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商如兰几乎一把死死捂住欣欣的嘴，紧张地看向阿宁。
“小孩子胡说八道。”
阿宁疑惑地歪了歪头，状似不解地比划：“小孩子偶尔胡说八道倒也是正常，商姐姐不必太紧张，是我听见又不是外人听见。”
商如兰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道：“是，是，宁姨娘坐会儿，我给孩子们收拾下屋里，很快就好。”
说着她一手一个将欣欣与阿荣拉近了屋里，院中只剩下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她脸上爬满皱纹，眼神却依旧明亮，一直挂着笑容看起来很是和善。
阿宁同她对视时她便朝阿宁招招手，声音苍老沙哑：“姑娘看着是个和善的人，天庭饱满，一身气质不凡，看着像出自名门的闺秀。”
她这么说着，看着阿宁的眼神中却流露出可惜。
阿宁试着比划比划，却见她笑着摆摆手，“老身看不懂，姑娘就不必费力同我说话了，老身没用，本来耳朵就不好不怎么能听见人声，又看不懂比划，陪姑娘坐在这只怕姑娘都要嫌老身无趣。”
她的弦外之音阿宁听懂了。
阿宁勾唇浅笑，摇摇头轻轻摆手示意。
“那便好，那便好。”
两人在院中坐了没会儿，阿宁便估摸着时辰往门口走去，将将迈出门槛，便与回来的知春碰上。
“要走了吗？”
阿宁快速扫一眼干干净净没有人来往的巷子，摇摇头同知春一起又进屋去。
不知商如兰同孩子讲了什么，再出来时孩子没有再突然来一句见过，只是礼貌地接过知春重新买来的东西道谢，商如兰与家人叮嘱几句，才同阿宁二人一起离开。
离开前，老人叫住商如兰。
她向商如兰说话，视线却是看着阿宁，语气和善：“阿宁姑娘是个善人，你跟着她可要诚心伺候才行。”
“知道了娘。”
来去很快，三人回去时还未至晌午，只是夏日里日头正盛，晒得很，没走几步便让人浑身是汗。
一路出来都是商如兰在买东西，回去时她特地带了银子，问道：“宁姨娘这趟出来可要买什么东西？我替姨娘买去，姨娘与知春回车里阴凉处等我。”
阿宁摇摇头，“没什么想买的，就是府中闷，出来走走。”
她本意是要去城中各大胭脂水粉店里走一遭，毕竟上次邵武约她就是在春庭月。
这或许是一条线索。
只是今日这架势，商如兰不会再让她自己去买，一定会替她去买，便等下次再出来好了，她本也没指望一次就有收获，总归现在裴执不限制她出府，一切还算是自由。
阿宁心中也永远记得，这份所谓的自由，是裴执杀了城中“所有”西姜暗探给她的。
夏日炎炎，裴执已是许久没回来。
六月十二一早，阿宁起来便听说裴执回来了，昨夜后半夜连夜回来的。
商如兰与知春正同阿宁梳洗，“听说昨夜王爷一回来便往飞雪阁来了，只怕太晚打扰了姨娘便又回去了。”
阿宁打个哈欠，随手比划：“他不来打扰我是对的，咱们这已经住不下了。”
来了也没处给他歇息，夜黑风高的也不怕她埋伏在窗户下面给他一箭弄死他。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失语。
阿宁只当裴执事半夜回来脑子不清醒走错了路，谁曾想到了下晌裴执竟又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晚上让阿宁过去。
正准备歇息歇息晚间去穆苏院里蹭饭的阿宁瞬间从床上坐起来。
知春与商如兰也是一脸茫然。
“晚上……要去吗？”商如兰琢磨着，“要不就说姑娘热得头晕早早睡下了？”
知春摇摇头。
这不可能，若是头晕，那宋济住在这院子里做什么？更何况是提前派了人过来传话，若是临时的倒罢了，下晌传话之时人还好好的，到了时辰人就病了，岂不更刻意？
阿宁冷漠地勾勾唇角，身子往后一仰躺倒在床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裴执来送他上西天。
这一觉睡得不是特别舒坦，阿宁梦见一场大火烧了西姜王宫，她站在火墙外冲不进去，里面却不断有人在呼唤她，声音泣血，一声声唤着阿宁，喊着救命。
阿宁看不见人，却清楚地知道火墙里头是爹爹娘亲，是父皇母后，是太子长乐，还有许多更远的声音，都是她熟悉的人。
她试图穿过火墙，可那火墙却如没有尽头般，除了火舌肆意将她吞噬，她什么都看不见。
被火舌彻底吞噬那一刻，阿宁满头大汗醒来。
宋济正坐在床边替她诊脉。
商如兰在床头替阿宁擦汗，知春正帮宋济记录着她说的话。
“都怪我乌鸦嘴，我晌午就不该胡说八道，这下好了，还真就病了。”商如兰自责地低着头，声音哽咽。
阿宁反应迟钝，神色僵滞。
宋济看眼商如兰：“……只是梦魇罢了，天热闷躁，窗户注意打开通风。”
她最后眼神落在阿宁身上，似乎话没有说完，阿宁看向知春比划：“去帮我跟他说声，病了起不来，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就不过去了。”
知春点点头，顺百年拿着宋济给的安神的方子快步离去。
阿宁又拦住商如兰给她擦汗的手，比划道：“商姐姐，我想喝卤梅水。”
许是看出阿宁意思，商如兰连连点头离开。
人都走后，宋济才道：“抱歉，宁姨娘，我看不明白你的比划，你最好是只听我说。”
她抿了抿唇，看着阿宁的眼神带着可怜：“多亏你今日梦魇，才让我查出你身子不对劲，此前也只是看你嗓子与脚踝，不曾看过其他，倒是没想到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她冷笑一声。
“你中毒了，初时让人睡眠不佳，时长梦魇，多数人只以为安神便好，更多便是去拜拜佛求求菩萨，但等过了这个阶段，便会精神恍惚，开始浑浑噩噩人不清醒，难分现实与梦境，这时候再想要根治几乎不可能了，人很可能很快便会死在梦里，便是及时发现全力救治，人也会陷入常睡，每日能清醒一两个时辰便是不错了，更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做个活死人。”
见阿宁面色平静，宋济看向阿宁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她继续道：“本不打算告诉你，我的雇主是摄政王，但我猜想你本就毫无反抗之力，摄政王要害你不必非费如此大的力气，你可以好好想想是谁要置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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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地，最好从这院里的人查起。”
阿宁勾了勾唇，示意宋济自己想写字。
宋济犹豫片刻，将掌心伸过去，再在掌心铺开一张丝质手帕。
阿宁慢慢书写：“就当我不知道，你如实告知裴执即可。”
宋济蹙了蹙眉。
这样的事情她并不像掺和进来，今日告诉阿宁也只是觉得必不是裴执动的手，她是可以知晓的，可要她帮忙隐瞒……
阿宁继续写道：“人越糊涂，命才越长，我想活着。”
宋济抿紧双唇，眼神挣扎，最终也没开口应下来。
不知道她是否会帮自己，阿宁也在思索自己的退路。
梦魇出了一身的汗，热水早就烧好备着，阿宁让人抬了水沐浴，在闷热的傍晚，坐在冒着热气的水中，阿宁感觉浑身上下毛孔都舒张开，疲乏都被消去了。
梦境中那无比真实的灼烧感与撕心裂肺感也逐渐远去。
宋济果真被裴执叫走了，同知春几人一同回来的。
“王爷说他知道了。”
宋济向阿宁留下这句话便回了屋子。
知春一脸茫然地看着阿宁与宋济，商如兰垂着脑袋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天彻底黑下来了，飞雪阁掌了灯，阿宁与知春几人搬了椅子到院中闲坐，既明却突然出现在门口，见这副主子丫鬟全都坐在一处开怀大笑的场景不由得蹙紧眉头。
“王爷有令，请宁姨娘往侧门去。”
侧门外仅停着一辆马车，是阿宁此前出行时的那一辆。
那人肯定在马车里，但阿宁还是硬着头皮一只脚踩在杌凳上，一只手掀开帘子往里面看去。
裴执坐在里头黑暗处，隔着黑暗阿宁都能想象到那双眼睛黑沉沉地望着自己。
她坐在角落里，帘子放下，马车内显得更加黑暗。
“坐过来。”
听到声音，阿宁看他眼，向他挪了两步，下一瞬，一只手直接伸过来扣住她肩膀逼着她往里侧挪，黑暗中，阿宁感觉面前的人尽在眼前，若手中有匕首，阿宁甚至觉得自己有机会暗杀成功。
这么想着她也腾出手去摸头上的簪子。
可惜本来没打算出门，便只用发带稍稍绑起来，既明来得匆忙，她也只能匆匆出发，脑袋上什么除了一根不能在一息间勒死裴执的发带什么都没了。
阿宁靠着车壁闭上双眼。
却不知道旁边这人呼吸间萦绕着一股清香，格外好闻，像吹散寒冰的那一抹春风，带着冷冽的花香。
马车不知驶向何处，阿宁小憩时也没忘记防备。
所以裴执开口第一时间她就清醒了。
“在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本王会为你主持公道。”他说话，阿宁便随意地点点头，反正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开不了口。
可裴执似乎当真在等她回答。
马车内片刻沉寂后，阿宁感觉裴执声音都冷了几分：“你不问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阿宁顺势将头歪向一边，视线瞥向黑暗中那端坐的身影，也不管裴执能不能看懂，手上先比划几下：“什么日子？”
她比划完略一思索。
今日……六月十二？
长宁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