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贤明忍不住问:“江兄,你在看什么呢?”
江厌手中动作顿了一下,又恢复正常,答道:“不过是一些关于治水方面的策论罢了。”
今年江南入秋之后阴雨连绵,各地洪涝频发,哀鸿遍野,只是朝廷命官若非工部方面或是被派遣治水的,很少自发去看一些治水方面的古籍。
而看江厌带的一箱书册,陈贤明瞄了一眼,似乎有许多治水史鉴。
陈贤明又忍不住想叹气。自从上了南下的马车,他就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他们此行不宜声张,简便出行,江采采和李春华一俩马车,而江厌和他则挤在一俩马车。
作为无所事事,整日走鸡斗狗,爱好帮助别人交友的纨绔子弟,陈贤明一想起入了江南可能会遇到的惨相就不禁胆寒。更别提江厌一上车就在他对面看一些治水方面的书籍,更让人焦虑了。
“你不怕吗?”
江厌掀起眼皮看他,浓密长睫在脸上映下小小的一片阴影,说:“怕什么?”
怕什么?
自然是流民啊,暴乱啊……那些刁民最喜欢趁着洪涝灾害时趁火打劫了,若是他们遇上暴乱该怎么办?
说不定傅鹤唐他们送出的音信就是在混乱中弄丢了。
但是碰上江厌清正的目光,陈贤明不敢直说出来,毕竟朝廷命官个个向来是自诩爱民如子的,怎么能怕百姓呢?
他讪讪道:“自然是完不成圣上的任务。傅寺正失踪一事倒是好解决,毕竟那些个山野土匪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劫杀朝廷命官,可圣上还让咱们调查湖州赈灾和叛乱一事啊……”
他说着有点激动,真心实意地在焦虑:“咱们可都是文官呐!”
江厌收回目光,又落在眼前书页上,安慰道:“陈大人不必忧虑,咱们这次虽说是暗中调查,但是一举一动必然是绕不过两江总督言大人的……不妨咱们到了江南就直接去拜访他。若能得他的相助,办事应该会容易些。”
话虽如此,但陈贤明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再打搅江厌了,只好看着读书的江厌发呆,意图吸取些他的淡定。
相比于他们的为难,另一辆马车的氛围就轻松多了。
江采采没去过南方,自是对那温柔水乡无限向往,加上江厌好不容易给她一点关怀。所以她格外的兴奋,时不时摸一下头上的簪子,眼睛亮晶晶的。
那是支样式奇特的白玉孔雀簪,不是现下京城流行的款式。李怀慈见她格外宝贝这支玉簪,忍不住好奇,“你为何这么喜欢这簪子?我瞧这似乎不像中原的款式。”
江采采悄摸摸戴着簪子炫耀许久,终于听见有人问起她这支簪子了,语气中带着些许嘚瑟,迫不及待地解释道:“这是兄长赠予我的,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那簪子很朴素,甚至算得上是寒酸,不过江采采还是满心满眼都是它,小心翼翼地摸着青丝间的玉簪,如同抚摸无价之宝一般。
李怀慈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心情也莫名地明媚起来。
他状似无意地从行李中摸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妆匣,单手递给江采采:“喏,自己选。”
那妆匣外面花纹繁复,还镶嵌了不少金丝银丝,贵气逼人。
江采采迟疑片刻,缓缓打开了妆匣。她屏住呼吸,瞬间感觉周围空气都亮了三分。
那匣子里堆满了各色的金银首饰,珠翠头面,甚至还冒了尖。
江采采陡然生出亲切感,真心实意地发出一声惊叹。
不过她还是念念不舍地推开了,移开目光,道:“多谢嫂嫂,只是……”
她话还未说完,李怀慈就一把将匣子递到她怀中,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耐烦了,“选不出来,那就都拿去。”
江采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身上沉甸甸的,低头一瞧,满怀的金银珠宝熠熠生辉。
虽说她认不出这些东西的好赖,也不知道其中许多都是京城贵女们一掷千金也买不到的珍宝,但这不妨碍喜欢从她心底压不住地往上冒头。
这些珠宝肯定能值很多钱。
李怀慈单手递给她的时候风轻云淡,但拿到手之后江采采才知其重。
她看了看扭头看向别处的青年,虽然他还是小娘子的装扮,此时形象却突然高大了起来。
江采采眉眼都快笑成一团了,难得出现了属于少女的无忧无虑,唤道:“阿花……”
青年还是扭头看向另外一侧,闻言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听见女子欢快的声音。
“你真好……谢谢阿花……”
李怀慈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仿佛随手送出去的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但他忍不住分神去看江采采的举动——
她捧着妆匣,一副笑得不值钱的样子,眼睛又清又亮,直勾勾地盯着他。
与那妆匣中有一颗水色很好的翡翠珰很相似,水莹莹却又灼灼。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李怀慈嘴角不自然地上扬,对于夸赞很是受用,尽管那些溢美之词都算不上通顺。
马车轱辘轱辘,在深夜时分抵达了第二个驿站,他们一行人歇了两三个时辰。
翌日,起了大雾,白茫茫一片,空气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他们还是匆匆上了路——为了能够尽快到达扬州城外,他们后面需要走水路。
但南下走水路难免会碰上水寇,水上情形变幻莫测,稍有不慎官府也来不及打捞,所以最好结伴而行。
陈府自诩“清流人家”,所以京中八大府中数他家商户产业最少。而江府更不用说了,孤儿寡母,小地方出身,又无宗族支持。
所以此次南下他们是搭的范氏的货船。商贾最是争分夺秒,不过还好他们紧赶慢赶上了预先备好的船。
那是一艘称得上是庞大的船,足足有二十余丈,黑红两色,高墙大桅,船头还刻有金光灿灿的“范”字,很是气派。
而当它拨开云雾前进时,远观很有压迫感。
但站在船上,江采采却感觉很平稳。江水滔滔,奔流不息,但无法撼动满载货物的商船。
她戴着白色的幂篱站在船边,忍不住向脚下看去。
绿色的江水一层一层向四周散开,似是为商船让路,水声潺潺,听得人心生欢喜。
江厌他们在和商船的主人——一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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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比较年轻的范氏公子交流,时不时向这边看两眼。
李春华上船后却很安静,面色苍白,只道身体不适,进船楼里面休憩去了。
江采采感受到了难得的自在。这一两天她与江厌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偶尔遇见了有问有答。江厌还会主动关心她呢!
江采采眼中浮起连绵笑意,望着两侧压过来的崇山峻岭,回想着这两天的出行。
她不知为何江厌转变如此之大,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自持,但总算是不会无视她了。
而且一路上那位陈侍郎也颇有耐心,对她客客气气的。
江采采感觉自己在江府那个阴暗狭小的院子里积攒的阴霾在一点点消散。
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江采采退了一步,想着回船舱歇息一会儿,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那人不知何时悄悄站在了她的身后,距离很近。
江采采低着头,温顺中带有惶恐地道歉,尽管明明是那人靠的太近,明明是他太过于冒犯。
她垂下眸,一双灰扑扑的布鞋映入眼帘,应当是船上的杂役。
江采采想着,只是这杂役穿的裤子似乎太过于寒酸,与这精致土豪的商船显得格格不入。
裤子下摆似是被刀划破了,散落着大小很一致的布条,加上层层叠叠的补丁,江采采都忍不住怀疑这裤子原本的布料是不是都所剩无几了。
那人立在她面前,半天没有声响,也没有让开的意思,江采采向左,他也向左,江采采向右迈开,他也挡在前面。
她抬起头,却意外对上来人盈满笑意的眼眸。是傅茉糖。
不过傅茉糖脸上也是灰扑扑的,像是抹了一层锅底灰,黑漆漆的就露出两点眼白。
不对,现在她龇牙笑着,牙齿也是明晃晃的白。
江采采有些吃惊,见傅茉糖这副打扮,紧张地环视四周,无人靠近,用气声轻轻道:“傅大人怎么来了?这船上遭贼了吗?”
虽然在船上的人当中穿着破破烂烂的傅茉糖看起来比较像贼一点。
“不是,我只是想跟着你们去寻我的兄长。”傅茉糖看起来没心没肺,对自己这副装扮俨然十分满意。
她这次是偷溜出来的,一路上风餐露宿,跟着陈府的马车,遭了不少罪。
可她觉得值了!
上次她晚上醉酒晚归,谁料傅尚书一直在正堂等她,被抓了个正着。
以往傅尚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帮着傅茉糖瞒着她娘亲,所以傅茉糖才得以一直在外面瞎混。
只是那日傅尚书面目严峻,端坐在正堂高位,把在刑部那套面子功夫用在了家里,沉声问了她最近接触了些什么人。
傅茉糖可不会认为这是父亲在关心女儿——除了她娘亲,傅尚书对府里其他人都是爱搭不理的,一副别死他面前就行的模样。
但如果她悄悄抬头看到的没错的话,听了她的话之后,她爹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随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不由分说地就将她关了起来。
傅茉糖越想越庆幸,若是她困在府中,定会被她娘亲日□□着绣花,怎么能一睹这大好河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