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阿宁又染上风寒了。
从御书房出来时十月不知去了何处,她淋着雪往回走。
回去后便染上风寒,半夜请太医进金兰宫瞧的病,后面接连几日都没出门。
十月因为伺候不当当晚便被调走了,去了哪里下场如何阿宁管不着,也没人告诉阿宁,新来的人做事说话都比十月谨慎许多。
唐晚打着照顾阿宁的名义每日早早便从仁寿宫回来了。
“后日是东夏年节前皇室的祈福日,所有人都要去明心寺祈福,摄政王也会到场,公主明日可能出门了?”唐晚眉眼弯弯,眸子温柔沉静地望着她。
阿宁咽下汤药,屋子里炭火熏得暖,脸蛋红彤彤的,她疑惑地外头眨眨眼。
东夏皇室的祈福与她有什么关系?
真请她去就不怕她在佛祖面前祈祷东夏灭国吗?
阿宁想到这不由笑着摇摇头,就算真要停战,她是西姜的公主也不可能让她去参与东夏的祈福的。
唐晚浅笑:“长宁公主自是不能去的,但你要去。”
她眼底映着笑意,温温柔柔不带任何攻击性地将阿宁瞧着,话语中却没给阿宁拒绝的余地。
阿宁咬咬嘴唇轻咳一声,面上些许为难地点点头。
她当然要去,所有人都想她去,她也是。
“你现在身份出门太危险,想要你命的人太多,明日记得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否则我也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她拍拍阿宁盖着的被子,轻叹,“听说你来东夏的路上就病了,入王府后又病过,进宫时在雪中站了那么久都还好好的,结果没几日又淋雪却染了风寒,若不是知道你身子实在弱,我都要想你是不是被什么吓到了吓病的。”
她没看阿宁,似乎只是顺口提起,病的那日她便来问过,阿宁只说是淋了雪,太医也说是受了风寒,她便没再问过。
此刻阿宁也不回应这话,她又顾自说道:“明日上山你穿厚实些,可别再加重了,衣裳我为你准备吧。”
阿宁张嘴说了谢谢的口型。
碰见裴执后这两个月将她前面十八年没有生的病全都补回来了,可那又怎样?生病而已,至少她还活着。
“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身衣裳过来,你今夜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阿宁点点头。
新来的宫婢将唐晚送出去,阿宁看见她们出去时那宫婢躬着身子听唐晚吩咐。
她是裴执的人。
阿宁躺下来,手缩回被子里捏紧手心。
明日,小皇帝有计划,裴执有计划,唐晚有计划,她也有自己的计划。
子初二刻,宫婢唤醒阿宁,将那套宫婢的衣裳递给阿宁,“宫中的仪仗队丑时出发,公主先准备着吧。”
明心寺在城南外五十里的长明山上,宫中的马车走得慢些,到明心寺时约莫正好到吉时开始祈福,结束后要在下晌晚些时候才回宫里,中间时间充裕,阿宁有一大把时间去做事情。
唐晚身边跟着两个宫婢,带上阿宁一行四人出发,天色未明,但各宫灯火通明,路上也有不少宫人赶往玄武门集合。
“今日你是我的婢女,切不可随意乱跑,一定紧跟在我身侧,明白吗?”
唐晚步履从容,还有闲心再三叮嘱阿宁。
阿宁忍不住轻咳一声,她立马一把抓住阿宁的手心,温声道:“如今金兰宫中只有长宁公主染了风寒,你若不想掉脑袋便千万忍住了。”
她拉着阿宁的手用了力,掐在那些伤痕之上,阿宁咬紧牙关点点头。
玄武门前队伍如长龙延伸入夜色中,各色旗幡飘扬,远处看不清人只可见些星星光点,队伍庞大,为保证安全,前后左右皆有军队保护,禁卫军更是环绕在小皇帝的马车周围。
唐晚率先上了马车,阿宁与另外两名宫婢跟在马车两侧,旁侧还有带着刀的侍卫随行。
前方不只是谁喊了一声“摄政王来了”,原本还有低声交谈声音的队伍瞬间安静,人头攒动,阿宁没能看见他,只根据队伍人群的涌动判断出他马车的位置。
身旁马车的帘子撩起,露出唐晚白净红润的脸庞。
“我与摄政王并不能直接相见,你不要暴露自己。”
她话语中暗示着阿宁,阿宁忙收回视线,又听她道:“此程路远,你身为宫婢不便上车,若是累了便敲敲马车告诉我,我会唤你入内伺候。”
阿宁与她对视一眼后点点头。
仪仗队一路行进,阿宁半声没吭,中途唐晚倒真的掀起帘子问她是否要上车,阿宁只摇头拒绝。
她要识路,日后逃跑能多识得一条路线也好。
从丑时到辰正二刻,仪仗队顺利抵达明心寺,山上山下都早已做好了防护,阿宁随着唐晚按照既定路线到提前安排好的禅房。
明心寺是皇家寺院,里外都有人守着,进了禅房后唐晚才命人关上门,留阿宁在室内。
她递给阿宁一块令牌与一张图纸。
“祈福仪式巳正时分开始,你拿着摄政王的腰牌去找他,接下来你便听他的,记好路,不要走岔了。”
阿宁默不作接过图纸与令牌,外面换上摄政王府丫鬟穿的衣裳,在另外两名宫婢的掩护下端着糕点离开了楚婉的房间。
临走前唐晚严肃地告诉她:“未时前回来,否则谁都保不住你。”
不只是保不住她,连同带她出来的她也会被牵连,至于再往后会牵连出谁……
阿宁转过身勾起唇角。
只怕会有些热闹。
图纸上是从唐晚的房间到裴执房间的路线图,上面还圈出了这条路线上两边的的重要房间。
这样的图纸阿宁手上还有一张,那张图比这张画得更全,那是小皇帝给她的,是她的逃命图,结合这张图一起,阿宁基本知晓了明心寺的布局,脑海中快速将两张图结合,按照自己行军打仗的经验与习惯,补出了大半个明心寺的布防。
她今日只是个婢女,一个可以消失两个多时辰的婢女。
按照她的速度,若离开顺利,两个多时辰已经足够她逃得远远的并找个安全地方躲避,只要能先逃出他们的控制就一切都有希望。
阿宁快步往最有可能出现布防缺口的地方去。
可这山上的布防比她想的还要重。
她接连走了两个自己猜测的布防缺口,却发现都有人把守,此时,前面已经响起了祈福前准备的钟声,小皇帝说,这个钟声会响五次,第二次响起时代表祈福仪式开始,第三次与第四次是在祈福中,第五次则是祈福结束。
现在只是提醒一次,阿宁心下很稳,不动声色端着糕点在路上穿梭。
许是她身上穿着摄政王府的衣裳,没有人敢拦她,最多不过看两眼。
阿宁将自己预想的四个布防缺口全部走完,无一例外都被守着,两张图拼在一起还是不够,西南方基本空缺。
此时第二道钟声已经响起。
阿宁转身走向西南方向。
至少寻一个人少的地方,她吃掉本来给裴执端去的糕点,既然是要逃跑那便要先补充体力。
只是脚步稍慢,她便瞧见远处有两个摄政王府的人在四处穿走寻找着什么,阿宁心下一沉,多半是来寻她的,唐晚与裴执有计划,按照他们的计划,她早就该到裴执面前了,裴执本就多疑,只怕这些人已经寻了她好半会儿了。
她倒是把这给忘了。
没有两个时辰给她逃跑了,她必须再抓紧些。
阿宁越发小心,绕着这些人走。
雪慢慢开始下大了,阿宁在雪地里走得越发迅速,糕点盘子随意寻了个隐秘处丢掉。
一炷香后终于寻到了西南角上一处,大雪下,只有四个人看守此处,巡逻的人刚刚交叉走过,两边其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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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的人因雪下的越来越大,也逐渐看不清这边的情况。
阿宁正欲拿着腰牌过去,却见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速靠近。
是既明。
阿宁连忙隐入旁边禅房角落。
只见既明拿出一张画像,与那四人交待几句,那几人都连连摇头,他背影看着严肃冷漠,他是裴执身边的人,想来已经吩咐下去了,他再来巡查一遍。
速度真快。
阿宁看向身旁空空的禅房,连片的禅房,这里这间存着满满干燥的木柴。
柴房离厨房不远,阿宁闻到了僧人烧饭的味道。
第三声钟声响起时,阿宁点燃了柴房。
佛祖眼下纵火,她这辈子怕是完了。
不过阿宁不信鬼神之说,若鬼神当真存在,西姜不会被攻下三州十四城,要怪便怪裴执,要找也找裴执,若非他,她不会被困在东夏,神明讲道理便能理解她追求自由的心,若不能,那这皇家寺院供养的只保佑东夏子民的神佛与她一个西姜人又有什么关系?
要怪,便怪自己护佑的子民杀进了西姜的国土,残害了西姜的子民。
阿宁弄乱头发,装作从厨房发现火势过来救火的样子,特地在守着角落的人面前泼水,引起他们注意。
可惜四人商量后只有两人快速跑过来救火,依旧留了两个人看守。
阿宁心头再上一计。
她泼完水后转身往小门方向跑,两人立马防备起来,她却停在几步外开始剧烈咳嗽,似被浓烟呛到,手中还提着水桶。
她瘫软在地上向两人说着救火,话音却被咳嗽声打断,不断将手上水桶递向两人。
其中一人看着柴房低骂一句,“是柴房着火了!”
说完接过桶便冲上去救火,阿宁依旧咳嗽着,待人跑远,眼前这人注意力也分神时,她转身做出去救火的动作,手中捡起的石子悄然用力掷出,正中对方眼下。
“啊!”
他捂住眼睛弯下腰。
阿宁抓住间隙迅速溜出门外!
大雪来得太快,山路上原本留下的痕迹又被大雪覆盖。
阿宁心中估算着时辰,若他们不那么快追上来她的痕迹也会被大雪覆盖掉,但这边着了火,以裴执的心思肯定能猜到是她干的。
她最好在裴执的人追上来之前找一匹马,或者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山路陡峭,下山路滑,一不小心便是跌下山崖尸骨无存。
阿宁却顾不上,只要能跑掉,怎样都行。
大雪迷蒙,前路模糊,阿宁跑得双颊冰冷,刹住脚蹲在树后观察前方大雪背后的影子。
是马匹,山脚下有马匹!
旁边有菜车,是给明心寺运菜的马。
阿宁心下一喜,只要上前将运菜的人打晕夺走马匹逃跑,有了马她逃跑的速度就能快上许多!
可她刚站起来立马又转身趴下,藏在雪中。
不对,如今已近午时,今日皇家祈福,一定是很早便送了来又早早离开,不可能这个时辰还在山脚下。
阿宁回过头,山腰上传来快步踏雪的声音,人追来了。
阿宁当即横向奔跑,在密林中穿梭,山道上的雪被送菜的人清理过一次,没那么厚,山林中的雪却是无人清扫,一跑一个深深的脚印。
这么下去她很快就会被追上。
阿宁来到陡坡前,往下一瞧,不由苦笑。
也没那么高,倒是比山上直接跳下来要好一点,或许能留个全尸。
可惜是冬日,草木皆枯。
只看这陡坡上的几个树桩能不能撑住她了。
阿宁吸一口气,手扶在身旁的树干上就要往下跳。
却刹那间,一支箭从她衣角边刮着穿过射向陡坡之下,阿宁迈出去的那只脚悬在空中。
她回过头,对上那双比这漫天大雪还要冻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