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估摸着时辰,掀起车帘一角,果然在不远处的绸缎庄前看到一个娇小身影。
她自己的亲事暂时停滞后,永嘉的心思便移到了胞兄燕锦楼身上。
哥哥并不好女色,至少如今身边并无伺候床笫的丫鬟。前世便是如此,直到今年年底在行宫里的一场年宴,出了意外。
燕锦楼在更衣时趁醉幸了一个宫女,被巡逻的侍卫察觉。
实在是,过于丢人,有失颜面......
永嘉当时就疑心是有人陷害,只是她不好公开质疑,暗自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出个寅卯来。而燕锦楼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宫女,收她服侍后也没召过,反而开始将殿内其他宫娥都收用了大半。
她以前想管都觉得没脸。永嘉不好插手哥哥的房里事,薛贵妃训斥过几句便也随他去了。
谁知最初的那个宫娥竟有了身孕,生产时却一尸两命。
她哥哥的名声从年宴后就不好了,因此一遭更是传得很不像话。勋贵重臣家的姑娘不愿嫁给一个风流皇子,谁知他还有几个正怀着身子的侍妾?再差些的门第,则是皇帝贵妃看不上。
永嘉当时很不明白,哥哥怎么一夜间变了个人,现下想起来,知他应是自暴自弃。
难产而亡的宫娥母子可怜,后来都被燕锦楼打发掉的侍妾也可怜。永嘉是绝不会让年宴上,再按着前世来一回的。
可她前几日忽然想到,若是哥哥没有后来的荒唐,也不会最终被指了身世不上不下的叶少栀。
婚前二人连面都没有见过,婚后却是夫妻恩爱非常,燕锦楼婚后就打发了王府里其他莺莺燕燕。
永嘉思前想后,决心让燕锦楼提前见叶少栀一面。
今日是十月最后一日。按着大雍朝的习俗,此日是闺阁女子出门游玩的日子。
她听嫂子闲聊时提起过,叶家几个隔房堂姐妹,曾经在这一日故意把她落在绸缎庄前,直到傍晚叶府才派人把她接回去。
永嘉叹了口气。嫂嫂命苦,十岁时外放的父亲洪水救灾时死了,母亲带着她上京投奔同族叶氏,没两年也撒手人寰。嫁人后,又被丈夫连累......
想到这儿,永嘉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做法。
她视线移到一旁骑马的燕锦楼上,怔了怔。
燕锦楼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纤细柔弱的身影。
永嘉忍住没有笑出声。或许是在等叶府的马车,叶少栀摘了帷帽,露出一张琼树堆雪的脸,眉宇间凝着淡淡愁绪。衣饰简素,却有一股天然清韵,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一眼就令人见之忘俗。
“哥哥,这个姑娘我好生眼熟,应是左通政叶大人家的姑娘。”永嘉一刻钟前就喊停了马车,说要在街边歇息片刻。燕锦楼嘲笑她坐马车都会累,却还是同意了。
燕锦楼回过神来,对上永嘉笑嘻嘻的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和我说这个做甚?”
“我看那姑娘似乎在发愁,不如哥哥去问问她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说完,永嘉放下帘子。
燕锦楼听着车内几声清脆的笑,知道自己方才的样子肯定被她瞧见了。
他卷起帘子,正色道:“既然妹妹吩咐了,那我便过去看看。”
永嘉哼了一声,装什么,分明嘴角都压不住上扬了。前世的一对眷侣,今生相遇居然是一见钟情,当真是奇妙。
她吩咐道:“走吧。”
蒲月吃惊道:“公主,您不等二皇子了吗?”
“不等。”永嘉才不信哥哥会只说几句话就走。
香车辚辚而行,今日街市处处热闹。永嘉知道这一年她大约是没什么机会再出宫了,命蒲月掀着帘子,她看着街上车马骈阗,听着不绝的叫卖声,心里很是轻快。
平稳拐过一个弯后,永嘉喃喃道:“停下。”
她揉揉眼睛,嘴唇微张。
谢照站在一家人来人往的胭脂铺前,身穿绯色豹子图样武袍,腰带勾勒出一把劲腰,单手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身边跟着十余名身着神龙卫官袍的高大男人,皆是佩着腰刀。
今天这样的热闹节日,他们难不成是得在外巡逻?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谢照忽地抬眼望过来。
永嘉自上回后,还没有和他道过谢。她正想派护卫去请他过来,就见谢照低头和身边下属说了什么,上马向她骑来。
谢照双手抱拳见礼:“臣参加公主。”
他飞快抬头瞥了她一眼。前几回见到她,不是惊慌失措就是梨花带雨。而她今日显然心情极佳,连眼睛都在笑,灿若朝霞。
永嘉道:“上回的事还没和谢大人好好道谢过,今日谢大人怎么干起五城兵马司的活了?”
“公主何须客气,”谢照踟蹰了片刻,略凑近一寸低声道,“宝惠郡主不见了。”
永嘉吃惊地啊了一声。
她突然想起来,为何前世她和谢照根本不认识,她却有个谢照不曾娶妻的印象了!
宝惠住在自家的别院时,因为贪玩甩掉了服侍的嬷嬷丫鬟,独自去了别院后头的林子游玩。谁知那林中有个坑洞,宝惠没留神掉了下去。
是谢照找到了她,把她从坑洞里救了起来。
此后宝惠便对谢照情根深种。只是她虽为郡主之尊,却也不能强嫁给谁。宝惠后来嫁给了别人,仪宾对妻子婚前公开示爱过别的男子十分计较,夫妻感情不睦。直到永嘉前世死前,宝惠夫妻对彼此都是冷若冰霜。
永嘉记得永泰就曾经在宴上嘲讽过宝惠好几次,说谢照宁可独身也不愿娶她。
“谢大人可是听了宝惠身边服侍的人的证词,觉得她是上街游玩了?”永嘉微微蹙起眉头,“宝惠是我堂妹,从前听她说起过,她一直想独自在别院后头的林中走走。”
“多谢公主指点,臣会带人去林中寻找。”
“我和你一起去。”
她其实很能理解宝惠。独自在林子里的坑洞待上一日实在是太可怕了,对救了自己的人有所倾慕,算得上人之常情。就连她自己,在西苑坠马后看到突然出来的谢照,脑中都有过一瞬莫非这就是缘分的感慨。
但谢照既然十有八九就是她此生驸马,还是免了和别的女子的缘分好。
谢照想也不想地便回绝:“公主千金之躯......”
“那我自己去好了。”永嘉打断他。
谢照眼睛看着永嘉公主,她收了笑,神色坚定,显然是打定了主意。
“臣护送公主,劳公主稍候片刻。”谢照朝她颔首。
永嘉看他飞快去向下属交代了什么,没一会儿这些人四散开来,只有一半人跟着他走了。
“公主,您真的要去找宝惠郡主?”槐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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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氏宗亲里的堂姐妹不少,永嘉和宝惠从前来往不多。
蒲月眼睛滴溜溜转,打趣道:“奴婢瞧公主是想和谢大人多处上一会儿。”
“对,我就是这般想的。”永嘉随口应道。
话音刚落,她一转头就看到谢照惊讶地扬起了眉,手还放在缰绳上。
他竟然回来这般快?永嘉光顾着和几个婢女说话,都没察觉。
永嘉若无其事地示意宫女放下帘子,吩咐道:“走吧。”
她低低哀嚎一声。怎会如此巧?若是她看到了谢照已经回来,绝对不会开玩笑般应下这句话。她也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待着,不过是不想再让他单独救起宝惠罢了。
“公主可是有何不适?”
永嘉立即回道:“并无。”
这般轻的声音,居然隔着帘子他都听见了。永嘉颊上不禁微微发热,谢照现下肯定觉得她是喜欢惨了他,才会在他执行任务时都要缠着他......
当真是要命。
永嘉纤纤素手搭在锦缎车帘上,想揭开看一眼他此刻面上的神情。
又无端有些羞恼。
她转念一想,命人给他传信约他在飞仙楼相见时,他就会这般想了吧。
似乎也怪不了他自作多情。
永嘉捂住脸,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一路上,她都没有再开口,也不准宫女们嬉闹。等马车停下,槐月扶她下马车后,永嘉张望四周。
宝惠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的弟弟简王,简王别院位于城西。低矮广阔的府邸后,层林渐染。
谢照和王府别院的管事说了几句,就命下属分别进了树林里。他则是下了马,朝永嘉笑了笑,问道:“公主可要亲自进树林里寻找?”
“这是自然。”永嘉在车上已经换了便于行走的靴子。
谢照便走在她身后落后一步的地方。
“之前的事,谢大人是如何办成的?”永嘉虽然已经听人说过好几回,却还是想听他自己再说一遍。
谢照几句话就将当日在飞鹤村的事说完了。永嘉回过头望着他,心想谢照还真是上道,特意又拉上了别人。不然他独自检举了王家,怎么着都容易让知情者多想。
其实薛贵妃还是怀疑过的。不过,时间如此紧迫,永嘉觉得谢照已经办的够好了。
至少他当日就去办她交代的事了。
她对日后,添了一抹信心。只是皇帝贵妃从前对她的婚事很是焦急,如今又不急了。永嘉也不明白为何,她也不好意思自己去问。
正沉思着,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知道宝惠是不慎掉进了一个坑洞里,却不知那坑洞具体在何处,也不知是否显眼。
永嘉生怕自己也会走着走着就掉下去,她瞥了一眼谢照,忽然装作身子往旁边一歪。
谢照不假思索地伸手扶住了永嘉。
“我好像是脚扭了。”
谢照定定地看着永嘉公主。她扭过头去,根本不敢看他。他只能看到她渐渐红了的脸,和颤抖不停的细密长睫。
“臣扶公主回去。”
“并不是很痛,劳谢大人扶着我继续找宝惠吧。”永嘉轻声道。她是不会让谢照独自去找的。而有谢照这样手疾眼快的人扶着她,她自己也不会掉坑里受伤。谢照扶住她时来不及多想,等她站稳后就回想起了方才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