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阿宁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
“站住。”
裴执不紧不慢趁着阿宁快要行出院子时才开口，门口的守卫立马将门口拦住，阿宁回身望着他，从知春手里拿过食盒，几步上前将食盒打开，将那碗绿豆汤放回去，盖上盖子。
既明看向知春，眼神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知春头疼地看着阿宁与裴执比划，稍稍拔高了声音：“宁姨娘说，穆姨娘擅琴楚姨娘擅舞，您放了楚姨娘，穆姨娘自会愿意为您抚琴，楚姨娘也愿意为您一舞……别说一舞，十舞都行……”
“好。”
裴执立马应了下来，他挑起眉头，语气带笑，“既明，放了楚婉，明日起，宁姨娘单日学舞双日学琴，十日一测，每月一考。”
阿宁冷笑一声，提着食盒转身就走。
门口守卫拦着，知春跟在她身后轻轻拉她衣角，才夸完阿宁越来越会在摄政王府生活了，转头又与王爷硬碰硬上了。
知春头疼。
阿宁憋着口气没转身，裴执只是静静喝口茶，耐心地等着她答应下来。
院中寂静无声，弯月初升，远处天边霞光还未散尽，阿宁握紧手心的食盒提柄。
“阿宁。”
知春低低唤她，正要劝说，阿宁转身朝她刻意地弯起眉眼嘴角笑了笑，随即立马冷脸往屋里走，在裴执对面坐下来，食盒被重重放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阿宁手上比划速度极快：“不放就不放，不让我走就不走，咱们就在这耗着。”
裴执瞧着她那章略带怒气的脸，嘴角不自觉上扬：“长宁教你这么无赖的？”
阿宁眼神奇怪地看他眼，嘲讽拉满，“整日长宁长长宁短，这么喜欢长宁去西姜抓她啊，在这为难我做什么？长宁又不是我爹娘，我做什么都得要她来教？”
可惜，这话她比划完了，知春却不敢说。
裴执也只需看眼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的知春，便知道眼前这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他眼神微冷，眉头往下压，压迫性十足：“说。”
知春才犹犹豫豫将阿宁的话说出来。
她话音刚落，不待裴执反应，阿宁已经又开始比划起来：“还以为你多了解长宁，整日里长宁这会那会，长宁又非天上仙，我说她不会跳不会弹就是不会，你今日若非要我学，将来长宁入府不会反而会被戳穿。”
裴执周身已被寒气环绕，犹似从这炎炎夏日将人拉到凛冽寒冬。
既明抱刀的手都放下来，随时准备抽刀的模样。
连门外的守卫都暗自将门口堵得更死了。
知春眼睛眨得都快抽筋儿了，阿宁却只当看不见。
裴执冷笑：“送她回去，告诉穆苏，中秋那日本王要看她抚琴跳舞。”
阿宁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只差朝着裴执脸上去，她坐在那，像一块坚硬的石头，视线无意中与知春眼神对上，她眉头紧皱向她摇头。
半晌后，阿宁脸上神色才缓下来。
她轻咬下唇，一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垂着眼手上慢慢比划：
“放了楚婉是长宁生辰那日你应了我的，如今说反悔就反悔，我又非长宁，你若想看，待长宁入府后你亲自守着穆苏与楚婉教她。”
或许从前这一套有用。
可今时不同往日，见识过她跳江逃跑的裴执只是冷眼看着她装。
然后慢慢道句：“中秋之时东夏与西姜停战谈和，沈明修会来。”
原本还不知在叽里咕噜比划些什么的阿宁瞬间停了动作，双手缓缓放下，看向裴执。
却只见裴执脸上半分笑意没有，黑沉沉的眸子像吸引人主动投入的深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双唇抿成一条线，透露出他的不悦。
阿宁看着他的脸，脑子里疯狂思索停战的原因。
上次分明还在说要趁机拿下，却怎么突然又决定要停战了？
沈明修同意了？
“长宁”也同意了？
长乐与晏和都同意了？
让沈明修来永安城，深入东夏腹地，这摆明了鸿门宴做局要沈明修死在永安城，上次裴执为了杀沈明修不惜将肃郓城百姓性命放在眼中，大火连天烧，这一次，如此被动的局面沈明修要怎么逃？
阿宁想不出来。
双手止不住有些颤抖，嘴唇轻颤想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双目无神，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无声道：“我学。”
她要去接应沈明修。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整个院子里比方才更为安静，针落可闻，既明双唇紧抿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知春脸色煞白，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惊恐与担忧。
阿宁轻眨双眼，再度向裴执重重点头，她给自己倒了杯水，蘸水写下：“好。”
下一瞬，食指被紧紧攥住。
对上那双蕴藏着风暴的眼睛，听他跟着道一声：“好。”
随即手被甩开，裴执不说话，既明示意知春上前去将阿宁带走。
阿宁站起身，再度蘸水写字，一笔一划她从未写得这么认真：“希望你这次说话算话。”
她脸上神色都严肃许多，如同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战前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朝着外面走去，与知春一同。
脚还未迈出院门，便听身后传来茶杯摔地碎裂的声音。
阿宁脚步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
知春就快要跟不上，她小跑着追阿宁。
“你想救楚姨娘方才何必同王爷较劲儿，既然都较劲儿了又为何要在听见那人名字后突然改口答应？阿宁，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担心极了，“这下可糟糕了，你知道王爷的性子，他方才并没有应下你，回头你更是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这话一入耳，阿宁立马转身往回跑去。
门口的守卫没有拦他，裴执还坐在那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既明站在他身侧，地上是碎成片的瓷杯。
阿宁气喘吁吁放慢脚步走近，她瞥一眼地上的茶杯尸体，又拿个茶杯倒水，欲要写字。
手却被黑色刀鞘挡住，既明眼神带着警告。
阿宁瞧眼他，又看向裴执，拨开那刀鞘写下：“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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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会了，中秋你要带我入宫去见他。”
既明那眼神只差杀了阿宁，也恨自己方才没狠心将她手砍了。
他快速瞄一眼裴执脸色。
裴执面上面无表情，视线向上与阿宁对视，迟迟没有开口。
阿宁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方才跑得快，有一丝发沾在脸上，视线对峙的时刻，她顾不得这一缕发丝，知春说得对，裴执会玩阴的，必须得他亲口说出来才行，更何况有时他亲口说了也没用，他本就不是个守信用的人。
空气中仿佛藏着火药的味道，知春站在门口没敢跟进来，此刻心都到嗓子眼了。
眼看裴执便要爆发，一道声音率先拨动这紧绷的弦。
“你是摄政王府的姨娘，见外男是要做什么？”既明继续警告阿宁。
阿宁快速比划：“我是假的姨娘，不方便可以给我换个身份。”她怕裴执看不懂，又蘸水在桌子上写下来。
既明脸色难看得像糊了的春饼，黑糊糊的。
他沉着声音：“摄政王府的丫鬟也不能随意见……”
“知春。”裴执忽然开口，似深冬寒冰裂开的声音，知春战战兢兢进来站在一侧。
听他道：“将她衣服脱了。”
“啊？”知春不自觉惊讶出声。
阿宁瞬间收手，警惕地看着裴执。
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外间弯月像没了油的灯芯，不够亮堂，阿宁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也感受到了那份近在咫尺的压迫感。
裴执眼神漠然，冰冷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感情，“今日起，阿宁为摄政王府丫鬟，不需要人照顾，你回楚姨娘身边伺候。”
他声音冷冽，听着是已经做了决定的样子。
若是能用这语气说出那句话，阿宁也能放心些。
知春犹疑着不敢上前，阿宁嗤笑一声，手上却写下：“丫鬟就能跟你一起入宫了吗？”
气氛再度被拉向定点，知春瞄到桌上的字，咽了咽唾沫：“那宁……阿宁她住哪里？与我一同回楚姨娘院中吗？”知春硬着头皮想替阿宁寻个台阶。
“这。”
“啊？”这一声是既明发出的，他垂首道，“王爷，会不会不太方便？”
与两人不同，阿宁反倒立马点了点头，又写：“还需要学抚琴跳舞吗？”
“要。”裴执惜字如金。
阿宁默了默，决定再劝说一次：“长宁真的不会这些，你若是后面要她入府，这样反倒会暴露她。”她语气极为真诚，像是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机会，只能用真诚回报。
裴执眼睛盯着她，“长宁不必跳舞抚琴，本王只要你来。”
阿宁一愣，耸耸肩。
行吧，原来要羞辱的不是长宁，是她。
若能见到沈明修，那倒也划算。
阿宁想通直接点头，见既明与知春两脸复杂，她直接自己动手去解衣服，既明忙转过身去，知春大步上前将她转过身去挡在她前面。
手在背后暗中死死拉住阿宁的手，不许她乱来。
她故作镇定：“王爷，还是让阿宁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