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眼见林二白被周遭侍卫牢牢控制住,只能发出不甘的嘶吼,傅茉糖上前握住江采采的双臂,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紧张:“江姑娘,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采采自从回到江府,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直白而强烈地关心着,她有些局促,对视上傅茉糖亮晶晶的双眸,呆呆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傅茉糖放下提着的心,若是让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姑娘死在自己面前,那她下半辈子都不会安生的。

    不过她未放松警惕,将江采采一把揽往身后。

    刚才或许江采采被挟制着,背对着江厌,不曾看清。

    可她却是瞧得真真切切的——江厌的箭原本是对着江采采的。只是林二白侧着身子,情急之下自乱阵脚欲杀江采采,却刚好帮她挡了那支箭。

    若非如此,傅茉糖眼神冷了下来,这位户部侍郎射出的箭大概是正中其亲妹妹的眉心。

    何况今年春狩时,圣眷恩浓,让江厌陪在左右。在场数位王公大臣亲眼瞧见,这江大人十射九空,如今看来也并非属实啊!

    朝堂上的事儿她管不了,隐藏自己长于弓箭这一事兴许只是江大人不想招人耳目,但方才射向江采采的那一箭她却是要问清楚的。

    江厌拎着箭走过来。大抵是赶回来途径过闹市,一袭绯红官袍沾染上了尘世烟火气息,衣摆拂动之间,丝丝缕缕的糖墩儿气息随之传入众人鼻中。只是很快被院里浓重的血腥味盖过去了。

    傅茉糖满心戒备:“江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江厌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也没有正面回答傅茉糖的质问,反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方绢帕。

    那方一尘不染的绢帕被递给了江采采。

    她原本揣揣不安地低着头,如同做错事等待责罚的孩童一般。

    此时蓦地抬首,意外撞入江厌仍然冷淡的眼神。

    江采采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对于她来说过于干净的绢帕,低声道:“谢……谢过兄长。”

    江厌这才颔首对一旁的傅茉糖打了个招呼:“傅寺正,刚情势危急,江某迫不得已才仓促出手,希望不会对大人查案造成影响。”

    他垂眉低首,言语间都是歉意。仿佛刚才只是过于担忧江采采的安危才被迫射出那一箭,仿佛刚刚那明明偏向江采采的那一箭只是傅茉糖的幻觉。

    与外界人人称颂、温文尔雅的江大人别无二致。

    “江大人挽弓饱满,落箭利落,只是在下似乎瞧着刚刚那支箭偏得未免太过于离谱了吧。”傅茉糖满心满眼的警惕,试探着问道,“您就丝毫没考虑过若是这亡命之徒没有自乱阵脚,或是他快一步伤了江姑娘的状况吗?”

    鸦青色官袍在她身上略显宽松,个头也比江厌矮上些许,可这小官却丝毫不惧,护犊子似地挡在江采采身前。

    只是她顺着江厌晦暗不明的眼神转头看向身后——

    江采采完全没留意到前面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专注地擦拭着耳际的血迹。

    微微勾起的唇角,灼热单纯的眼神,竟有两三分按耐不住的莫名欣喜。

    她大约是察觉到两人的注视,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傅茉糖有点恼她软弱迟钝——怎么就轻易被江厌一块绢帕就迷的七荤八素。他可能会害你啊,姑娘!

    江厌避开与江采采对视,看向旁边被侍卫官兵协力桎梏住的林二白,面上宠辱不惊:“傅寺正多虑了。江某只是不太擅长骑射之术罢了。更何况这一箭阴差阳错,但结果却是一样,不是吗?”

    “至于这亡命之徒,”他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林二白,没有为其与林一穷一模一样的长相震惊,眸中只有单纯的厌恶疏离,“这几日他闹得江府人心惶惶,如今更是伤了舍妹。万望傅寺正能查个水落石出,好让江某给府中上下一个交代。”

    江厌语气诚恳地拜托着傅茉糖,时不时看两眼一旁乖巧却反应呆滞的江采采,眸中有不忍,也有一闪而过的宠溺。

    让傅茉糖倒显得咄咄逼人了些。

    她微微蹙眉看向地上那个血污糊了一身,手腕还在不断淌血的林二白。

    灵动的眸子无比坚定,软软塌塌的官袍却让她穿出了气势,依稀能窥得见少年人的傲气:“自是当然。在下定不会让此等穷凶极恶之徒逍遥法外。”

    江采采瞬间又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紧紧攥着那块柔软的绢帕,眸中闪过一丝艳羡。

    若她也能像这位小傅大人这般威风该多好。如此府上那些婆子丫鬟也不会隔三差五就欺负到她头上来,她也不必为江老夫人的诘难而提心吊胆……

    缕缕清风撩动江采采泛黄的衣裙,也吹醒了她的幻想。

    江采采瞧了一眼地上的林二白,引得他不甘地极力向前拱动。

    三五个彪形大汉差点都按不住他。

    也不顾加剧手上的伤,林二白极力伸手想要拉住江采采,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不断念叨着:“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一旁与傅茉糖穿着相同官袍的男子用佩刀拍落他瘦骨嶙峋,白得异常的手,低声呵斥道:“老实点!”

    正是之前拉走傅茉糖的同僚。

    他一脸正气,皮肤黝黑,眼神犀利,对着江厌拱手行礼,说:“江大人,在下魏远。不知您府上可否有大夫?此人失血过多,当及时医治才行。”

    江厌挥了挥手,身旁不知何时又跟随着的应分已经去请府医了。

    那林二白被押起来,脸色惨白得不似常人,如同许久未见过阳光。

    他与那死去的林一穷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此时直起身子来,却能让人一眼瞧出他不是林一穷。

    原因无他,矮了些许。

    林二白佝偻着腰,背部隆起一大块,耷拉着头,如同一只丧家犬。

    他吐出一口血沫,嘶哑着开口:“林一穷是我杀的,只不过那是他该死!”浑浊的双眸中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尸首也是我去衙门偷的,我要让他死无全尸,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他话未说完,就被傅茉糖上前一佩刀打在背上,向前踉跄了两步。

    江采采看着都觉得疼,然而这林二白却还死狠狠地瞪着傅茉糖。

    又挨了一下!

    “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你现在先交代你在找什么东西?与江姑……”傅茉糖话还未出口,就瞧见了一侧茫然的少女,又吞了回去。

    府医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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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被请过来了。可怜他一大把年纪了,须发皆白,还被应分不断催促着,差点跑断了气。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孩。

    一个被衙役带过来的小孩。

    老府医进了这院子,都忍不住为这扑鼻而来的血腥气息皱了眉。那被牵着的小孩却面不改色,甚至还好奇地从扒着衙役大腿探头探脑观看。

    为首的衙役大虎长得五大三粗,满面络腮胡子,将那小孩揽在自己身后,尽量不让他看到血淋淋的场景:“傅大人,这小孩俺给你带过来了。只是林夫人突发心疾,现在林府上下正请大夫瞧着病,暂时来不了。”

    原来这正是隔壁林老爷留下的唯一幼子。

    见在场众人不解,傅茉糖才将个中缘由一一道来。

    今日上午江府人报官称被京兆尹中人带走的林老爷人头又莫名出现在了江府。恰逢那京兆尹派人送信与大理寺,说昨夜林老爷的人头竟然又被盗走了。

    大理寺就派了傅鹤唐和魏远来一探究竟。

    说到这,傅茉糖看了小孩一眼。

    这小孩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却格外沉着冷静,听见自己父亲的尸首被盗也不曾惊慌失色。

    一双眼眸黑白分明,看着天真无邪,乖巧得很,又联想到林老爷的惨状,让人忍不住唏嘘。

    林二白却没那么好的心情听故事。那府医大概也是知晓他杀了人,因此手下动作格外得干脆利落。

    如今又听闻死去的人是这小孩父亲,此时这位年老府医油然升起怜悯之意。看小孩的眼神多么慈爱,对待那林二白的动作就有多么粗鲁。

    若不是碍于傅茉糖一行人在旁边看着,这大夫大概早就违背医者仁心,一刀捅死这还在吹胡子瞪眼的亡命之徒了。

    傅茉糖却冷静许多:“我们当时四处查看江府柴房角落,只知道昨夜有人曾在柴房里争斗过,也不曾发现可疑的物件。只是循着墙角的痕迹知有人夜里翻进了隔壁林府。然后就遇见了这小孩——”

    林二白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面色青灰颓败,一直强忍着不曾出声。

    只是此时听闻他们提起了那小孩,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怒骂道:“老子就知道是这小杂种通风报的信!早知道老子就连着把他也给砍了……”

    他话未说完,就闷哼一声。

    那府医丝毫不惧他怒目圆睁,又用力拉扯着白绷带,眼瞧着鲜血又洇出来了。

    这林府唯一幼子不知是受林老爷逝世打击过大还是怎么的,有点呆愣,看人直勾勾的,有点瘆人。

    傅茉糖回想起踏进林家灵堂时,这小孩那阴森森的眼神,面露出不忍。

    林府这几日白丧,府里上下夜夜有人守着。可魏远询问时,府里下人眼神飘散,称昨夜却不曾有异动。

    分明就是有鬼!

    傅茉糖在一旁冷眼瞧着。

    林府下人支支吾吾,目光游离。而这穿着孝服的小孩却突然挣扎着从仆妇手中挣脱,哭喊着:“你们不要抓走二白叔叔。他昨夜还说要带我去见我爹……”

    然后稍加逼问,他们自然而然就查到了这林二白的头上。只是抓捕时他狗急跳墙,伤了几个衙役就逃窜到了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