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晚,在她洗劫了白清旭殿内所有值钱的东西后,转头便逃之夭夭——逃得比疯狗还快。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而复生,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也就是说,在没弄清楚白清旭是不是故意装作病弱好伺机耍什么花招前,她没办法捏碎白清旭。
再这么跟一个疯得不轻的白清旭待下去,她估计不是被气死就是被吓死。
更何况......季音看着胸口的红痕,心头大悸,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逃,非逃不可!
而且她得抓紧时间弄清楚,在她死的这几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把白清旭逼疯到这般田地?!
白清旭的居所位于云天山巅,江湖传言不假,当年季音还不是鬼尸仙时,确实曾当过白清旭的亲传弟子,只是目的并非拜师学艺,而是盗取神器,并且像什么狐媚上位等谣言更是空穴来风——除非她像现在的白清旭一样吃错了药。
虽说她拜师的时间不长,但当时为了偷东西,这掌门居所可没少来,加之云天山巅弯绕小路本就不多,故而她就算闭着眼也能摸出下山的路。
就在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扰乱了季音的思绪。
季音回神,愣了片刻,掉头就往灌木丛里钻。
因为来的这人,她认识。
云天派两位长老之一的天玑长老,魏奚泽。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们两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只是当年,在所有的正派修士都叫她“贱女人”“臭婊子”时,也只有魏奚泽会称她一声“季音姑娘”。
在季音的记忆中,魏奚泽是那种无论遇到多么棘手的事都会泰然自然、淡然处之的人,她还从来没见过他像今日这般手忙脚乱,仓皇失措。
看来......一定是出了什么极为要紧的事情。
如今她死而复生,对于这些年发生了何事一无所知,既然如此,多打听点消息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念及于此,她偷偷跟上了魏奚泽的脚步。
“掌门。”掌门居内,魏奚泽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桌案前的白清旭却并未动作,手中仍在写着什么:“啊,奚泽,你来了。”
猫在窗外的季音忍不住“切”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副死样!
魏奚泽抬头,好几次话到唇边便欲言而止,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掌门......出事了。”
白清旭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
魏奚泽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埋了下去:“属下看守不力,让司玄......逃了。”
司玄......逃了?
季音僵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感觉心里的惊涛骇浪已经掀过了头顶,随时都要嘶吼着将她吞没。
......完了,看来她也疯了。
否则怎么会幻听到如此地步?!
司玄逃了?
可笑至极!
天下谁人不知,冥麟阁阁主司玄,早在十一年前便被末名派联手朝廷以除魔卫道的名义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如今只怕坟头草都长了有几尺高了,怎么可能......逃了?!
要知道,当年季音之所以修习那缝尸御尸术成为鬼尸仙,最大的目的便是报仇——替冥麟阁报仇,替司玄报仇,替这个幼时收留她,教导她,她喜欢的人报仇。
可如今却告诉她,司玄没死,不但没死,还被白清旭关押在了云天派?
简直莫名其妙!
季音受不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就要冲进去问个明白。
可就在这时,一样更令她震惊的东西刺入了她的眼帘。
此刻已近子时,白清旭脱了外袍,只着里衣,那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除了鲜血淋漓的刀伤,还有一道深红色的烙印。
阎罗子蛊附身后留下的烙印。
季音瞬间惊得浑身寒毛倒立,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当年季音之所以能够操控世间凶尸为她所用,靠的就是由她亲手炼制的阎罗子母蛊。
可若她记得不错——她当然不会记错,这阎罗子蛊只能作用于死人身上,对活人来说毫无意义,自然也不会留下任何烙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阎罗蛊,司玄的死,最可怕的是白清旭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
在季音心中,鬼尸仙和云天派掌门的关系,一直都比传闻中还要水火不容,相看两厌。
从八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白清旭时起,便是如此。
紫宸三百一十九年,距国君文昭帝驾崩已三日有余,东豫王城却仍旧是连绵不断的阴雨,丝毫没有停止的征兆。
文昭帝白曦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开寒门为官先河,行辟徭薄赋之举,绝对算得上一位明君。
可他正值壮年,却毫无征兆,暴毙离世,不免引得紫宸百姓猜忌纷纷。
季音记得司玄讲过,淅淅沥沥的雨,鸦雀无声的夜,易生事端,多发变故。
她正坐于纪峰塔顶,一袭亮蓝劲装于水雾中映得不是那么真切。高高绑起的马尾虽已被雨水打湿,却并未显分毫狼狈。
冥麟阁毒宗长老座下十三弟子季音,年方十七,初入江湖。
若问她课业,借其师父的话来讲,骨根极佳,一点即透,浅尝辄止,性急浮躁。
若问她秉性,用其师姐之言,率真良善,为人仗义,心实嘴快,惹事闯祸。
“此番你亲自前来,是受何人所托?我听师姐讲,这皇帝儿子是不少,可成器的却没有几个。”季音拨弄着手中的流云飞针,将目光对准了司玄。
站立一旁的男子生的极为高大,肩宽腰细。一袭血红外袍随风扬起,气场甚强,不怒自威。
“哦?看来小季音下山的第一个任务,能完成的不错,本座拭目以待。”
季音撇了撇嘴:“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喽啰啊,这种看起来会死人的任务居然带我来,你这个阁主当的未免也忒不称职了些。”
“你不是整日念叨想当精英弟子么?任务做的好了,本座自然会许你。更何况......”司玄顿了一顿:“小季音,冥麟阁从不养废物。就算仗着本座心悦你,也不能例外。”
冥麟阁,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因其位于天凝地闭的霜余山上,鲜少有人可寻其踪迹,加之以门派内弟子奉行“以杀止杀,以血还血”的行事准则,故而又得名“魔教之首”。
而阁主司玄,江湖人称“红衣画莲,血雨染尸”。至于名号的由来倒也简单,“红衣画莲”并非是他爱画莲花,而是有一次他杀人时不知怎的心血来潮,将尸体削成了朵莲花的形状,故得名“红衣画莲”。“血雨染尸”则是因为他杀人太多且手段过于残暴,每每溅起的鲜血竟似淅沥雨水般落下,因而称“血雨染尸”。
不过季音却给出了不同的八字箴言:错误用脸,帅不自知。
江湖上关于司玄的画像流传甚广,大部分都跟青面獠牙的铁血阎罗没什么差别,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画的像个人样,也是胡子拉碴的粗矮硬汉。
不过对于此等现象,季音倒是非常满意:画吧画吧,画得越丑越好,帅脸我一个人看就足够了。
司玄的五官身型确然生得极为完美,是那种挑不出一点儿差错的完美,眉目漆黑,野气十足,极具侵略性,却又可见沉稳异常。
可惜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这张脸的威力所在,反而是在武功修炼上精益求精,造诣颇深。
紫宸王朝崇尚武风,故而每五年由朝廷举办的封神比武,便成了江湖之人辨高判下的契机。为此,朝廷还专门设立了巅峰榜与英雄榜两个榜单。封神比武提供名额三百,其中前十名可上巅峰榜,巅峰榜首位便是紫宸时任武林盟主,剩余两百九十人可上英雄榜,只待五年再一次比武后换榜。
四年前,年仅十八岁的司玄手执赤霄剑,灭了一众武林前辈的威风,一举夺下武林盟主之位,傲立于紫宸之巅。
而这样一个人说出“心悦你”这种话,确实很难不令人为之所动。
季音第一次见到司玄的时候,只有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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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稀记得那天是小年夜,街道上家家户户扫尘祭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只有她孤零零地瑟缩在墙角,头发上沾满了雪,手里还握着旁人放过的爆竹碎屑。
她看见老鼠在啃她的脚指甲,可那被冻僵的双脚早已没有了知觉。她的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散发着一股馊臭味儿,遍布的划痕似是在彰显她逃跑的痕迹。
但她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从何处来,要到哪儿去。
就在这时,一块青枣酥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季音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管不顾便抢过一顿乱啃。
啃了两口,她发现这块青枣酥上沾染了血迹,赶紧抬起头来。
只见一位红衣少年正蹲在自己面前,鲜血不停地从他腰间悬挂的佩剑上滴下。
少年生得很好看,墨发用红绸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唇若涂朱。可是她却觉得面前之人的俊秀中透着攻击之意,令人没来由想要远离躲闪。
“不够吃,本少主这里还有。”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明明是句暖心的话,却被他说得冷冰冰的。
季音假装没有瞧见那把滴血的佩剑,将他递来的青枣酥啃了个一干二净。
少年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神情竟有一瞬间的起伏。
季音本想道谢,却实在害怕眼前这位少年,只得将脑袋压的低了些:“谢......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记得了,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你......你能不能收留我......”
这些话她是咬牙强撑着说出来的,一个或许可以活下来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她不愿意浪费。
“收留你?”少年望着她颤抖的嘴角,声线仍旧没有任何起伏:“你可知本少主是什么人?”
“你......你是一个好人。”
少年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眸光微闪:“好人?”
半响后,他转身离开:“若不想冻死,就随本少主回冥麟阁。”
季音赶紧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跟在了司玄身后。
大雪飘下,掩埋了墙角下一只血红蛊虫的尸体。
若无司玄,她没机会进入冥麟阁,更不会拜入毒宗长老座下,或许早在十二年前便被老鼠啃干净了。
幼时相遇,救命之恩,除了感激,少年人的情愫亦黯然滋长。
季音望着他被雨打湿的衣裳,红着脸清了清嗓子:“能不能说正事了,今夜弄不好可是会血染东豫城的,到底是哪一位皇子请你动手?”
“冥麟阁是什么地方,既在皇位争夺中请出冥麟阁之人,那么不管何人,他此生注定与皇位无缘。”司玄掏出怀中的信封,嘴角轻轻扬起:“十万两黄金,也配请本座出山?”
“多少?!十万两?!黄金?!你不要我要啊!他想杀谁?我这就提刀给他砍了去!”
司玄理了理衣袍:“小季音是打算替尊宣王抢下这块烫手山芋?”
“烫手?”季音咋了咋嘴:“烫死我还差不多。你说这皇帝老儿也真是的,不立太子,不留遗诏,放个什么密函出来,傻子都知道谁抢到密函谁就能当皇帝吧,这不是明摆着想看他那几个儿子狗咬狗吗?要我说,之前他们玩党争阴谋都是白玩,最后还是免不了被老皇帝摆一道。”
漫天乌云翻滚的似乎更矮了些,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尊宣王府内,白羽沅坐于窗前,神色默然:“父皇,在您心中,这皇位可以是二哥的,可以是八弟的,甚至可以是那个残废的,但绝不可能是我的。既然如此,您只能死得更早一些,更静一些。可是您真不替儿子省心啊,为什么非要放出那么一张密函呢?”
下一瞬,门窗乍开,风雨倾数涌入。
“不过父皇,您放心,今夜的雨,将会是东豫王城的最后一场雨。”
“殿下,司玄来了。”
白羽沅负手而立:“哈哈哈哈哈,好!就让本王见识一下,这位天下第一,是如何血洗东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