林蓁。
夕阳将天空和湖面都染上了粉,粉粉空气中一位妙龄女郎提裙在湖边狂奔。她的脸上被落日余晖映成柔和金色,紫色纱裙也变成他最爱的金紫。
不考虑她狂放不羁的身姿,她就像乘着霞光而来的仙子,方怀简看得有些晃神。
每次她的出现都是如此让人印象深刻。
林蓁气喘吁吁跑到方怀简面前。
她放下裙摆,满脸堆笑,不好意思地用袖口擦擦额上的汗,刘海反而有几根黏在额间。
“世之,你等我很久啦?”
口气甜腻得像情人间的约会,眼眸中似闪着小星星,嘴边浅浅的酒窝如沾染晨露的花蕊,望之烦恼瞬间都消失了。
一时间方怀简不知自己干嘛来了。
他目光转向站在一边的长随方德山,想起要说的话:“你病好了吗,伤怎么样,弟弟怎么没来?”
“都好了都好了,他有点事,忙完会来”,林蓁笑看着方怀简,目光一瞬都不想浪费在别处,直往他跟前凑,“世之,你还见我,我好开心!”
实情是肩膀痛了很久也难过了很久,不过在知道飞飞一点没犹豫即刻答应见面的请求时,难过霎时就没有了。他不记得,怎能怪他呢,而且小弟一开口他就答应了,一见面就问自己的病和伤,冥冥中他心里还是有她!
方怀简连退两步快到水边,他急道:“就站那儿说话!”
林蓁闻言未再向前,笑盈盈看着他。
对着笑颜如花的脸,方怀简不知如何启口拒绝的话,仿佛自己是辣手摧花的心狠寡情之人。
难道林承俭一点儿没给林蓁透露见面是做什么,她怎么高兴得似约会,脸上笑意都漫出来了。
“世之,你有没有看我送你的画?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方怀简看了一眼长随方德山,他头都快埋到脖颈里。
方德山真恨不能有地缝他能钻进去。他不明白小公子带他来这里做什么,还特意叮嘱看着林家姑娘阻拦她的动作。以前有姑娘想和他说话,他都是支开他们这些长随。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无法解释的东西?”
我们之间,有什么无法解释?方怀简头疼。
再不直说她不知要胡言乱语些什么了,方怀简长吸一口气,郑重道:“林三姑娘,我今日来,是想和你清清楚楚说明白”。
林蓁仰着笑脸看他,如向日葵迎着阳光绽放。
方怀简努力把她想像成一颗长得快绽开的大白菜。
“我之前不认识你,今后也不会喜欢你。我希望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互通心意的夫妻之情,不希望你这般毫无规矩行为无羁的女郎为侣。望林三姑娘好自为之”。
“可我如此是因为我们前世——”
“林三姑娘,我不想说更难听的话”,方怀简打断林蓁话语,语气尖锐冰冷,“梦得醒”。
林蓁看着方怀简,笑容渐渐淡去,眼泪溢出眼眶一滴滴滚落出来。
她有心理准备,骂醒她那些话都是她教小弟说的,可真正从飞飞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止不住难过。
别伤心,不要哭,林蓁给自己打气,别忘了今日见面最重要的事。如果他对自己温声软语,接下去自己怎么下得了手呢。
方怀简看着林蓁泪珠连成线。他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话术,突然间忘得干净,不知还要说些什么,不想再说伤她的重话,但也不想说安慰的话。
忽然之间周遭路人十分呱噪,轻笑声,叫卖声,交谈声,刺得方怀简耳膜痛。
方怀简说话时,方德山偷瞄了一眼林蓁,见刚刚一张欢喜雀跃的脸转瞬泪流满面,他心里一阵酸痛赶紧转移了视线。
他真的不明白,他家小公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对谁说话都和和气气,怎么对待一个小姑娘说得这么不堪,他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两人寂静无声,他忍不住再瞄一眼。
就见林蓁瞬间朝小公子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方德山一惊,下意识按方怀简交代的以身阻拦。
林蓁亦是一惊,她压根没注意方怀简身边还有个人,以为是在聚善亭里观景的闲汉。
箭已离弦,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向二人,“扑通”几声巨响,聚善亭边的水岸溅起人高的水花,旁边赏景的游人惊叫:“有人落水啦!”
方德山自幼跟在方怀简身边,是老夫人秦氏在老家会山给方怀简找的伴读。老家会山有山有水,方德山会凫水,他憋着气在水里使劲蹬了几下就浮出水面。
抹了把脸上的水,他急忙看向周围,除了自己,水面上哪里有小公子和林三姑娘的影子。
他再往水中看,这未央湖水碧绿,看不太真切,但也能看到湖底大概有人影,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顿时他惊得汗比水多!
小公子和他一样会凫水,技术虽没多好,在这平静的未央湖边自保肯定没问题,为何沉在水底?!
想到刚才林三姑娘涕泪连连不言语,那猛然冲出的疯狂劲,她要拉着小公子殉情?!!
手脚忽然一阵抽搐,方德山瞬时快要没入水面,他拼命击打着水花,急得对岸边围观人群嘶吼:“救我家公子上岸者,重酬五十两!不,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