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早就候着,连忙请公主去台下稍坐。宫娥内监已围上帷帐,遮住仲秋日头,也把公主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公公,您不是说,父皇是要考校皇兄吗?”永嘉原想去给皇帝请安,看着他身边这么多陌生男子,踌躇了。
小桂躬身道:“陛下前日召了几位有功之臣进宫作陪,知道各位公侯子孙和太子二皇子年纪相仿,起了兴致想一起考校青年才俊。”
皇帝是特意召了多人作陪,其中有未婚也有已经成亲的,来掩饰给二公主挑选驸马的真实目的。这份慈父心思,小桂公公领会了,十分感慨二公主的受宠,愈发不敢有任何怠慢。
永嘉坐下后也想到了,父皇定然是担心只叫了谢照王润二人,别人会往给她相看驸马这一层去想。
若是都没成,难免会有风言风语。永嘉眼眶一热,父皇平日里粗犷,居然能为她考虑如此细致。
她对骑马射箭兴致都平平,小桂传了父皇的话让她先安心坐着,永嘉就没动,喝茶吃点心。
在公主府里独自软禁都熬过来了,如今只是在帷帐里听着声音不得走动,对她而言完全可以忍受。
然而外边喝彩声不断,永嘉听久了难免有些心痒痒。她道:“去看看两位皇兄比试如何了。”
小桂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回来复命:“太子和二皇子皆是人中龙凤,名列前茅。”
没说具体第几,那就绝不是真正的“前茅”了,永嘉莞尔。
公主一笑,灿然生辉。小桂一个公公都看楞了一瞬,飞快回过神来:“公主,陛下传您过去。”
永嘉颔首,只带了贴身婢女给她撑伞,跟着小桂去给皇帝请安。
离皇帝约摸还有二十步的距离,内监高声唱名道:“永嘉公主到。”
立即乌压压跪了一片,永嘉略抬手,小桂又高声道:“平身。”
她给皇帝请了安,武宣帝招手让她走近两步,语气略含恭敬地对一老者道:“这是朕的二公主,永嘉。”
“永嘉见过成国公。”她笑眯眯地行了个礼。成国公年过古稀,永嘉知道他八九岁就被尚未起事的太祖爷收养,如弟如子,且有战功,地位超然。不用皇帝暗示,永嘉乖乖问好。
成国公爽朗地朝永嘉抱拳当做回礼:“好久不见二公主,公主长大了。”
至于其他人,还没有资格让公主见礼。她安静地站在皇帝身边,只点头微笑。没一会儿,太子和二皇子也走了过来。
永嘉看着皇帝和太子交谈,又看了看身子骨硬朗的成国公。太祖只有皇后一个妻室,太宗爷爷一后一妃,她父皇后宫三人,莫非太子日后妻妾四人?
她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逗笑了,别开脸,视线正撞上一双黑眸。
在场许多人都在悄悄打量永嘉公主,有定力强或是恪守礼仪的青年看了两眼就移开视线。
也有一人毫不掩饰地和她对视。
永嘉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轻声问一旁的亲哥:“方才谁得了第一?”
燕锦楼想了想:“我忘了。”
她有些失语,又问:“皇兄得了第几名?”
未等燕锦楼答话,太子开口道:“二弟得了十二名。”
永嘉飞快扫了一圈,能下场比试的青年男子大约二十五人。第十二,勉勉强强算个“前茅”吧!
她笑道:“那大皇兄得了第几名?”
皇帝一边听几个重臣说话,也留意着儿女的轻声细语。听女儿好奇地在问两个兄长比试的事,忽而闪过一个念头:“永嘉,过来。”
“想不想学骑马?”射箭对永嘉一个娇贵的姑娘家太难,皇帝想先教女儿骑马。
对上皇帝一脸想亲自教的神情,永嘉露出欣喜的笑:“想学,父皇能不能亲自教儿臣?”
皇帝摸摸女儿的脑袋,让两个儿子去挑一匹温顺的马。自有宫人下去给公主准备骑装。
前世成婚后,王润手把手教过她骑马。永嘉不说十分娴熟,却也在自己的庄子上跑过几回。但十五岁的她,是不该会的。
一想到王润,永嘉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但从前他手按在她肩头,给她讲怎么上马二人共骑的场景纷纷涌现上来。偏偏此时,王润竟然就在不远处走过。
他依旧眉目清俊,面如冠玉。
她不由打了颤,脑中竟然浮现起从前二人肌肤相贴的亲密场景。
白日里想到这个,永嘉羞愤欲死。
皇帝没错过永嘉面上一瞬的失神。
他今日本就是让女儿能光明正大相看,才召了许多权贵子弟考校。虽说心思被其中一些草包的废物程度占去了一半,但一直都在留意女儿动静。
永嘉对着两个儿郎都脸红了,这要如何是好?皇帝心绪有些复杂,决定让贵妃去好好问问。
两个皇子挑的是一匹温顺的枣红色母马。永嘉换好骑装,认认真真听父皇讲解骑马训马的技巧,不时问上几句。
“行了,”皇帝口干舌燥,自觉讲得差不多了,“老二扶你妹妹上马。”
永嘉尽职尽责地装出一副有些害怕的模样。不会装会很难,可会了装不会更难!她回忆着过往第一次上马时的光景,一会儿摸摸马的脖颈,一会儿晃晃腿。
她不由有些庆幸,她是回到了十五岁。若是回到五岁,还得装着不会写字不会女红,从头学一遍。
慢慢的,她也不想装了,握紧缰绳坐直身子,惊喜道:“父皇,您教得真好,儿臣好像已经会了。”
说着,控马不急不缓地跑了一段。
皇帝赞赏地看着永嘉的背影,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朕的女儿。”
父子三人陪着永嘉缓缓骑了一段路,心下都觉得有些无聊。
永嘉笑盈盈道:“父皇今日已经陪了儿臣许久,您和皇兄事忙,不必再陪着儿臣慢悠悠骑马了。”
闻言,皇帝点点头,命令跟来的侍卫宫人:“看好公主。”
他确实还有事,该赏的还没赏,该罚的还没罚,招手让两个儿子跟上,拍马走了。
等三人都骑出视线,永嘉抽马向前,回过头道:“谁也不准跟着我。”
她自重回到十五岁后,就没有这么放松过。
暖洋洋的空中流动着如同果子熟透了的馥郁香味,周遭树影婆娑,投下一地镂空金玉般的碎光。
鸟鸣嘤嘤,虫声绸绸,见四下无人,永嘉扔开绳子,张开双手。
和风拂面,永嘉长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见到王润的瞬间,她以为她会忍不住流泪。
可她没有。
心头只有一丝怅然。
永嘉自嘲地轻笑一声,同床共寝了四年的驸马,她决心不要就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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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王润不会是给她下毒的罪魁祸首,对他也没有丝毫怨恨。
而今日,她和王润连对视都没有,他应当都不知道被传来西苑的真正原因。总归和前世是大不一样了......
正想着,永嘉忽而听到一声尖利的鸟叫,像是猛禽发出。她一惊,忘了手早就松开,急急忙去握缰绳,却用力过猛反而往后仰,身子一斜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好痛!最先落地的左脚脚踝,钻心一般疼痛,背上手心都有擦伤。永嘉痛得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她最初控马太快,又喝令护卫都不准跟着,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永嘉第一次觉得,西苑还是挺大的。
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脚踝,倒吸了一口气。想靠自己站起来,是不可能了。
永嘉拍拍额头,不该胡思乱想,不该打发护卫的。一阵懊悔之情袭来,永嘉捂住脸抽泣,一滴咸咸的泪水流到手心,刺痛让她立刻放下手。
她掏出手帕,擦干眼睫和脸上的泪水,而后将手帕整整齐齐叠好。忽而间,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骑装是大红色的,应当很显眼。永嘉正想着要不要扬声呼救,来人已经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停马。
他飞速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道:“臣参见公主。”
永嘉微微仰起脸,情不自禁往后瑟缩了一下。
竟然是谢照。
他神情有些古怪,没一会就恢复了冷淡,仿佛在这里撞见一个落马的公主很是寻常。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四目相对,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珠,她有些害怕。永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腰间,他今日没有佩刀。
谢照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道:“公主为何独自在此落泪?”
说话间,少年洁净的气息就扑在她附近。他没有熏香,永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林中清新的松针味道。
永嘉声音发颤道:“我不慎落马,劳谢大人扶我一把。”
谢照没动:“公主可能自己站起来?”
“不能。”
永嘉抬眼望着他,她要是能站起来,还会在这里干坐着傻等?
谢照飞快上下打量她,最后停在她的脚踝,猛地收回视线,耳垂微红。
她顿觉莫名其妙,低头一看才发现靠近脚踝处的衣裳磨破了,露出一小片欺霜赛雪的肌肤。永嘉粉颊生霞,瞪了他一眼,见他已经看向别处,才悄悄扯了扯衣裳覆住。
谢照站起身自顾自上了马,没看永嘉:“扶起公主,于礼不合,臣去请二皇子过来。”
“等等!”
“公主有何吩咐?”谢照回过身,微微皱眉。
永嘉叫住他是一时冲动,不知该说什么。
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于礼不合?永嘉从没有这样的念头,她是君,他是臣,他扶她一把和普通护卫扶她没有区别。
可他这样想,是当真过于守礼把她当成一个来相看的未婚姑娘,还是生怕和她扯上关系就得做她的驸马?
亦或是因为有了宫外相见过一回,觉得她是故意摔下马吸引他的注意?
永嘉狐疑地打量他冷淡平静的面容,料他也不会如此自大!
“公主有何吩咐?”
她问道:“方才比试,你是第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