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第七章

    她早就观察好了,储玉苑的人晚上会出来乱走动。

    摄政王府很大,今夜无月,路上光不太明显,不太好认路,且来这王府后她还没出过后院,不过要找裴执的位置还算简单。

    毕竟他这种人仇家不会少,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了他的命,他可不得将自己保护好?整个摄政王府守卫最强的地方就是裴执所在。

    阿宁没有猜错,一路躲避着巡逻的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座明里暗里都有不少人守着的院子,到这边她就不再掩饰身形。

    装作四处寻找的模样,脚步踌躇地慢慢靠近。

    还没走近门口,身后一把刀却蓦地搭在她肩头。

    皮质刀鞘冰凉,冻得阿宁一激灵。

    “想干什么?”既明的声音鬼魅般响起。

    阿宁转过头,黑黝黝的眼睛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伤痕满满的手往后举起来指着书房的方向,她眼神坚定,似是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裴执才行。

    既明继续问:“什么事?”

    阿宁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挨着他的刀口转身往门口走,既明一个闪身又拦在她面前,面无表情拔|出一寸刀,警告意味十足。

    阿宁看看刀,深吸一口气,下巴上抬抻着脖子,大有让他直接动手的意思。

    如此,既明才不耐烦地收刀,“跟我来。”他倒要看看这哑巴有什么要紧事要说,她又不会说话,又不是长宁,能有什么要必须要在这大半夜说的?

    到了书房门前,既明正要敲门,阿宁却直接越过他撞门进去,吓得既明忙跟上。

    “王爷,她……”

    他话还没解释清楚,便听得前面手掌拍桌‘嘭’地一声,他直接跪下行礼:“王爷恕罪,是属下看守不力,没能防住她。”

    屋里安静几息后才传来裴执的声音:“你先出去。”

    既明起身退出时余光瞧了眼那边,只见阿宁身子半弯以一种质问的姿态几乎要抵到裴执的脸上。

    听见关门声音,裴执才上下打量阿宁的姿势,放下笔身子往后靠去,,视线落在她那不知是被寒风吹狠了还是风寒发热而通红的脸颊:“来造反?”

    阿宁又要踹桌,他眉头一皱眼神一冷,她又硬生生收回脚。

    像开闸放水般“滔滔不绝”地比划半天,眼神生气中伴着委屈,还伴随着挥拳和咬牙切齿的动作。

    裴执目不转睛看着她比划,因为她的动作,他能看见她满是伤痕的双手,却只扫一眼便继续将视线放在她脸上。

    待她停下来满脸愤然地望着他,他才漠然开口:“本王看不懂。”

    阿宁表情凝固了。

    眼神中闪过杀意。

    裴执视线落在纸笔上,问道:“会写字吗?”

    阿宁垂下眉眼,看看两只受伤的手,偏偏那么巧,楚婉留给她的就是右手。

    阿宁左手垂在身侧,右手取过纸笔,动作笨拙地蘸墨膏笔,下笔时又犹豫不决,眼神悄悄打量他,看着那纸上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下还又黑又粗,下笔太重留下的黑墨洇开字迹,她蹙着眉头上手去擦墨水却将局面弄得更糟糕。

    裴执默了。

    她偏偏将那鬼画符甩到他面前,气还没出完。

    西姜东夏同属一源,这字却像是独出一家的语言,其中有些甚至不知是错别字还是她独家的写法,只依稀能认出一些,再由此推断所有字句的意思。

    裴执看罢,抬眼看她。

    “本王何时说过你帮本王办事便会好生待你?”

    阿宁气笑了,张口咬住自己的虎口,提醒他是那晚的事。

    不慎碰到右手掌心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裴执面不改色:“本王只说让你乖乖听话办事,否则就死,如今你没死,本王不算违约。”

    阿宁眼神直直盯着他。

    裴执随手将那张纸团成团丢掉,神色语气皆淡漠:“半夜三更到书房来踹桌子,脑袋都不怕掉,你怕一个楚婉?”

    他声音冷着似要将人气势压下去。

    偏阿宁不吃这套,她只依旧静静凝视着他,烛光倒映在她黑色的眼眸中,映出她的执拗,身上单薄不合身的衣裳看着极其不符合摄政王府的风格。

    裴执收回视线任她看着,将笔从她手中取走,手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阿宁站了片刻,默不作声转身离开。

    裴执分明清楚,她怕的不是楚婉。

    这是摄政王府,是东夏,她是长宁,若敢在东夏闹出事来,他们岂不又多了借口向西姜发难?

    更何况,是他将她交给楚婉,他要的不就是让她在楚婉手下受苦,再由此向楚婉发难吗?

    要压制楚婉压制楚婉背后的人的方法有很多,他偏偏用了她来当这颗棋子。

    既然裴执不肯收手,那她便只能继续像楚婉她们低头,一直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活着,直到她能离开摄政王府。

    只好在她现在不会死,否则西姜那个下落不明的长宁便无所谓是真是假了。

    他兵行险招,赌的就是真正的长宁已经被毒死了。

    阿宁刚迈出门,身后又传来他声音。

    “关门。”

    阿宁与旁边抱刀站立的既明对视一眼,既明不动,看着她的意思很明显。

    阿宁收回视线直接走人。

    又是一夜寒风紧,阿宁早早起身出门候着,屋里没多会儿便有了声响,可楚婉今日却磨磨蹭蹭迟迟没出来,倒是那个拿着刀一身杀意的既明先来了,他周身还有血腥的味道。

    不是杀人就是动了酷刑。

    阿宁收回视线眉眼低垂,依旧乖巧胆小地等着。

    “主子命我来请楚姨娘用早膳。”

    阿宁没吭声,若是一顿早饭能莫名其妙噎死两个人便好了。

    楚婉闻声极快便出了门,她走前不忘吩咐:“阿宁干活不老实,阿馨,你看着她。”

    阿宁正也懒得跟着去瞧他们演戏,心下放松了些,却听既明道:“主子说,要她一起去。”

    楚婉怔怔地望着阿宁,思索片刻后不悦道:“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王爷等你?”

    既明大喇喇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很大,完全没顾及后面的楚婉是否能跟上,阿宁与竹沁跟在最后,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楚婉受宠的样子。

    裴执如今把持朝政,还对先皇留下的这两个美妾做戏做什么?

    外人都能明白的事,楚婉却不顾一切往别人的局里扎。

    呼吸中混着些许铁锈味,将阿宁的思绪拉回来。

    如今她是下人,裴执与楚婉坐下时她只能站着。

    冬日清晨的风太凉,阿宁站在进门口的位置,正是晨风往里灌的位置,呼呼的风凉得阿宁忍不住咳嗽两声。

    正用膳的两人都停了动作,两道视线看来,阿宁又咳了咳,裴执眼神冷刀子似的,楚婉眼角余光随时注意着裴执的动作,见状立马轻喝:“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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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规没矩,公主的教养便是如此吗?”

    阿宁似是怕受罚,脚步往后挪了好几步。

    “你也太放肆了。”楚婉看得秀眉紧拧。

    阿宁畏惧的眼神与裴执对上一眼,便见他招呼人将早膳撤走,楚婉剜了阿宁一眼,站起身等候裴执发落阿宁。

    “既明。”

    他视线依旧看着阿宁,“送她回去。”

    阿宁转身要走,楚婉也站着目送她。

    既明上前:“楚姨娘,请。”

    阿宁顿住脚,楚婉一愣,再看裴执点点头,她也只好跟着既明先离开,只是离开前也忍不住看眼阿宁。

    人走后,裴执向阿宁走了一步,她当即往后退开好几步,他又向她走两步,她直接低了头当场认错。

    她好像两个人一样,时而无依无靠胆小怯弱,可怜巴巴的,时而又脑子发懵,一脚踹在书案上,粗悍得让人猝不及防。

    他终于没再逼近。

    阿宁垂着脑袋装着可怜,等待着他发落。

    那只手却猝不及防捏住她双颊,他神色冷得结了霜。

    “你是谁?”

    他突然发问,阿宁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刚被寒风吹得湿漉漉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他手上又发力,阿宁吃痛,忙张口做口型道:“长宁。”

    “你还记得自己是长宁?明日起,每日来书房加修礼仪。”他甩开她的脸,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原是受了楚婉方才那话的刺激,怪她学得不像长宁。

    这府中只有长宁,她若“不是”长宁……看他现在这模样,她纵是死不了也会活得比现在还惨。

    她当即垂下眼,战战兢兢点头道好。

    裴执没发话她不敢走,只怕他又突然发疯。

    久等不到他的命令,她小心抬眼,向他比了个走的手势又指指自己。

    裴执眼眸一眯,一看便是又要莫名其妙发怒的样子,阿宁等不到他发话,低着脑袋绕过他往外快步走去,不忘用手背揉揉被捏得疼的脸颊。

    离开时,阿宁瞧见一侍卫捧着封信快步朝里头去,面上那字写得龙飞凤舞她只看出角落里的三个字来:唐光忠。

    开阳军主将没有随裴执一起回来,他还在西姜打仗,这时候送来的信一定和西姜有关,阿宁瞬间将自己其他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只想着那信中的内容。

    她出门慢慢走,估摸着裴执看信的速度,转身往里走,直接闯进门。

    反正她也得明日才学规矩,今日先没规矩着罢,大不了再受点罚。

    只听屋里裴执正交待着:“……停了……”

    裴执谨慎,阿宁一进来他便收了声。

    他正要发作,便见阿宁对着门口的风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寒风一下子便将那薄薄的袖子灌得鼓囊囊的,阿宁指指脑袋,皱紧眉头一副很痛苦的模样,又端着姿态做出端正矜持的表情,再摆摆手。

    再次露出那伤痕交错的掌心,在这寒冬腊月,没有上好的药这手便像是要烂在这个冬日里一样。

    裴执冷脸。

    阿宁撇撇嘴,真不愧是摄政王,这谨慎程度简直让她都佩服。

    她粗略地行个礼又要没规矩地走了。

    “站住。”

    裴执一声令下,阿宁便被拦了下来。

    他一个眼神,来传信的人与既明便先行退了出去,门也被关了起来。

    独处的房间里,他一步步向阿宁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