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谢照扶住公主时没有多想,而待她站稳后便想起了适才的光景。

    公主执意要进树林中来,那公主的安危便成了头等大事。他原本走在永嘉公主身后,留心着她走的每一步,看得分明。

    永嘉公主多半是故意的。

    他望了望身后,原本跟着二人的两个宫女已经明显落后了几十步。

    见他不答话,永嘉疑惑地看向他。

    四目相对,谢照看着永嘉些许懵然的脸,应道:“臣遵命。”

    他轻轻地扶着公主的左侧手臂,目视前方。除了年幼时被母亲抱在怀里过,他从未和哪个女人挨得如此近过。

    永嘉不自然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她回想着上回脚扭的感觉,走得缓慢。

    林中东南西北都有寻找郡主的神龙卫,人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不断。而他们二人却陷入了沉默,永嘉思忖片刻,问道:“谢大人为何原本在池明街寻人?”

    谢照一五一十道:“郡主身边的嬷嬷交代,郡主是用完早膳后不见的。昨夜郡主提过想去池明街的几家胭脂铺子。简王别院的人不敢声张,回了王府回禀后,又自己去街上寻了半日,才托到神龙卫来。”

    永嘉了然地点头,怪不得是在一家热闹的胭脂铺子前见到他。他说的太明白了,她都不知还能再问些什么。

    可两个本就称不上熟悉的人,不说话又显得有些尴尬。

    她正低头想着,就听到谢照开口道:“公主殿下吩咐臣做的事,结果可还让殿下满意?”

    永嘉点点头:“谢大人办的很是及时,我父皇已经不再提起王润。”

    此事已经查清,判罚也早已定下。王二夫人的丈夫原是个六品京官,在光禄寺里任职。他妻子出事,不论他知不知情,都被贬黜。

    这倒是和前世一样,只是永嘉不曾料到皇帝甚至都不准王润进宫讲书了。王润有才有能,永嘉心里难免有些歉意。

    “那公主说要给臣的奖赏,可还算数?”

    她停了脚步,有些苦恼他突然提起她曾经应下的奖赏。

    永嘉实在不知该给谢照奖赏什么,她直白问道:“谢大人可有什么想要的?”

    他若是有何想要的,她应都能给得起。

    “臣——臣也不知。”

    永嘉不知为何,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继续走着,故作镇定道:“既然谢大人也想不好,那便仍是日后再说。”

    这林子外边不显,实际却占地极大。永嘉和宝惠郡主不甚亲近,若不是今日听谢照说了此事,她都想不起来。

    更不记得她是何时被人寻到的。

    而眼下天边暮色浮起,萧萧落落。深秋的傍晚,如水的凉意。永嘉有些心急,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孤身在树林的坑洞里待着,得有多难过,有多害怕?

    她希望他们能在天黑前找到宝惠。

    谢照是看她自然走了两步,才抬手扶住公主。他嘴角飞快地弯了弯,方才公主显然是忘了自己还在装脚扭了。

    永嘉感到手臂上透过衣裳的热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谢照会不会发现她是装的了?

    怪她自己要胡思乱想,永嘉抿了抿唇。她也不想在这里待到夜深,于是不再想着挑个话头,专心地向前走。

    没一会儿,就有个神龙卫向他们大步走来,见到二人的手明显愣了一愣,才单膝下跪回禀。

    永嘉有些脸热。

    “回禀公主,宝惠郡主已经寻到,郡主失足掉进了一个坑洞里。如今郡主不肯让我等拉她上来。”

    不肯?前世就是谢照把宝惠拉上来的,她没记错啊......

    永嘉思索一瞬道:“谢大人去前头寻几个力壮的仆妇来,我去瞧瞧宝惠。”

    说着,她略抬下巴。来回话的神龙卫自觉领路,比手示意公主跟着他走。

    谢照却没有立刻听命行动,而是立在原地,看着永嘉脚步自如地渐渐走远。

    永嘉感到身后有人盯着她,回头一看,是谢照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立刻回头,又觉得自己过于慌乱,转头冲他一笑。她都不敢去设想,谢照现下会如何看她!

    不过么,即使如此,她谅谢照也不是那等嘴碎到会四处去说的男人。

    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十分中意,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最多是有些丢人,会让他觉得自己不知羞......

    永嘉安慰自己,面上的热意却消散不去。

    前头领路的不引人查地回头瞥了一眼传说中有倾城之色的永嘉公主。公主貌美果然不负盛名,然他心中惊涛骇浪!

    他居然看到自己的上峰谢照亲密地扶着公主,而公主白嫩的脸颊上晕着绯色,很是娇羞。

    这样的艳福,实在是等闲人做梦都不敢做这样好的。

    永嘉全然不知别人在想什么,跟着走到了坑洞旁。边上远远围了一圈人,各个目不斜视立得笔直,见到永嘉公主后整齐行礼。

    她略一颔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坑洞不大,周遭是凌乱的金黄树叶和枯瘦的树枝。永嘉微微俯身,朝底下抱膝哭泣的少女柔声唤道:“宝惠妹妹。”

    宝惠郡主呜呜哭着,忽而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立即抬头。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张口结舌道:“二公主?”

    永嘉看她烟紫色的襦裙上沾满尘土,哭得双眼红肿,安慰道:“我已经让人去传健壮的仆妇,宝惠妹妹别怕,一会儿就有人拉你上去。你身上可有什么受伤的地方?我命人去传御医候着。”

    她向下望,坑洞不大却挺深的,需得宝惠站起来后再踮起脚再去够上头拉她人的手。

    永嘉自觉她是没这个力气能把宝惠拉上来的,也没这个必要。

    宝惠从小也是金枝玉叶娇养长大,独自在这坑洞里待了许久,脚痛,身上也痛,真真是后悔极了一时任性把自己弄到这个境地。她在泥土洞里的几个时辰,见了好几条虫子,更是连豺狼虎豹这样的野兽都想到了,吓得惶惶失措。

    而方才听到动静,却见到是一群几个高大军汉围着她,更是放声大哭。

    如今听了永嘉公主的温柔安慰,不禁对这个身份尊贵的堂姐生了亲近之意。她撇了撇嘴含泪道:“永嘉姐姐,我的脚踝好痛......”

    说着,止不住的抽泣。

    附近有人,永嘉不好蹲下来安慰她,便一直垂首和她说话。她其实挺好奇宝惠是怎么甩开仆婢的,却也知道眼下问不好,温声细语地安慰她。说着,余光里她看到谢照已经向她走来,不由直起了身子。

    该想个什么理由,让他不要过来呢?

    前世谢照就不曾向宝惠回应过,永嘉并无抢人情郎的心虚。只是宝惠分明不愿让别的男人拉她上来,恐怕看中的还是谢照那张脸。既然无缘,何必又累得宝惠后来婚姻不睦?

    她这边苦思冥想,谢照已经放缓了脚步。他看着永嘉公主微微蹙起的眉,红润饱满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是有什么话想悄悄对他说,又似乎是......

    不想让他走过去?

    他不欲让别人听见,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凑到公主嘴边,便停住了。

    永嘉登时松了一口气。她已经望见远处有一群神色焦急脚步匆匆的简王府仆妇,知道宝惠这边已经没事了。她向谢照走去,轻声道:“既然已经寻到了宝惠,我便向王妃告辞去了。”

    她解释了两句道:“若是我还在,王妃必然费心招待我了,还是让她专心照料宝惠吧。”

    若是她们都留下来,万一谢照说出是她指点他们来林中寻人,那永嘉当真是说不清楚了。宝惠和她不过是宫宴上见到了宝惠向她行礼她说免礼的关系,可从未说过什么知心话。

    谢照淡声道:“臣护送公主回去。”

    永嘉惊讶道:“你不留下领赏吗?”

    谢照对此不置一词,反而笑了笑:“臣唯恐公主殿下在这地势平坦的林中道路上又有何不适。”

    闻言,永嘉又羞又恼。她道:“你——”

    真是有够大胆,有够无礼。

    可永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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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理惯了,确实是她故意让谢照扶着她在先。永嘉不由想起他们头回见面,她有意跟踪却被谢照误以为是居心不轨的贼人。

    “你不准说出去。”

    “臣遵命。”

    永嘉瞪他一眼,这个遵命被他说得如此郑重,分明就是有意的。好似她交代了什么大事一般!

    谢照毫不顾忌地和她对视。他比永嘉高出一个头,和永嘉四目相对必然是要低下脑袋。永嘉看着他英俊的脸上一脸笑意,分不清是带着戏弄的嘲笑,还是发自真心的愉悦。

    她猛地移开了脸,不肯再和他对上。真是有够傻乎乎的。

    谢照却比进林子前大胆了两分。原本还依着礼仪走在她身后,现在却走在了她身边。

    永嘉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谢大人,若是你发现的宝惠郡主,你会伸手将她拉上来吗?”

    “会。”谢照不假思索道。

    不用他说,永嘉也知道他会。

    “那为何那日在西苑,你不肯伸手拉我一把?”永嘉问道。

    谢照闻言怔了怔,面上飞快闪过一丝窘迫,而后扬唇笑道:“殿下在为此生臣的气?”

    永嘉没答话,踢开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

    谢照是绝对不敢把他当时真正的想法说出来的。他再不懂男女之情,也知道公主听了必然会生气。

    他思索了片刻,决心还是想个话头混过去,他道:“公主殿下,寻找宝惠郡主是臣的公务。而在西苑,臣若是将殿下抱上马出去寻到您的侍从,恐怕会有不少人看到,难免对公主有所误会。威远侯对臣说过,陛下有意招臣做您的驸马。既然如此......”

    “你当真是想得太多!”永嘉打断了他,“难道你伸手救了宝惠她就得嫁给你?你那日扶我一把,和护卫内监搀扶我都无什么不同!谁敢多说什么?”

    她说完,又狠狠瞪了谢照一眼。

    谢照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波光流转,连忙道:“宝惠郡主自然不会嫁给臣。”

    “废话,你都没有拉她。”永嘉没好气道。

    谢照好似明白了当时她为何神情古怪,眼神里分明是不想让他过去的意思,不由轻笑了一声。

    见永嘉面上半羞半恼,谢照问:“既然并无什么不同,殿下又是为何如此挂心?”

    自那日后,永嘉揣摩过好几次谢照的心思,如今得知他是不想让人觉得成亲前她们就有牵扯,真是有些好笑。她自然不会承认对此挂心:“我不过是在想,你当真是大胆,竟敢不听我的吩咐。”

    谢照自若道:“不错,臣一向大胆。”

    不知为何,永嘉心内一动。她抬眼瞥了谢照一眼,笑道:“谢大人今日的话,比从前几次多。”

    “殿下是嫌臣烦了?臣从前和公主不甚熟悉,自然无话可说。”

    永嘉咬唇,没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而谢照也没有再开口。

    简王妃早就听说永嘉公主亲临,见了永嘉后先是请罪女儿的不懂事惹得公主为此费心,再是千般感激。永嘉陪坐了片刻,婉言回绝了简王妃的留饭,提议此事就不用再声张。简王妃又是一阵道谢,见她去意坚决,才道改日再进宫给贵妃和公主请安。

    永嘉的马车便停在简王别院前。王妃正在门口想目送永嘉离去时,忽而有人来报,郡主已经送回卧房。

    见王妃面上止不住的焦急,永嘉赶紧劝她去看宝惠,不必再送。

    简王妃到底心系女儿,客气了几句就大步往别院内走去。

    永嘉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谢照微微一笑,心道他在简王妃面前居然丝毫没有邀功的意思。永嘉打量天色,道:“谢大人不必送了,请自便吧。”

    说着,就示意宫娥扶她上马车。

    谢照上前两步,抢先扶着永嘉的手臂,口中说道:“公主脚扭了,臣扶您上马车。”

    她站在车架上,猛地收回自己的手,错愕地看着他。谢照站在马车旁双手抱臂,接到永嘉的目光后咧嘴一笑。

    这个人,原来也挺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