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窗外月色被云遮挡，屋里气氛越发焦灼。
知春着急地看向既明，既明却只是摇摇头让她别管这事，他双手环胸神色严肃，似乎对阿宁也有许多不满。
裴执看着阿宁将笔甩在图上，墨汁溅开在图纸上洇开墨团，像乌云一般越扩越大。
他身子微微向后靠去。
“见了回情郎就越发大胆了，他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让你忘了自己以前求着本王时的姿态了？”他语气平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夹杂着令人不安的意味。
她甚至没有问过他说的作战对象是谁，仅凭他两句描述便直接肯定了是沈明修。
得知他因沈明修困扰，她反而笑了起来。
尤其她现在这副宁死不说的表情，更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阿宁仿佛看不懂他那爆发前的平静，疑惑地眨眼，重新拿起甩掉的笔继续写：“没见到啊。”墨汁方才被甩掉，写出来这几个字到后面越发干枯。
她正要再次甩开笔，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裴执皮笑肉不笑，“本王没说你情郎是谁。”
阿宁继续眨眼，下意识用左手去拿笔想继续写，忽然想到什么改变握笔姿势由整只手将笔竖在掌中攥着写，写出来的字比原来的字更丑，因为墨汁几乎用尽，写的字只隐约能看清楚轮廓：
“但我知道。”
她自己知道，见没见到她更清楚。
裴执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如寒泉冷冽：“出去。”
知春忙上前拉着离去，两人刚刚走出房门，便听见里面揉纸声，紧接着传出笔与纸团都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很快，既明也跟着出来了，他示意书房门口的侍卫拦住了阿宁二人的去路。
“你是真的不怕死。”
他抱着刀脸色很难看。
知春也看向阿宁眼神不太认同，“姨娘方才说不知道都比说不想帮要好，您身处王府之中，何必要与王爷这般？”
阿宁歪了歪头，状似听不懂的模样，比划道：“他说要我帮穆苏与楚婉，我说不想帮，这有什么不对吗？受益的是她们，付出的却是我，我为何要帮？”
既明看不懂阿宁的比划，只是看她这一脸无辜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在说什么没理由的鬼话。
知春越发无奈了。
“您的意思不就是不想帮王爷吗？”
阿宁：“我没说，是你们自己想的。”
知春抿了抿唇，拿阿宁没办法，既明问了知春才知道阿宁默默说了那么些话，他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是这个意思，那就进去和王爷说清楚。”
说着便要去拉阿宁的手，阿宁忙往知春身后躲。
知春叹气：“叶侍卫别为难宁姨娘了，时辰不早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带姨娘回去了。”
“不行，王爷说话之前不能放她走。”
既明态度强硬，低声同知春道：“主子今日刚从宫里出来，又收到了唐将军的信，如今又被这女人气一遭，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知春叹气，只能陪着阿宁在院中站着。
还不忘劝说阿宁：“你是西姜人不想出卖西姜我能理解，但这方法若能婉和些，自己也能好受许多，何苦与王爷硬碰硬无端端受这些罪。”
“脚本来就没好全，今夜一站，只怕这些日子宋大夫的努力还有你喝的苦药都白费了。”
“下次遇上这种事，你就同王爷说自己不清楚便好了，懂了吗？”
她低低地同阿宁说了许多话，阿宁都不为所动，既明在旁边听着再看着阿宁的态度，脸都快成冰块了。
知春去替阿宁寻凳子，书房门口却来了位客人。
外间本来没什么声音，直到有侍卫进来禀报：“叶侍卫，穆姨娘在书房外跪下了。”
阿宁这才有了动作，与既明对视一眼。
既明独自出去，阿宁听见他与穆苏对话的声音：“穆姨娘请回吧，王爷今夜不得空。”
“还请叶侍卫告知，宁姨娘现下如何？”
“……还活着。”
“有劳叶侍卫替我向王爷带话，今日去飞雪阁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宁姨娘什么都不知道，若一定要罚那便罚我，宁姨娘身子本就弱，经不住罚，还请王爷三思。”
只是听着她声音，阿宁都能想象到她一身青衣，直直跪在风中，微风吹拂着飘然若仙的模样。
“王爷自有决断，也不喜欢被强迫，穆姨娘请回吧。”
“麻烦叶侍卫帮忙带个话，话带到了我就走。”穆苏很坚持。
既明似乎沉默了。
他进来时直接顿住脚向阿宁看来，还有帮阿宁寻来了小凳子的知春，他满脸都写着无语。
他前脚进屋，后脚阿宁就向知春比划要她出去带话给穆苏，让穆苏先回去，这夏夜里长跪虽不比冬夜那样冻人，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穆苏听闻阿宁状态后才答应离去，也要等既明出来才肯离开。
既明出来后都懒得多走几步，站在檐下向阿宁道：“王爷让你进去，穆姨娘在外面替你跪着，你什么时候把话说清楚了你们就什么时候一起离开。”
阿宁握着知春的手僵住。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跪在外面的穆苏也可以听见。
阿宁就要往里走，却听穆苏忽而拔高声音道：“王爷，是我擅自去寻她，与她无关，她也没有答应我的请求，还请王爷明察。”
知春被既明拦了下来。
“王爷只让她进去。”
阿宁心中暗觉不好，推门的动作都顿了顿。
只是终究还是要进去的。
屋子里地上一片混乱，连砚台都砸了，甩开一地的墨汁，看着也只比自己之前闹绝食时候好一点点，而裴执就坐在混乱之后俯首书写着什么，书案靠近阿宁这一侧摆了接连好几张白纸，还有新的笔墨。
阿宁进屋后不说话，裴执也一直眉头紧锁写着东西。
他写了许久才终于停笔，抬眼却见阿宁不知何时蹲了下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她还睡得着？
裴执气笑了。
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哑意：“长宁。”
阿宁猛地惊醒站起，却双脚一歪身形一晃朝地面栽去，及时单手撑着地才不至于摔到地上，待看清书案后那人正一脸趣味地看着自己，她才彻底醒神。
眉头微蹙，不明白他方才突然唤她是何意思。
半晌后她叹气，缓步上前想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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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什么，原本给她准备的笔墨已经干了，她看向裴执，取了他刚放下的笔蘸墨，写下：“我不清楚。”
按照知春说的，她写下了。
裴执扫了眼字，又看向她。
“坐。”他眼神瞥一眼离他最近的那张椅子。
好吧，还是不肯放她走，阿宁坐下后单手撑着脑袋，睡着之前最后看了眼裴执，他依旧坐在书案后看着她，目光沉沉如黑夜降临，看不清眼底的任何情绪。
昏昏欲睡之时，又听他忽地唤她：“长宁。”
阿宁茫然睁眼，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不说话她便又要睡去，可每当她将睡之时他却总会将她唤醒。
好似他没睡她也别想睡。
阿宁干脆睁眼，强打精神与他对视，看他想做些什么，可渐渐的，自己眼前又开始迷离起来，她今夜就是困，很困，困得不行。
可是不该啊，从前行军打仗她几夜不合眼都熬得住，怎么今夜才没多会儿她便几次昏昏欲睡？
裴执也跟个没事人一样，看着半点不困。
根据经验，阿宁下意识捂住口鼻，屏住呼吸，起身往外走。
“再走一步，穆苏就跪到死。”
裴执的声音幽幽传来，阿宁不由停住脚，比划几下他看不懂，忙跑上前提笔唰唰写下几个大字：“有迷药。”
她甚至越过书案拉住裴执手腕要将他带着一起跑。
带上他，就不能再怪罪穆苏了。
裴执被强行拉着出去，到了外面，阿宁才松手改去拉知春，看向既明比划：“书房里有迷药，趁还没散快去请大夫来查。”
裴执也听见了知春代她说出的话。
既明神色一凛，“王爷……”
裴执点了点头，既明立马去请大夫。
裴执命人抬了椅子到院中坐下，穆苏也被人请进来坐下，她搞不清状况只与阿宁眼神交流着，上下打量阿宁状态，见她安全无事才放心下来。
没过多会儿，府中那位大夫与宋济都被请了过来。
两人刚刚迈入书房便双双捂住了口鼻，上前仔细检查过后出来，眼神对视一下由男大夫开口：
“回王爷，墨汁中混了药，能令人昏昏欲睡，但一般与另一种香混合使用，形成一种慢性毒药，长久使用则会令用者身弱病去，此手段难以查出来，寻常人见了也只会以为是病逝。”
裴执瞥一眼阿宁，既明追问：“什么香？王爷从不用香。”
院中一阵沉默，阿宁看向裴执，扫向他腰间的香囊。
宋济忽然开口：“是外衣，王爷的外衣上染了十命香，但王爷身上的檀香掩盖住了这种味道，才不易被察觉。”
说到檀香，阿宁瞬间明白了。
既明说今日裴执进了宫。
宫里太皇太后日日焚香念经……
她看向裴执，可他并不是日日都会去太皇太后宫中，这样下毒岂不费事？
裴执不知如何作想，在一片沉默中站起身来，将外衣脱下甩到既明怀中，走向院外，身形挺立走向黑夜，背影有些落寞。
她走了，阿宁几人才得了机会跟着离开。
翌日一早，知春便向阿宁传来最新消息。
楚婉被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