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项凡把课本“啪”的一声合上,懊恼地抓了抓早已如鸟窝一般的乱发。
他看起来如同一只炸毛的刺猬,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控诉着刚刚结束的数学分析课。
发泄了一通,才回头看向后排的人:“所以,刚刚那道题,你听懂了?”
江羽已经收拾好东西,正打算走人,闻言,又重新坐下,翻出一张草稿纸,开始写写画画。
“利用零点存在定理得到有界,再利用Rolle定理反证,推出矛盾……”
江羽言简意赅,步骤讲解得十分粗略,可项凡一听便懂。
解完了这题,又兴奋地扒拉着他讲下一题。最后连裴一舟都忍不住打趣:“你再不走,可就追不上助教了。”
项凡俯在课桌上,嫌弃地摆摆手:“谁爱追谁追去,助教也不如江羽好使!”
三道题讲完,江羽看了眼时间:“不行,我打工要迟到了,剩下的回头再说。”
将草稿纸留给项凡,江羽一把拎起书包,一边往肩上背,一边冲出了教室。
项凡在身后大喊:“那我晚上去你家等你哦!”
引来旁边的女生咯咯直笑。
自从拆了绷带,江羽的左手终于重获自由,浑身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他沿着校园的林荫小道飞跑,发丝扬起,步履如风,一路吸引了不少回头的目光。
几乎横跨了半个校园,江羽循着之前偶然发现的那条近路穿过后街,来到外面的商业街上。
“叮呤——”
鹿客餐厅的门铃发出清脆的音响。
黎玥从收银台后面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人,匆匆一瞥后,又仿若未觉地垂下视线。
旁边的圆寸小哥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呦,小江下课啦?”
“常哥下午好。”
江羽冲他的方向点了点头,径直往走廊尽头的员工更衣室走去。
“人都进去了,还看呢?”
黎玥一惊,赶紧将目光从那道清隽的背影上收回。
圆寸小哥露出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笑,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脑壳,语带失落:“唉,自从把那小子招进来,女员工的眼里就只有他,没有我咯!”
“常哥。”黎玥转过脸,镜片后的眸底满是真诚,“女员工眼里本来也没你的。”
“……”
常泰倒吸一口凉气——现在的大学生真是忘恩负义,前脚刚发了工资,后脚就翻脸不认他这个店长,连马屁也断供了。
“去去去,这边不用你了,看你的帅哥去吧!”
黎玥眯着一双笑眼走开了。
不一会儿,江羽就换好了服务生的衣服,从更衣室里出来。他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径直朝黎玥走来。
黎玥的眼皮有点跳,还没琢磨好说点什么,江羽便直接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咖啡壶。
指尖蹭到手背,一触即分。
黎玥的心一阵扑腾。
清润的嗓音从头顶上方响起:“抱歉,耽误你下班了,下次我提前到。”
“没关系……”
不待黎玥回答完,江羽已经大步走远,去电脑前查看客人的点单了。
黎玥这才呼出一口长气,转身进了更衣室。
再出来的时候,一时没有看到江羽的身影。
还没到晚餐时间,店里只有零星几桌客人。黎玥讪讪地抿了抿嘴,没有理由继续逗留,只能冲常哥道了声再见,便背着包出了鹿客。
她在这里打工有一段时间了。
暑假的某个夜晚,程霏霏和李泽昱共进晚餐以后,莫名就对这地方印象不错。临走的时候,看到门上贴了一则“招工启示”,转头就把消息告诉了正在找兼职的黎玥。
这里离学校近,工作轻松,待遇也好,比出去做家教省心不少。
回寝室的路上,黎玥的手机响个不停,来电人是“妈妈”。
前两通电话她都没接,直到这第三通打来,她避无可避,才咬了咬下唇,磨蹭着接起。
“玥玥啊,最近怎么样?学习还顺利吗?”
“挺好的……妈,有什么事吗?”
“你这孩子,我没事还不能给自己闺女打个电话了?”
黎玥没有接话。
黎母又继续道:“那个……下个月,你小侄儿就满百天了,这事你没忘吧?”
黎玥一点也不惊讶:“我给过红包了。”
“那是你给的嘛。妈是想着,你不是还有很多同学朋友吗?上次妈妈去学校看你的时候,还给你室友送了酱菜呢,人家要是听说你侄儿满百天,肯定也想要礼尚往来、表示一下的对吧?”
黎玥听着这番说辞,脑子里嗡嗡的,心想这个女人怕是穷疯了。
“妈妈看人可准了,你那个室友啊一看就不是一般小孩,有钱的哩!你要好好跟人家相处,别得罪了人,知道不?”
黎玥将手机拿远,继续往宿舍走去,没再听那些叽里哇啦的唠叨。
到了寝室楼下,手机那边才渐渐消停下来,黎玥匆忙应付了几句,挂断电话。
宿舍楼的门厅里有一面落地镜。此刻,黎玥恰好站在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戴着斯文的细框眼镜,打扮得很淑静。头发没有绑成惯常的马尾,而是披在肩头。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还上了一层淡淡的底妆,涂着柔粉色的唇釉。
不同于平日的潦草,今早她刻意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本来是美好的一天,偏偏被一通电话搅乱。
黎玥叹了口气,步伐沉重地上楼,推开寝室的门。
只见任可心正伏在程霏霏的书桌上,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
“黎玥,你可回来了!”
犹如见到救命恩人,任可心立即飞扑过去,把她迎进来,一把按进程霏霏那张“从来不接客”的椅子里。
下一秒,她忽然盯住黎玥的脸:“你化妆了?”
黎玥心虚地别开脑袋,故意将话题岔开,指了指电脑屏幕:“这是什么?”
任可心的思绪立刻回笼,她按下笔记本的空格键,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有许多憨态可掬的鸟,或驻足枝头,或在林间自由飞舞。黎玥很快就被这生机勃勃的画面所吸引。
“这是我们爱鸟社的宣传视频,我拍的!”任可心满脸骄傲,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橘子,开始剥皮。
“今年没招到几个人,我觉得,还是宣传得不行。”
任可心吭哧吭哧地剥着橘子。
“所以我就托了人,求来一个校网的广告位,想好好宣传一下。但是人家不要纯视频,要带文案的。你知道的,那玩意儿我可写不出来。”
手捧着剥好的橘子,任可心眼巴巴地望着她:“黎学霸,救我!”
原来是这么个事。
黎玥眉梢微扬,拿起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很仗义地比了个OK。
*
江羽伸展手臂,将一张干净的桌布抖开,铺展在餐桌上。
吊灯的柔光自上方投下,在他挺直的鼻梁处洒下一片暗影。
面部的轮廓精致到无可挑剔,鸦羽般的睫毛细长,映在眼尾,更显得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勾魂摄魄一般的俊美。
常泰在一旁暗暗打量,不得不服气,这般长相,的确会让女孩子移不开眼。
长得好看就罢了,偏偏气质也矜贵到不行。
同样一套衬衣领结的工装,穿在自己身上就像个厨子,穿在他身上却像个王子。
常泰有时甚至会恍惚,这是谁家的少爷出来打工来了?
自从江羽来这里工作,餐厅的生意都跟着好了许多。
时间不早,店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常泰唤了江羽一声,扔给他一瓶气泡水。
江羽道了声谢,将饮料暂放在一旁,继续摆放餐具。
常泰忽然问:“小江,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江羽愣了一下,不解地抬头。
“别怪哥打听啊,怎么想到来做这个的?”
他指了指江羽身侧的推车,上面堆满了刚刚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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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干净的碗碟。
江羽了然道:“这份工还不错,时间灵活,离学校也近。我倒是想去挖矿,挣得还多,可惜赶不及回来上课。”
常泰戏谑地说:“你长得可不像个打工仔。”
江羽失笑地摇摇头:“不止这个,我外头还有三份活儿呢,要不要讲给你听?”
常泰哈哈大笑:“年轻真好啊!”
说着,又走过来拍了拍江羽的肩膀:“困难都是暂时的。小伙子,好好干!”
江羽却反问:“常哥,你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没继续读书了?”
常泰耸了耸肩:“我要是有你那智商,能考来江大这样的学校,当年也不会辍学咯。”
他哼着小曲往外走:“今天你锁门!”
江羽下班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手机上有项凡好几通未接来电,甚至还有一条最后通牒的语音:【你再不回来,我就绑架你的狗!】
江羽没理那些电话和微信,看了眼时间,都快十点了。
他拔腿就往校园里跑。
音乐学院的教学楼里静悄悄一片,江羽熟门熟路地摸到最里面那间教室的窗外。
室内灯光明亮,程霏霏靠在一张椅子里,两只脚担在课桌上,正在闭目养神。
江羽倚着墙根,缓缓坐下。
每天收工之后,他都会跑来这个地方,偷听程霏霏拉琴。
有时候她非常投入,兴致很高,能意气昂扬地苦练一整晚。
有时候则像今天这样,大抵是遇到了什么瓶颈,先胡乱发一通脾气,然后便开始摆烂。
江羽隔着一堵墙静静地听着,从来不上前去打扰。
这是他一天当中最为放松的时刻。
只消看着她的身影,哪怕离得这样远,忙碌了一天的疲惫仿佛就烟消云散了。
江羽微抿着唇角,闭上眼睛,忽然听到程霏霏在自言自语:“我是不是永远也拉不好这首曲子啊?”
那语气中的伤感,令江羽心头一颤。
他立刻抬眼望过去,教室里的少女竟然抹了一把眼角,一团晶亮的水渍凝在她的腮上——她哭了。
程霏霏其实是被气哭的。
她刚刚在教室里睡着了,梦见自己在艺术节的台上演出,将曲子拉得乱七八糟,底下的观众都在喝倒彩。
她还看到李泽昱从人群里走上台,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地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就这?”
瞬间给她气醒了。
程霏霏抹了两把眼泪,梦中的羞恼还未散尽,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嗡嗡震动。
她心烦意乱地接起:“喂,哥。”
程皓南:“你人呢?怎么不在宿舍?”
“我在外面呢。”
程霏霏莫名有点心虚,清了清嗓子,想要打发她哥挂电话,却听对方说:“我在你宿舍楼下,天凉了,婶婶让我给你送厚被子。”
程霏霏看了眼时间,无语道:“你这个点来?万一我睡了呢?”
“少废话,你这不还没睡么!”
程皓南这厮,八成是给忙忘了,下班回家才想起来还有个给妹妹送被子的差事。
程霏霏只好从椅子里起身,讲着电话往外走,离开的时候,顺手关了墙上的灯。
兄妹俩的通话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一片黑暗中,江羽从窗台下站起身。
他绕过郁郁葱葱的草丛,来到教学楼的正面,从大门走了进来。
轻车熟路地找到走廊尽头的练习教室,江羽轻轻推开门。
教室还算宽敞,四周摞满了杂物,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套桌椅。旁边,程霏霏的曲谱正大喇喇地摊在架子上,等待着主人第二天再次光顾。
江羽走过去,目光扫过那纸单薄的曲谱。
从书包侧兜里抽出一只笔,江羽打开手机的电筒,俯下身。
今夜出奇得寂静,连风的声音也没有。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仿佛梦里的回音一般,眇眇忽忽,暧昧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