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黎泱接到孟序的电话时,犹豫许久才按下接通。
自从先前从孟家搬出后便和他们断了联系。黎泱对孟家当年的做法始终有芥蒂,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完全抹平。
对于孟序这个舅舅,黎泱态度复杂。一方面难以原谅,可另一方面又忽视不了他对自己的救助。
所以当听到孟序提出约自己见面吃顿饭时,她斟酌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算是,离开港城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见面那天,她特意让司机将自己放到了一条马路外,自己步行到了饭店。
孟家三口人都在。许姿依然眼神不屑盯着黎泱,在看到她的状态比过去还要好,根本没有一丝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子觉得不平,冷哼出气。
孟今妍眼中闪过一丝妒意,下一秒不知道转念想到了什么,嗤笑出声。
“黎泱,看样子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抓紧时间珍惜吧,不然可马上就要被甩了。”
“今妍——你都胡说些什么?”
孟序低声训斥,想让孟今妍收敛。却没想到更激起了她的逆反心,也不遮掩了,直白地讥笑道: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沈有容现在上位接任了宁恒,以后肯定也要掌管沈家。以他那样的身份,未来肯定要娶同样豪门出身的人联姻。”
“所以我可是好心提醒某些人,记得掂量自己是几斤几两。”
孟今妍说这些话的时候,黎泱平静地喝着汤,连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
这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孟今妍没等到意料中黎泱恼羞成怒的反应,觉得索然无味。
倒是孟序听了这番话,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如果不是孟今妍说漏嘴,他怎么也不敢把黎泱和沈有容联想到一块去。
许姿这时也在旁边掺和,幸灾乐祸地说: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你这个外甥女能耐可大着呢。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计,竟然能搭上沈家的少爷。”
“不过可惜,麻雀注定变不了凤凰,躲不了被人家甩了的命运。”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姿的脑海中却浮现的是另一个人的脸。
黎泱的母亲,孟琳琅。
许姿也算出身书香家庭,父母都是老师,自然带着一点自命不凡的清高傲气。可她和孟序的婚姻,还是逃不开包办性质,两人连一面也没有见过,就这么被绑定在了一起。
嫁到孟家后,许姿结识了孟琳琅。
她比许姿勇敢,为了真爱和反抗父母定下的婚约,和黎泱的父亲私奔了。
这么多年,许姿始终认为她厌恨孟琳琅,是因为她私奔的事毁了整个孟家的形象。
可也有过那么夜深人静的几次,她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许姿从见到黎泱的第一眼开始,就表露出了深深的不喜。
不仅仅因为她是孟琳琅的女儿。
还因为许姿从她身上,看到了当年和孟琳琅一样的东西。
黎泱被孟序叫了出去,到了一处没人的露台。
她其实能猜到,孟序要对自己说什么。
“小泱,刚才今妍提到你和沈有容的事,是真的吗?”
黎泱点了点头。
孟序的脸色倏然挂上了严肃和凝重,在他的眉间拧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黎泱,末了重重地长叹一声。
他并没有问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而是带着长辈的语重心长。
“小泱,我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但你和沈有容......不合适。你也应该知道他的家世背景,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尤其是在沈闻时出事后,沈家的大权和责任都落到了沈有容一人身上。
他被推上了那个位置,无论是否是他的意愿,都已成定局,都要接受随之而来的重任。
黎泱有些解嘲地动了动嘴角,笑意很浅,不达眼底。
“舅舅,我都知道。”
“我会从他身边离开的。”也离开港城。
那天沈铮和她的对话,除了在场的两个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具体内容。
回去后,黎泱便做好了准备。
其实离开的念头早就蒙生,只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而那场和沈有容共同经历的车祸,就是促使她做决定的引线。
沈有容奋不顾身扑向她,将所有的冲击伤害都自己挡下。
黎泱没法做到不动容:在病床前看到昏迷未醒的沈有容时,在交谈中看到庄明意发间突兀的一根白发和憔悴的身形时,在看到沈有容为了稳定宁恒而加班疲惫时,在网上读评论看到讨论沈有容未来的联姻对象时......
有很多很多的情况,都在告诉黎泱:再留在沈有容身边,只会起到一个累赘的作用。
她不能那么自私地为了感情而一昧逃避,装作看不到这些事。
沈有容终归是要回到他的身份上去。
她也总要回到现实。
黎泱这些天一直在倒数,能陪在沈有容身边的日子。
格外珍重,生活里的每一刻。
会把目光都放在他身上,吃饭的时候,一起窝在客厅沙发看电影的时候,遛happy的时候,相抵缠绵的时候......
她没再提到关灯。
反而贪婪视线的那个人,换成了黎泱自己。
倒是惹得沈有容忍不住发笑,食指抚上她的脸,沿着脸部轮廓向下游走。
他嗓音低沉,带着一丝揶揄:
“泱泱,我好像看不透你在想什么了。”
黎泱贪心地想把时间推后再推后。
可她没有那个超能力。十二点钟声敲响,魔法就要失灵。
童话到底没有变成现实,美好到底会被冷硬替代。
沈有容有项重要的会议,要亲自飞到京城参加,动身时间就在明天。
晚上,黎泱早早洗漱完,坐在床上在看书。
听到沈有容从浴室出来的动静,她抬头,视线直直盯着他看。
“痴线了?”
被黎泱直勾勾的眼神逗笑,沈有容在她旁边坐下。
他身上还带着没消散的水汽,还有一股冷淡好闻的须后水味道。黎泱合上书,搁在了床头柜上,这下更直白地盯着沈有容。
“你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八点。”
沈有容瞟了一眼被黎泱放下的那本书,是本很有名的爱情诗集。“怎么突然开始看这个了。”
“没什么,我随便找的。”
黎泱不自然地咳嗽两声。
沈有容揉了揉她的头顶,交代说:“我离开的这几天,遇到什么事就去找项叔,他会帮你解决。”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故意开玩笑道:“不知道等回来,happy还记不记得我。每天花钱给它开罐头,它最亲的却是你。”
“沈有容。”
“嗯?”
黎泱跪起身,朝他的方向移了移膝盖,双手攀住他的脖子,低头找到了那两瓣熟悉的唇。
她难得的主动,让沈有容怔住一瞬。
他顺势,伸手按住了黎泱的后背,把人紧紧搂在了怀中。随即,主动权被沈有容所掌控。
细细密密的吻像潮水般落下,黎泱睫毛颤抖,可还是用力回应、延续着这个吻。
氧气快要完全被掠夺前,沈有容终于停下了动作。黎泱像终于恢复生机的人喘着气,眼角都沁出了点点泪光。
沈有容用指腹替她抹去,捧着她的脸,嗓音戏谑道:
“现在害怕了?”
黎泱慢慢调整了呼吸,伸出手,捏住了沈有容身上居家服的衣领。
她稍稍一用力,身子往前倾,把沈有容扑倒在了床上。后者低低闷哼了一声,性感极了。
“黎泱。”沈有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染上了一分情欲裹挟的沙哑。他按住她的手,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黎泱下意识瑟缩了手指。
但被沈有容箍住,逃不掉了。
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许胆量,带着破釜沉舟的劲头。
“我知道。”
“沈有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嘴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仿佛某种开关,又像是邀约。
沈有容的眼神暗了暗。
用行动,强势地回应了她。
混乱中,黎泱的手不小心将书桌上的那本诗集打到了地上。
书页哗啦翻动,不知道最后停在了哪一页上。
沈有容抵着意识迷离的黎泱,附在她的耳侧慢慢说:
“你刚刚看的,是哪一首诗?”
“是像,我们在做的事吗......”
她的理智全部溃散,像被抛到了高空中。
哪里记得自己刚才看过的内容。
沈有容却突然放慢了动作,故意坏心眼地欺负她:“把你刚才看到的诗,说给我听,好不好。”
黎泱被磨得难受,带着哭腔呻吟,摇头说:“我,我不记得了......”
“你记得。”
“那三个字,说出来。”
沈有容吻了吻她被汗水打湿的额角,耐心地引导哄骗:“说出来,就给你。”
“泱泱,我要听你亲口说出那三个字。”
意识的最后,黎泱已经想不起来她到底有没有说出沈有容想要的那个结果。
一夜折腾。
黎泱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
她睁开眼,沈有容已经起床,背对着她在换衣服。视线内是他宽大白皙的后背,只是原本光洁的皮肤上,有几道不深不浅地抓痕。
黎泱兀自想:这算不算她留给沈有容最后的东西?
等到几天后抓痕彻底消失,那个时候,她应该也彻底从沈有容的世界里消失了。
挺好的。
“吵醒你了?”
沈有容回头,看到黎泱已经醒来。他正在扣衬衫的纽扣,单手从上到下,没有低头。
在选领带的时候,他听到黎泱突然出声:“我帮你选好吗?”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沈有容身后,伸手越过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条暗红色细条纹的领带。
黎泱垫脚,沈有容配合地底下脖子,让她把领带套在了衬衫领口下。
“什么时候学会系领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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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密。”
暗红色并不好驾驭,用在领带上更是如此。大部分人要么显老气,要么撑不起它的气质。
可在沈有容身上,完全避开了那些缺点。
他优越的眉眼和身形完全能压住这个颜色。衣服衬人,让他反而有股从容淡定,八方不动的矜贵。
以及,天然而生的掌权者气质。
黎泱的手法看不出生涩,她熟练地替沈有容系了一个四手结,最后帮他整理了衣服的褶皱。
完成这一切后,她慢慢呼出一口气。
“好了。”
项怀英在门外敲了两声房门,恭敬道:
“少爷,到时间该出发了。”
黎泱把外套递给沈有容,看着他穿好,又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回去补个觉。你睡得很晚,好好休息。”
在沈有容要上车前,黎泱忽然叫住了他。
他回头,望着她。
“......”
“没事,路上顺利。”
黎泱咬了咬嘴唇,嘴角慢慢绽开一个笑意,朝沈有容挥了挥手。
.
迈巴赫车厢内静谧无声,行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沈有容并没什么困意,相反,意识清醒,甚至隐隐有些紧绷。
他曲起食指按了按眉心,强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适。
就好像,有什么事即将脱离他的掌控范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可他继任后基本摆平了所有局面,宁恒上下也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所有的项目进展一切顺利,没有需要他担忧的。
那又究竟什么?
他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沈有容不喜这种未知。这种未知难以察觉,可一旦发现,就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刻。
项怀英随口说:“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黎小姐最近好像变得格外不爱出门了......”
沈有容心中突然一叮,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信息。
“停车——”
项怀英不解地看向沈有容,但还是踩下了刹车。
“什么了?”
“现在掉头回去。”
项怀英愣住:“现在?快到登机的时间了。”
沈有容没有说话,周身却悄然换上了冷肃。
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神情紧绷。
.
黎泱送走沈有容后,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回去休息。
她回房间换了外出的衣服,又从床底拖出了一只行李箱,在地上打开。
和沈有容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害怕被男人察觉到异样,没有提前收拾东西。等到今天确认沈有容离开且段时间内不会回来后,黎泱才大着胆子开始收拾。
她的东西并不多。当初住进沈有容家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沈有容过去买给她的衣服配饰,她一样也没动,全部完好无损放在原位。
黎泱行李箱合上。看着拉链不断拉起合拢,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刚到港城时的画面。
五个多月,近半年的时间。
华丽的,像场梦。
她也终于到了梦醒的时候。
黎泱拉着行李箱,关上了自己卧室的门。站在走廊上的时候,她看了眼旁边沈有容的卧室,眼神微动,停下了脚步。
她现在能畅通无阻进入家里所有的房间。可这个时候,黎泱还是有些心虚和紧张。
没关系的,反正沈有容已经离开了,不会回来的。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按下了房间门把手。
沈有容的房间她并不陌生。
屋内是什么布局,大到每件家具的摆设,小到桌面上的挂件和衣柜内的排列顺序,黎泱都一清二楚。
她环顾了一圈,慢慢挪动步子,走到了床边。
弯腰在被套间深深地吸了一下,鼻腔间立刻充斥着沈有容身上那股熟悉的冷木雪松味,带着让人定心的效果。
黎泱登时觉得鼻尖发酸。
她知道,她不该这么贪恋沈有容的味道。
可是没机会了,以后都没机会闻到了。
她就贪心这最后的片刻。
黎泱在失控前撤离,害怕被沈有容回来看出异样,她又把被子上的褶皱都一一抚平。
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走了。”
她用力按了按眼眶,试图压下刚才起伏的情绪。搓了把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黎泱垂着眼,走向门口,重新按动了门把手。
门却先一步被人从外推开了。
而且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你——”
她惊讶地看着沈有容的脸,不知道明明此刻应该在机场的人,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而且,脸色那么难看。
——糟了!她的行李箱和包还放在外面,里面有她的证件和车票!
黎泱的心里陡然一空,迟疑地抬头,对上了沈有容的眼睛。
看清了,他眼中的滔天怒意。
她听到男人一字一顿开了口,话语间是克制不住的愠气。
“黎泱。”
“你预备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