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扬起下颌,眼眸清澈明亮,有着大不了从头再来的傲气。
江采采望着一身白衣矜贵的翩翩公子模样,心中还是忍不住浮现一丝艳羡。
只不过她还是有点犹豫不决:“傅大人,我虽然有心想帮你,可是阿母令我不准踏出此院……”她想起江老夫人,心下一震,忍不住颤抖,“我也使唤不动院中的人,应该是不能帮你送信。”
江采采低下头,不敢直视对面意气风发的傅茉糖,只是暗暗为自己百无一用感到羞愧。
傅茉糖大概是瞧出她谈及“阿母”时露出的深深恐惧,也没有逼迫她——她们两本来也才是第二次见。江姑娘愿意为她留扇窗做暂时躲避之处,已是万幸。
她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支信烟,塞给了江采采:“江姑娘,这是我兄长自制的信烟。若是今晚我迟迟未归,麻烦江姑娘将此信烟打开扔在隔壁林府中可以吗?”
江采采怔怔地点了点头,试探性地问道:“大人,能问一下那人是怎么死的吗?”
傅茉糖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地笑说:“那日你不是也在场吗?林二白都亲口承认杀死了自己兄长,这还能有假?”
这是大理寺少卿对她的说词,不愿再让她继续查下去。
“可是我觉得不是!”江采采稍抬眼睑,刚好撞上了少女淡然中带着点审视的视线。这次她却没有避开,反而是认真地看向她:“他大概是杀过很多人,但是……李……林一穷不是他杀的。”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围似乎凝滞了一般。今天是个阴沉沉的天气,偶尔有丝丝缕缕的风吹过,将本只属于天色的浓重阴沉逸散开来,带到角角落落。
所以此时没点灯的屋子略微显得漆黑。傅茉糖袖手立在江采采前面,却比她稍微矮一点。她紧绷着,侧脸冷峻,浑身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江采采忍不住向后瑟缩了一下——眼前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长期浸淫于世家高门的盛世凌人让她很不舒服。
不过她倏尔一笑,理了理褶皱的衣袖,一副明媚斯文的样子,说:“采采妹妹为何如此笃定?难不成你真与那贼人私下有过接触。”
那日林二白死口咬定江采采知道他所求物什藏在何处,她也听到了江采采惊恐地说那东西在柴房。
当时她只疑心自己听错了,或是江采采情急之下胡诌的,如今看来,却是未必。想来这江小姐也并不如京中所传那般愚钝痴傻。
想到此处,她眸光淡了淡,静静地等待着对面看似懵懂的姑娘的解释。
江采采却忽而偏头,望向外面枝头蹦哒的雀鸟,它们在细密繁茂的枝叶间跳来跳去,时不时低头啄食,发出欢快的啼叫声。
“大人可曾听闻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神情恍惚,举止唯唯诺诺的。
“自是当然。我幼时就与兄长一同进学,授课的先生还夸过我天资聪颖,所以这句话我六七岁便知晓了。”傅茉糖讲起比自家兄长聪慧之事还颇为得意,“不过这与此案何关?”
江采采微微一笑,说:“我是曾听庄子上的阿婆讲过这个故事。蝉高居悲鸣饮露,却不知螳螂虎视眈眈在其后;同样,螳螂欲委身曲附取蝉,却不知黄雀在其旁延颈欲啄。欲逐前利,不顾后患。”
“你想说林二白是被人给利用了?”傅茉糖奇道,“可他得到了什么好处呢?不过是死路一条。”
“不,这个案件关键就在于究竟谁是黄雀。阿婆说过世无绝境,只是得另辟蹊径罢了……”江采采分析得云里雾里,句句不离那个阿婆。
傅茉糖被她绕了进去,顺着她视线望向了窗外枝头。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那些雀鸟悠然自得地在枝头间跳跃。
她心中咯噔一下,眼睛一亮,接过话:“若是螳螂被雀鸟先行捕食,对于蝉而言,未免不是一种绝地逢生。”
对于官府包括后面插手的云锦卫而言,他们当然会认为自己是黄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抓住了林二白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而林二白应该也以为自己是黄雀,一方面他杀死了困了自己十多年的兄长,另一方面他极力渲染了林一穷作恶多端的形象,甚至不惜道出林府可能残害忠良的惊人言语,引得多方势力出手,而他大概率就会被人保下……
人人都是黄雀,可究竟谁是蝉呢?
那一瞬间,傅茉糖脑海中浮现出林府出事以来所有来往的人——还不起林府租赁费的商户,被林一穷一直缠着的江厌甚至是江湖前来寻仇的敌家……
林府表面上受了朝廷庇护,没人敢对林府轻举妄动,但是实际上却始终没摆脱那些江湖恩怨。
这么看来,凶手范围似乎有点广。
“可林一穷之死,受益最大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其枕边人林娘子,”傅茉糖喃喃自语道,望向西院外面,隐约可见林府突兀飞起的檐牙——那里四天前还挂着白绸。
“这两年京中人都说林一穷和他娘子伉俪情深,很多宴席都会携林娘子同去,还引起过许多同行不满。”傅茉糖眼睛越来越亮,看上去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
“我仔细问过那日同行的大夫,林娘子的病是心疾,大多是忧思过重引起的。这些年若是真如林一穷所表现那般和和美美,林娘子也不会那样郁郁寡欢,见到了自己曾经的情郎首先反应也不会是将他放出来!亏我还可怜过林娘子。”傅茉糖越说越自信。
相比之下,江采采就显得黯淡镇定多了,她歪着头,好奇道:“傅大人之前难道怀疑的人不是林娘子吗?那你原本今晚要探查林府的人是谁?”
傅茉糖轻咳一声,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说:“我本来疑心之人是那个小孩。”
“小孩?哪里来的小孩?”江采采面露迷茫。
傅茉糖看着她茫然的模样,觉得她是在装傻,说:“就是那个林家幼子。那日在院子里抱着你腿的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邪性得很,不哭不闹的,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令人心慌慌。
江采采回想起来了,林家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幼子刚开始被旁边衙役大哥挡着,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她后面,还打湿了一块她的裙角。
她啊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那个小孩是有点问题,不过应该不至于杀死自己的亲爹。”
她低垂下头,从傅茉糖的角度看过去,恰巧可以瞟见她白皙透亮的脖颈。
江采采今日还是穿着一套洗得泛白的衣裙,周身还散发出淡淡的皂角香气。她的眉目间本来有一股凌厉英气,却因为迷茫的眼神显得温顺清丽、纯洁无暇了不少。
那一刻傅茉糖保护欲爆棚。想来江府大抵是不太欢迎这位突然归来的嫡小姐的,也从吃穿用度上对她多有苛刻。若是她能进傅家就好了,傅茉糖脑海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随即她晃了晃头,看上去一本正经,却偷偷红了耳根,辩解道:“当天那小孩似乎是故意引着我们去寻林二白的,还表现得那么不同寻常,而且林一穷不就杀了自己亲爹吗?我怀疑他那是再自然不过了。”
“是是是,傅大人,你最厉害啦。”江采采好笑地看着“翩翩君子”红了脸,自己都没注意到语气中带着的淡淡宠溺。
这对话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傅茉糖恼羞成怒,转头向外走。不过没走两步,她就停了下来。
回头看见江采采呆在原地,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冷漠给吓到了?
傅茉糖撇了撇嘴,后退了两步。
随后江采采就感觉眼前一片黑暗,被厚厚的白色外袍挡住了。
等她从在空中划拉了两下,探出头来,只瞧见少女潇洒的背影——她把她那绣了金丝银线,看上去就很昂贵的外衣留下来了。
“天冷,采采妹妹可别忘了添衣。”
江采采抱着那余温尚存的衣服,哭笑不得。
入夜后,天气微凉,风声凄厉。
江采采辗转反侧没有入睡。她合衣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那一块破了个洞的帷幔。
窗外树影婆娑,特别是风一吹,就止不住地抖动起来。每每这时,她都情不自禁地坐起来,紧张地听着窗外是否还有其他异动。
可是每次都仅仅只是风的呜咽声或者大概是野猫翻墙爬树发出的细碎零星声音。
倒是她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没先等到傅茉糖,先把自己给熬困了。
睡意向她步步逼近,团团围住,只剩下一丝朦胧的意识在强撑着。
可是直到了后半夜,傅茉糖还是没有来。江采采的心不断下沉,很是忐忑不安。若傅茉糖当真出事了,傅府怕是不会轻易罢休,很难不会牵扯到她身上。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意图使自己冷静下来。
今晚无月,天光也不甚明亮,透过虚掩的窗也瞧不清院中的情形。
江采采本想着打开窗吹一下风让自己清醒清醒。她困得睁不开眼,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看见一个黑衣人被人一掌击中,如折翼的雀鸟般从院子中央那棵高大的树跌落。惊起一枝鸣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