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浮音
    第二天是周六,临近中午程鸢才慢腾腾从床上坐起来。

    今天她没有课,不用急着去教室,程鸢拖着棉拖,恹恹地挤上牙膏。

    宿舍混寝,其他舍友都是隔壁法语系的学生,昨天统一外出实习,下周才能回来,这几天宿舍里冷清得很,只剩下她一个人。

    洗过脸后,她简单涂了点防晒,化了个淡妆,最近天气干燥,她涂了一层薄薄的润唇膏。

    上周负责程鸢的老师出差,周六才闲下来,下午约了她讨论毕业论文,晚上好友孟淼淼会来找她吃晚饭。

    她今天穿一件浅蓝色大衣,长发绑成熟悉的丸子头,在宿舍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个芋泥三明治。

    导师是业界小有名气的翻译家,人还不到四十,已经出版了好几本知名译著,对她的要求也严格,别人写两万字的论文,她得写四万。

    不过程鸢并没有觉得要求高,反而老师身上浓厚的书香气让人感觉很舒服。

    程鸢也确实是个争气的学生,她语言天赋极高,又肯下功夫,四年学习成绩永远第一,大二就能代表学校参赛,拿回来好几个金奖。

    出门前,程鸢裹了个千鸟格围巾,又戴上防花粉口罩。

    “邢老师。”

    老师在一堆高高堆起的书籍中抬起头,她戴一副黑框眼镜,正埋头批改她的论文。

    “哎,来了,过来坐吧。”

    “嗯,好的。”

    邢老师拿出厚厚的一沓材料,开始点评:“你这个观点非常新颖啊,这两年咱们学校还没有研究加勒比裔移民方向的论文,不过,要想完成这个题目,后期必须有很明确的数据支撑,这个你怎么考虑的?”

    这个问题程鸢她早有准备,她不紧不慢地讲出了自己近日做的调查。

    老师接下来几个提问她也都能一一应对,两个多小时过去,论文的事也差不多了。

    “行,你论文的事我也不用太操心,平时基础扎实到了这时候就能看出优势了。对了,上次我跟你说的,去英国读研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程鸢怔了一下,抿了抿唇,“老师,我暂时还是……”

    邢老师摆摆手,“你先别急着给我答复,回去也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英国那边就给我们一个名额,机会还挺难得。”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英国的顶尖名校,含金量很高,其他学生都争着想去,但名额就一个,你得考虑好啊。”邢老师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

    “隔壁那班里,有个男生倒非常想去,他是李老师的亲学生,学习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李老师亲自上门要名额我都没答应。”

    我看他心态不稳,性子也急躁,不是坐下来搞学术的那块料,交上来的译作也不行,太跳脱,完全脱离了原文意思,挑来挑去还是自己亲学生放心。”

    老师语重心长说了半天,程鸢知道她是为了学生好,连着说了好几个谢谢,才离开办公室。

    室内开着暖气,出门时冷风迎面吹过来,浑身清爽不少,她裹紧衣服,打车去了和孟淼淼约好的咖啡店。

    好友孟淼淼在美术学院,和京大隔了三条街,两人从初中就是同学,高中又被分到邻班,在京市不定时会一起吃饭,程鸢结婚的事,淼淼都很清楚。

    她到咖啡店后,先替孟淼淼点好,厚重的大衣脱下叠好,又摘掉围巾,拖着腮发呆。

    透过咖啡店玻璃,孟淼淼一路小跑过来,她使劲拉开门,一眼看到靠玻璃的程鸢。

    “我来啦我来啦!”

    卡布奇诺上飘着浓郁的奶泡,程鸢推过去,“给你的。”

    “谢谢亲爱的~”

    孟淼淼坐下后,诡异地打量了她两眼,开头暴击道:“你老公呢?”

    程鸢正喝了口咖啡,听到这句,一口气没下去呛了下,剧烈咳嗽起来。

    “哎呀哎呀!”

    孟淼淼赶紧拍了拍她后背,“没事吧?快喝口咖啡顺顺。”

    她憋得脸通红,连连摆手,话都说不出来了,“你别……”

    “好好好,我不碰你了。”

    “不是,你别这么叫他……”

    孟淼淼声音洪亮,“这有什么的?他不就是你老公吗?”

    “我知道!我知道得不能再知道。”

    程鸢无语噎住,她扭头看了看其他顾客,心虚地降低音量,“但是!大姐你能不能不要讲出来,真的很别扭!”

    “那上回就说给我看照片,照片总有吧?”

    照片她也没有。

    “总之,我跟他不熟,也弄不到照片。”

    见孟淼淼还不死心,她赶紧捂住她的嘴,“行了不说这个,咱们两个好不容易见一次,干嘛老提他。”

    “行,不提他了,今晚带你去个新店。”说到这个,孟淼淼两眼放光,“我上回跟舍友一块去玩,回来后就念念不忘,总算拉着你一起去。”

    --

    蓝译公司,总裁办公室内。

    手机嗡嗡振动几秒,池砚珩拿起手机,看了眼号码。

    对面直接问道:“在哪呢?”

    “公司,加班。”

    “还有多久啊?我好不容易休假,快出来喝两杯,三缺一,在浮音等你。”

    池砚珩拒绝得干脆,“没空。”

    “什么意思啊你,我好几个月没回国了,这点面子不给?除了加班就是加班,你还能有点别的事不?”

    他还真有。

    池砚珩淡淡地说:“回家睡觉。”

    “啧,行行行,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重色轻友呗。”

    池砚珩手里的签字笔,转了转脖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扯哪去了?”

    “真没空过来?包厢都给你留好了。”

    他看了眼手表,语气懒懒道:“你们玩吧,我今晚没空,下次再约。”

    夜色渐浓,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巷子深处,酒吧门口闪着微弱黄光,挂着米白简约牌子,上面飘逸着“浮音”二字。

    里面不算喧嚣,灯光迷离,五光十色铺在地上,空气弥漫着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

    人不多,三三两两落座,调酒师伴着轻快鼓点卖力甩动胳膊,给面前的程鸢倒了一杯清爽酸甜的龙舌兰日出。

    孟淼淼拿起杯子,清脆地碰了一下,开口道:“前两天我妈给我打电话,顺带着提了一嘴你弟的事,你知道了没?”

    “嗯,听说了。”

    程鸢抿了一口,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于叔叔都给他办好了,明年就送他去国外读书。”

    于叔叔,也就是她的继父。

    凡是在家里,俞月萍态度坚决,坚持让她称呼“爸”,而一旦离开家,她更愿意用“叔叔”来代替。

    十岁那年,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母亲俞月萍带着她和弟弟改嫁,一家人也从南方搬到京市郊区。再婚后,两人并没有要孩子,她和弟弟都是也没有改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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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姓程。

    不过,这不影响于叔叔对孩子的喜爱。

    准确来说,这不影响对弟弟的喜爱。

    孟淼淼扶着头,她今晚喝的大概有点多了,不停地在说话。

    “我真头一回听说这种事,亲闺女不管不顾,拿着钱转头把儿子弄出国了,要不是你嫁给池家,他能有钱出国读书?”

    头顶蓝色灯光洒下来,程鸢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她沉默着没吱声,喝了一口酒。

    池家财大气粗,当初池砚珩和程鸢订婚,他们家里拿出了不少诚意,光黄金地段的商铺就给了三个,更别提后来的各种礼品。

    谁知于叔叔和俞月萍也没顾及池家的面子,俩人一合计,转头就把所有不动产卖了,兑换成现金攥在手里。

    落在程鸢手里的只剩下几件珠宝首饰。

    弟弟学习上一塌糊涂,真要是待在国内,最多混个专科,索性砸钱送他出国读大学。

    她垂着睫,面色有些忧郁,“无所谓了,反正和我没关系。”

    “你就是性子太软,我说什么来着,这也不争那也不抢,看看人家现在混的,你再看你自己。”孟淼淼没好气地教育她。

    “要我的话,身边有这么好的资源,早就巴结上了。”

    孟淼淼恨铁不成钢,手指点着她的头,把人点得一晃一晃。“你家里人啥也不干,攀上池家就飞黄腾达,什么都捞到了,再看看你,老公豪门有什么用?一套房子你都没有,天天住宿舍好受啊?”

    其实淼淼说的不无道理,程鸢坐在高脚凳上晃着双脚,眼皮微微撩起,“我就这样挺好的,再说也没有多穷啊,又不是养不活自己。”

    她可不想欠他的人情。

    “本来还指望着你嫁入豪门能带我飞呢,现在看来还得我赚钱养着你。”孟淼淼百无聊赖,手指敲着桌面。

    “对了,你转正那事他也没问过啊?”

    程鸢摇了摇头。

    孟淼淼有点生气,“他自家公司,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吗?”

    她声音小小的,明显底气不足。

    “那也得走正规程序啊……”

    淼淼恨铁不成钢,她拍拍桌子,“你真是个木头脑袋,直接找他说,‘我要进公司,你安排一下’给自己合法老婆安排个小职员位置,这很难吗?他这个总裁干什么吃的?”

    今天两个人喝的都有点上头,程鸢多说了几句。

    “我和他结婚也只是应付长辈,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我们又没感情,只要能离开那个家,结婚对象是谁对我来说没区别。”

    孟淼淼同意道:“也是,你那个家,真的一言难尽。”

    “……说着不来这不还是来了,你真是……”

    身后传来陌生男人轻佻的声音,由远及近。

    “对啊,反正和他又没感情,指不定哪天离了——”

    也许是第六感发作,程鸢正说着话,手里捏着杯子,下意识回头看去。

    大厅内瞬间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劲爆的鼓点伴着音乐,震耳欲聋。

    她在喧嚣与迷离中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愣了两秒。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轮廓,将影子拉的很长。

    ——池砚珩站在身后,看向她的背影,漆黑的眸色清冷无比。

    旁边男人走过来,拍了下池砚珩肩膀,“站这儿干什么?有认识的熟人?”

    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包厢方向,语气冷淡:“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