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给事中之女苏梨梨......”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上,贯穿苏梨梨浑浑噩噩的脑袋。
一瞬间,她立马清醒,俯身下跪。
夏日的衣物本就不厚,砖面上的凉意渗透儒裙后顺着膝盖骨往上蔓延,尾椎骨宛若被电击一般,连带着背脊僵硬起来。
“抬起头来。”声线温温婉婉,带着暖阳之意,很是无害。
苏梨梨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望去,四目相对之间,那人对她清浅一笑。
她愣了一下,娇憨的脸上有些不知所措。在对方浅笑过后,眼睛跟着弯了弯,倒扣月芽似的,自然而然流露出天真的神态。
“大胆,竟敢直视——”
苏梨梨吓了一跳,匆匆忙忙低下头去。
“无妨。”那人打断了宫女的呵斥。
“苏梨梨,是个好名字,可是有什么由来?”
视线之内,是高高在上皇后与贵妃淑妃,皇帝与太后并不在此。
根据尊卑座位来看,问她话的人正是淑妃。
敛下眉眼,苏梨梨绞尽脑汁。
她的便宜爹给她取名的时候怎么说来着?
——“昨日梨树一夜盛开,就叫苏梨梨吧。”
听了她的回答,上座三人都笑了起来。
“臣妾觉得此女心性至佳,皇后娘娘觉得如何?”淑女用帕子轻捂着嘴笑,眼神温和略过苏梨梨望向皇后。
贵妃挑眉往后一靠,不太在乎仪态,自己舒适了就好。她微眯了下眼,颇有些抬杠,“淑妃妹妹这是给皇上物色秀女,还是给自己拉拢人呀?”
淑妃像是听不懂如此直白的话,一点都不带生气的,“自然为的是皇上。”
底下还有秀女在,皇后的脸色沉了些许,“大选当前,贵妃注意点自己的言辞。”
贵妃轻笑了下,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赐香囊。”
苏梨梨竖起耳朵想继续往下听,瓜没吃到,反而得了皇后赐下的香囊。
随着一众秀女离开,一直到宫门口,不真实的感觉还萦绕在她的心间。
“奴婢在这里,姑娘!”自家马车前,自小跟着苏梨梨长大的婢女水绿蹦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是欣喜。
苏梨梨走过去,踩着小板凳上了马车,水绿紧随其后跟上来将帘子拉上,马夫拉起缰绳,车轮子缓缓移动。
“奴婢等姑娘等得可久了。”水绿憋了许久,好多话要说,“大姑娘欢欢喜喜筹备着自己的婚事,一点没念起姑娘您;三姑娘天天盼着您落选,奴婢可都悄悄记着呢。”
讲完之后,水绿瞪着她那双大眼睛望着苏梨梨,眼中渴望的情绪都要溢出来。
苏梨梨也不卖关子,从兜里摸出了一个香囊来,“是进宫。”
水绿的瞳孔中刹那间爆发出熠熠光芒,“姑娘真厉害!”
她挺起小胸脯,“等会回府去,让那些看不起姑娘的都大吃一惊,叫她们下巴都掉下来。”
马车进入闹市,往来行人逐渐变多,熙熙囔囔闹腾声传来。
苏梨梨掀开帘子往外看去,细碎的阳光跳跃,落在她的眉眼之上,卷翘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将那双漂亮的眸给遮了去。
水绿从欣喜中抽身,“姑娘不开心吗?”
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苏梨梨轻轻歪斜脑袋靠在马车车壁上,“进宫后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可是在后院里,姑娘也很难出来。况且她们对姑娘都不好。不过姑娘放心,您到哪里奴婢就到哪里,就是宫里再不好过,那奴婢也要跟着姑娘一起。”
听到她这么说,苏梨梨倏地笑了起来,抬手点了下她的脑袋,“就你会贫嘴。”
帘子被放下去,将苏梨梨露出的一半笑颜藏了起来,姝色尽掩。
到了家门口,只有一个看门的小厮,空空荡荡清清冷冷,愣是没有个迎接的人。
苏梨梨是习惯了,水绿却还是愤愤不平跺脚,“姑娘可是要做娘娘的人,等会叫老爷和夫人后悔去。”
小厮听了一耳朵,赶忙跑进去喊人。
这下可真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苏梨梨并不在意,带着水绿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的大姐姐快要成亲了,嫁妆堆满了院子,将她这小院都占用去了一半。
其实就她们家的情况而言,哪里能有这么多嫁妆,不过是大姑娘为了炫耀罢了。
毕竟她的夫婿原本应该是苏梨梨,只是被她看中抢了去。
褪下衣物,苏梨梨换上水绿提前备好的绵软衣裙,“我睡一会儿,晚些我想吃面食。”
“姑娘好好休息,水绿等会就去厨房拿去。姑娘的口味,水绿是最清楚的。”
苏梨梨望着床沿上方的帘幔,熟悉的气息紧紧裹挟住她。
身上缓缓放松,双眼轻轻合上。
她进宫的第一天,分到的同屋秀女是个嘴巴不牢固的。
那人说:“淑妃娘娘是宫中最和善的了,礼佛修身与世无争,喜欢纯然天真的新人,可护着了呢。可惜她们都被眯花了眼,想争这争那的......”
她被遣送走的那一刻起,苏梨梨对淑妃的认知便具体了起来。
不能与虎谋皮,但却是她进宫唯一的法子。
进宫未必是一件好事,但留在家中定然是一件更糟心的事情。
她那便宜爹得了皇帝对给事中这一官职的提拔,心里那边小算盘却是一点没放下,早晚把她这个女儿给卖了。
摸了摸放在床头的香囊,苏梨梨心里终于安定不少。
小院静下来,只余点点蝉鸣,而另一边的主院可不清净。
“你当真听到水绿说了这话?”大姑娘走来走去,脚步着急,“苏梨梨除了好看点还能有什么优点,怎么能就这么进宫当娘娘!”
“簌簌,那到底是你妹妹。”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是你嫡亲的妹妹。”
苏簌簌憋着一口气,重重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水饮尽。
她知道自己太过着急,露出了不好的一面,紧忙收起狰狞的面容,露出绵软的一面抱着夫人的手臂撒娇,“娘,妹妹错失了一份好姻缘,这得了进宫的喜事,也算是叫人开心的。”
“我只是担心妹妹,她什么都不会,绣花绣不好,读书读不来,就是下厨给娘做个汤都不成,这进宫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越说苏簌簌的腰肢越是挺上来。
对外都说这夫婿本就是她的。小时候只说了结为姻亲亲上加亲,许了嫡女可并没有明说是她还是苏梨梨。
只不过苏梨梨年纪与三郎相仿,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们两人。
随着年纪渐长,三郎是娘娘家那一辈最出色的少年郎,容貌文学具佳,被预估为是最年轻的举人。
苏簌簌悄悄见了几个亲娘给她属意的人家,隔着屏风望去认为人家平凡不堪。
她从小就要强,处处压亲妹妹苏梨梨一头,自然是不愿意在嫁人上输她,这才使了招把自己放在了三郎的婚事上。
可也没想到,苏梨梨没哭得死去活来,反而进宫选秀去了。
她就没觉得苏梨梨会被留下,结果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她给接到了,居然成了娘娘。
不过她自己的妹妹她清楚,说不准进宫也是要被搓磨的。
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连累,苏簌簌那点要对妹妹稍微好一点的心思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她抱着亲娘的手,摇了摇,软着声音道:“而且压,怕就怕,妹妹还会给家里招来祸事。”
“这可是万万不行的,娘,要不我们还是想想办法不要让妹妹进宫吧——”
“说的是什么话!”苏老爷听闻喜讯就赶了回来,没想到一进屋就想到这荒谬的言论。
他指着苏簌簌,“看来是我把你宠得太过头了。”
苏簌簌长这么大都没被凶过,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看得苏老爷和苏夫人一下子心就软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只是害怕,爹你居然凶我。”
苏夫人拍了拍大女儿的背,慢慢安抚她,一双眼瞪向苏老爷,“簌簌还小,你与她计较什么。况且她这不是被你宠的,这才如此天真,怎么还变成了她的不是。”
苏簌簌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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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抬起头,小声喊他,“爹。”
苏老爷的火气这下是真的全都散了去,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跟哄小孩似的,“这话下次可不许说了,要被人听了去,要参爹一本说爹对皇上不敬,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苏夫人捂住苏簌簌的耳朵,“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呢。”
“好好好,是我的不对。”
一家人和和气气温馨十足,倒是把另一个亲生的女儿忘在了脑后。
不过到底苏梨梨是要进宫的,体面是少不了的。
苏夫人准备了许多东西,苏簌簌自告奋勇要给苏梨梨送去。
她先给自己挑了一波,余下自己看不上的才给苏梨梨。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苏夫人习惯了也没说什么。
来到苏梨梨的小院,苏簌簌并不敲门,直接闯进她屋子里头。
只一眼,她就瞧见苏梨梨放在床头的香囊,“这是什么?”她直接抢去。
苏梨梨抬头就夺了回来,刚睡醒眼神还有些锐利。
外面的日头快要下山,一点余晖映照得漫天霞光。
屋内没有点灯,霞光铺满窗沿,倒是叫屋子里多了些许亮堂。不过相对于白日,还是有些昏暗的。
锐利的眼神宛若带着冰凝的长剑,冻得苏簌簌有些没来得及回过神,手上脱力,香囊被拿了回去。
她很气愤,只是开口有些结巴,是被吓到的,“苏,苏梨梨,我可是你亲姐姐,拿你一样东西而已,你怎么能这么看着我。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尊重姐姐了。”
“我可是好心好意给你送东西来的。”将那些她不要的布匹一摔,苏簌簌咬唇跺脚,“我要和娘说去,你又发怪脾气了。”
她离开后,水绿刚好带着晚餐进来。
“姑娘又受委屈了。”她摆好鸡汤面和烙饼在桌面上,转而来收拾地上的布匹首饰,“好好的簪子,都给摔坏了。”
苏梨梨瞧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苏簌簌不要的,“收起来拿到外面换银子去。”
宫里还是银子最有用。
还没用完鸡汤面,烙饼也只是就着微辣的肉丝咬了一口,前面院子就来人唤她了。
苏梨梨不紧不慢吃完,用温水擦了擦手,这才跟着人过去。
都说生两个孩子的,年幼的那个总是最受父母疼爱。
这一点在苏家,至少在苏梨梨和苏簌簌这一对亲姐妹身上并不成立。
小时候苏梨梨刚出生的时候,苏簌簌也是疼爱过她的。不知道从哪里听了这句话,生怕苏夫人对她不再疼爱,开始和一个话都不回话的奶娃娃争宠。
苏梨梨是个现代灵魂,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说不了话,偶尔背锅了嚎两句还被苏簌簌解说得更为离谱,苏夫人也对她渐渐喜欢不起来。
久而久之,等苏梨梨真的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也就不爱去解释什么。
本来日子这样过下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毕竟她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苏夫人也只是在遇到苏簌簌的事儿对她不理睬,其他都还好。在这个尊卑甚重的时代,她也没受过什么罪。
但没想到,苏簌簌被纵容得越来越胆大,把她既定的婚姻给抢了去。
到底是苏梨梨自小确定的夫婿,她可没少费功夫潜移默化叫他成为封建礼教中的清流。
便宜了苏簌簌,亲爹亲娘也不觉得有问题,这才叫苏梨梨失望。
更让苏梨梨对苏家死心的一点,是和她仅差一岁的庶妹也要开始议亲。
好的亲事,苏老爷第一时间是紧着那头的。
而能给苏家提供前程,但嫁过去是继室的,苏老爷倒是第一时间想着把她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嫡女卖过去求荣。
要不是苏簌簌跑来她跟前炫耀,她怕是一直到出嫁都要被蒙在鼓里。
好在知道得早,下定了决心进宫。在选秀那会儿争气了一把,在淑妃面前冒了个头。
“走吧。”苏梨梨昂起脑袋,对着来请她的人点了点头。
水绿跟在苏梨梨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觉得姑娘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