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可是长宁的生辰又并非她的生辰，将她带出来做什么？
阿宁撇过头，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裴执也沉默下来，好似察觉到这个问题问阿宁并不妥当，她身为替身，长宁的这些事情她最是清楚的，问这话没有任何意义，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她记得住这些事情，可若长宁不放她出去，身为替身她也只有被困在某个地方的份。
“从前长宁将你困在何处？”
黑暗中，冷淡的声音打破沉默。
阿宁默了，在黑暗中望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裴执似乎忘了，他方才没准许知春与商如兰跟上来，现在谁来做他们之间的传话人呢？是不会手语的既明还是看都看不懂她在比划些什么的他自己？
马车里又是接连的沉默，裴执命人停了马车，在马车里掌了灯。
又不知从何处取出早便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摆在小方桌上，本就不那么宽敞的马车显得拥挤了些，裴执眼神中倒映着烛光柔和的颜色，却半点照不透他眼中的深沉。
“写。”
阿宁提笔写下一个两个字：“累、困。”
随后将笔一甩丢在桌子上，身子靠着马车内壁，闭上眼睛装作小憩的模样。
此时已是黑夜，马车除了城门，在空旷的地界里跑得踢踏作响，显得夜晚越发安寂，也显得旁边这人周身的气息越发骇人。
裴执看眼她的字迹，缓缓问出口：“你身为长宁替身，怎没将她的字迹学会？”
阿宁睁开右眼瞥眼他，随意地耸耸肩。
再问长宁右手也是写这个样子。
裴执又道：“长宁往年生日都会做些什么？”
阿宁打个哈欠，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提笔在纸上随意写下：“练兵打仗。”
琅州守的西北，西姜东部与东夏接壤，两国曾属一国，边境线明确，偶尔有摩擦却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不似他们西北，对的那是自古以来便和西姜东夏不在一条线上的人，即便对方只是一次挑衅，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便常年练兵，常年演练。
裴执眉头轻蹙，眼神中添了几丝怀疑，他换个问法：“除此外，她都会做些什么？”
“吃饭睡觉养精神。”
阿宁的字越写越潦草，到后面甚至几笔连着写过去。
可惜她的回答并不令裴执满意，没听见他继续问话，阿宁便欲丢笔松手，却蓦地被一把抓住了手，裴执严肃地看着她，语气正经许多：“好好写。”
细细瞧来，他眼底并没有怒气。
阿宁点点头，用另一只手食指与拇指小心翼翼提起他的袖子，将他的手提起来到一边松手任由其落在桌上，她眯眼假笑着看他，等待他的问题。
耍点小心思，像只闯了祸的小猫装作无辜地将人看着。
裴执直直盯着她。
阿宁歪了歪头，写下：“不问了？”
裴执没动，只是视线瞄了眼她写的字，在她又一次准备撂笔之时道：“今夜浮香园有刺杀，你是饵。”
阿宁拿笔的手一顿，对视那一眼，她看见了裴执眼底浅淡的笑意，便知晓他今夜也是故意的，或许这个饵不一定要是她，但他想，那就是她。
阿宁摔笔，胡乱点下头转过头去不看他。
“怕了？”
他一会儿一句话，阿宁觉得烦。
提笔写字动作有些暴躁，字迹更丑了：“你不会让我死。”
她实在忍不住回头看裴执，又写下：“下次把知春带上，手疼。”
这才写了几个字就喊着手疼，裴执没拆穿她，只是取走她手中毛笔，越过她面中用笔挑起帘子看眼外间，他脑袋微微向下压，视线向外看去。
这个动作让阿宁心生一丝可惜。
她若是力大如牛，便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给他拍死。
“快到了，晚些时候会有人引你去到该去的位置，事情结束后本王会来接你。”他放下帘子，用笔头敲了敲阿宁手腕，刻意压低些声音，“若再伺机逃跑，这双听不懂话的腿我亲自替你断了。”
阿宁与他对视着，眼中满是无畏。
随着马车缓缓停下，她抽走裴执手中的笔，故意将笔肚上的墨汁留在他掌心。
重新蘸取墨汁，写下：“报酬。”
裴执稍抬下巴，示意她说清楚。
“将楚婉彻底放了。”
字刚写到“婉”字，阿宁便听见裴执极其轻微地哼了一声，在她写完之后也并不回应，只是用车内的手帕擦了擦手心的墨，欲要起身先行下车。
却被阿宁伸出的手拦住，她在讨价还价。
裴执在马车内半弯着身子，阿宁依旧坐着，他由上自下看着她：“看你的表现。”
阿宁直接起身，抢在裴执前面下车。
马车外是一座园子的大门，门匾上书“浮香园”三个大字，阿宁没回头看裴执下车没，她大步往里走，按裴执方才所说，她今夜当是要待在这浮香园等着别人来杀她了。
今日分明是她生辰，却怎么好不安生。
白日里发现被下毒，晚上又要来当诱饵。
“等等。”
将迈进大门时阿宁又被唤住，裴执慢慢悠悠下车来，他说话都变慢了，不疾不徐：“本王亲自送你过去。”
浮香园的园子布局很简单，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池塘，种满了荷花，正在月色下悄然盛放，月光为粉色花瓣笼上一层柔和的光芒，恰似月下穿了流光仙衣的仙子衣袂飘飘。
“可会弹琴？”
他问得莫名其妙，阿宁还当真思索了下，摇摇头。
“跳舞呢？”
阿宁继续摇头，这事之前在皇宫那次不是就知道了吗？她不会跳舞也不会去跳舞，即便现在只有裴执一个人。
裴执轻声道：“长宁会。”
阿宁嘴角动了动，裴执的情报网是个谜，厉害的时候连她都找不到卧底奸细他能找到，可有时候也能错得很离谱，她活了这些年，怎不知长宁还能唱能跳了？
学是学过，但都只是学了些许皮毛，根本谈不上会。
见裴执只是突然发个疯，阿宁也懒得同他争论，打个哈欠往池塘边走等着来接自己的人。
待她回头时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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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已不见裴执身影。
阿宁觉得奇怪，她分明能感觉到，这院子里是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她这么大一个活人靶子站在这，还有人担心射不中她？
环顾四周，巨大的池塘莲叶相接，高枝有清风拂动，若有人借夜色藏匿其中，也的确不易被人发现。
夏夜里，轻风将池中荷花的清香徐徐吹来。
阿宁沿着池塘岸边散步，池塘很大，裴执在这郊处圈了这么大一块地来养花做庄子，想来该是常来的，这荷塘也被打理得很好，夜色下，隐约可见水面映出的月光，池水清澈透亮。
阿宁绕了大半圈，才终于在一处角落瞧见一只小船。
上前借着月光看去，小船几乎没有使用痕迹，整体都很新。
阿宁环视一圈，此处荷叶茂密高长，几乎将她身影完全遮挡，仅荷叶相接下有一道刚好够小船通过的通道，周边的荷叶都往通道上方弯来，形成遮挡。
如此若刺客来了，裴执安排的人都瞧不见她，又怎么能救得了她呢？
“宁姨娘。”
万籁俱寂之时，身后怯怯的声音惊得阿宁手在袖中下意识握紧成拳，回身一瞧，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手中拿着根竹竿垂着脑袋。
“请姨娘移步船上。”
他将竹竿递给阿宁。
阿宁沉默了。
这是要她自己划船去池塘中心？若有刺杀，她在池塘中心几乎无路可逃，避无可避，来的刺客厉害些便能叫她死在这水中。
阿宁思索未果，男人已再将竹竿往前递，非要阿宁接下不可。
竹竿有些分量但并不是很重，拿在手中撑船当是刚刚好。
阿宁犹疑地看他一眼，往船上迈去，小船立刻摇晃起来，待她上船之时，身后的小厮已然消失。
阿宁这才惊觉，方才这人来时她便没能听见声音，去时也未曾察觉，看着打扮与外貌都不起眼的人竟能在她面前神不知鬼不觉来去自如。
这院子……有这么重要吗？找武功这么高的人来守着？
和她想的不一样，荷叶茂密处没有藏着刺客，池塘中心花叶稀疏些，小船停在此处飘在水面上。
阿宁将竹竿放下坐下来。
抬眼望去，浮香园池塘四周都有阁楼，像一个巨大的圈，仰头望去是广阔的夜空，闪烁着点点明星。
一股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她好似见过这样的场景。
那年生辰，她与爹爹约了摘荷花做荷花糕，煮露水茶，可那日爹爹整日都不见人影，她等到暮色四合，明月高悬也不见人回来，便如现在这样，一个人撑着小船穿梭在荷池中采集荷花。
累了时便躺下来，在轻轻晃悠的小船上看星星。
阿宁躺了下来。
摇晃的小船像幼时爹娘哄睡她的怀抱，动作又轻又柔，风穿梭在花叶中似在低吟浅唱，流连在她发丝衣角，仿佛真的将她带回了那个夜晚。
她只需在船上等着，爹爹回来后自会来接她。
再睁眼，星星变多了，亮晶晶地闪烁着。
而这一切都被环岸阁楼上的人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