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盛昭朔从鼻孔里喷出闷声,算是回应。

    什么佟相国的千金,什么一手妙字。他压根记不得一星半点。

    他抬眼扫了一圈,连叔伯家的女眷也都来了,正瞧着他与那佟家大小姐窃窃私语,掩面而笑。

    “佟相国家的大千金,果真是个温柔贤淑的,坐了这么久连眉头也不皱,真懂礼数。”

    “不仅自己性子好,还能哄得王妃那般开心,难怪王妃这么重视,让咱们都来了。一定是极为中意,想促成她入府当小王妃呢。”

    盛昭朔冷耳听着闲言碎语,面色古井无波。

    王府里搞出这样的阵仗,压根不可能瞒过他,如今再亲眼一瞧,盛昭朔心中早有了数。

    又是一场毫无结果的拉郎配而已。盛昭朔无动于衷地下了定论。

    盛王府家女眷最多。往上的老王爷一辈,个个都有好几房妻妾,往下的这七个小辈中,大多也都早早娶妻。惟有盛昭朔这一个怪胎,对女色敬谢不敏,将将及冠之年,身边竟然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叫人纳罕。

    盛王妃格外为他头疼,也曾委婉探问过他是否有龙阳之癖,同样被盛昭朔严词否认。于是,她便坚信这个小儿子只是没遇上合适的女子,因而愈发殷勤地为他牵线搭桥。

    每隔十天半月,盛王妃便会拉来几个出落标致的世家贵女。只是盛昭朔往往冷面待人,甚至避而不见,这一二年来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也劝退了不少女子。

    今日佟相国家的大千金,便是盛王妃精挑细选,且又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

    盛昭朔冷冷地吃了一盏茶,半句腔都不搭。盛王妃有些笑僵了脸,拉着一旁佟青青的手,稍显尴尬。

    佟青青善解人意:“王妃说了这半日话,定是劳累了。王妃怜爱青青,青青亦感慕王妃垂怜,但话猛地说多了必然伤身,以后我常来王府陪着您解闷,咱们慢慢叙话,好不好?”

    说着,佟青青又乖巧地奉了碗茶,将剥好的橘子瓣盛在小碟里,送到盛王妃手边。

    见她这般懂事周全,盛王妃更是欢喜。一面笑眯眯地点头应下,一面又扭脸唤着盛昭朔。

    盛王妃:“我们聊了半日,的确伤神。朔儿,青青头一回来王府,不如你带她四处转一转?”

    -

    南圃园的廊下,佟青青微微喘着,扶着廊柱歇息。

    从雨花榭到南圃园,须穿过半个盛王府。可出了门的盛昭朔宛若脚底生风,看着身姿挺拔不疾不徐,实则不声不响,就将人远远甩在身后。

    佟青青沿着卵石小路,尽可能追赶的同时,也将盛王府走马观花地赏了一遭。

    有些人家爱奢靡,有些人家喜俭朴,但盛王府却有种说不出的氛围。

    亭台楼阁,戏台花圃,温香软玉,这些在盛王府中比比皆是,可见是个顶爱享受的世家。但又没那么讲究细节,譬如她现下扶着的廊柱,漆皮已经有些剥落。

    浩浩汤汤风流在外的盛王府,骨子里似乎还是粗犷不羁的模样。

    佟青青生于相国府,向来以性子温婉懂事为长辈喜爱,打小也学了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她已经瞧出盛昭朔意图甩开自己,可既然她今日来了,就打定主意不能空手而归。

    不为别的,单凭那副清俊璨然的容貌,清拔挺阔的身姿,便已足以让她撞一撞南墙。

    -

    盛昭朔疾步穿过南圃园,眼见身后已经没有身影,才放缓步子,沿着芙蓉池边漫步。

    若放在以往,看在母亲面上,他还能耐住性子带人走马观花,再想法子打发走。可如今七夕市集纵火案尚且没有眉目,他哪来的心情去应付这些。

    这佟相国家的千金,他粗浅望了一眼,似乎不是个多事的,于是甩开得愈发心安理得起来。

    盛昭朔神情凝重地望着湖面,正要沉下心来,捋一捋案情,忽然听见身后的女声响起来:

    “盛小王爷脚步好快,青青未能及时跟上,见笑了。”

    他皱着眉回头,见佟青青不知何时已经追了上来,两颊粉红,似在微喘。

    两道剑眉锁得更紧了些,他面色疏离:“怎会?佟小姐跟得挺紧。”

    佟青青装作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诮,饶有兴致地俯眼望着水面。

    佟青青:“这便是盛王府上的芙蓉池?好清澈雅致的所在。才听王妃提过,说您年幼时曾在此失足落水,还好仆人发现得及时。”

    盛昭朔眸色沉了沉。盛王妃对他的姻缘之事也太操心迫切,失了分寸,连这种事也对外人讲。

    盛昭朔:“芙蓉池水清浅,不至丧命。琐事而已,佟小姐记性倒是不错。”

    芙蓉池水虽然不深,但那回溺水过后,盛昭朔便对江河池谭有了魇症,至今不会水。

    佟青青尴尬住了口。

    盛昭朔的耐性消磨殆尽,直言道:“想必佟小姐也有所耳闻,我向来对娶妻成家一事不敏。王妃虽有美意,但恕我没这个心思,还是别误了佟小姐的好。今日我还有事,佟小姐不如就——”

    一席话未说完,他锐眼一扫,忽然瞧见一个年轻小伙远远而来,走近后却又在石桥后迟疑不前。

    莫祺半身藏在石桥后。他知晓今日盛王妃安排的相看宴,本想趁着无人,悄悄溜进了宁心阁,将洛青云的书信随便塞在某处。

    但不料却在芙蓉池旁撞上了自家主公。

    盛昭朔朝他抬了下手,莫祺当即会意,只得忙上前来。

    盛昭朔:“说。”

    莫祺瞥了眼旁边的佟青青,唯唯诺诺:“有您一封信。”

    盛昭朔由不得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不要发作,同时拿冰刃一般的眸子剜向莫祺。

    自己这个贴身护卫,自己最了解。盛昭朔只消瞥一眼那棉纸封,便能将来信之人猜出八九分。

    男人略略沉思,心中忽然有了想法。他接过莫祺递来的信,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把玩两下,嘲讽念出落款:

    “洛府,洛青云。”

    冷薄的唇角勾起不屑的弧度,盛昭朔轻哼一声:“无用功。”

    说罢,他手起指落,三两下竟将信笺与纸封撕得粉碎。盛昭朔将废纸团在掌心,又利落地朝莫祺伸出小臂,莫祺赶忙双手朝上,从他手中接过。

    盛昭朔声若寒冰:“去刑房领三十臀杖,再有下次,翻倍。”

    莫祺闻言,不禁疑惑抬头,却见盛昭朔冷骘的目光透出不容置疑,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冷飕飕的。

    莫祺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是。”

    直到退下几丈开外,莫祺才敢转过身来,神情古怪,苦苦思索。

    盛王府从无刑房,领罚一向都是去后院演武小场,自家小王爷应该再清楚不过。可今日,他却故意将话说错,到底有何用意?

    莫祺正想着,没留神迎面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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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老二盛轩邈。

    盛轩邈口中哼着小曲,才从府外逍遥而归,正奇怪府内今日安静得很,四处冷清清的,连个女眷都瞧不见,便逮着莫祺将事情问了个明白。

    莫祺苦笑:“还不是为了小王爷成家的事。今日来的是佟相国家的大千金。”

    盛轩邈恍然大悟,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盛轩邈:“原来如此,但婶娘也太着急了些。佟相国家的两个女儿可都不是好打发的,妹妹佟思思是出了名的爱搬弄口舌,姐姐佟青青瞧着温柔可人,实际也难缠得很。想来老七已经受了好一阵折磨了。”

    莫祺:“何止,直接把小王爷折磨糊涂了。”

    他将盛昭朔让他去刑房领罚的来龙去脉一说,盛轩邈听罢,不禁叹气摇头,拿可怜的眼神望着他。

    盛轩邈:“你心眼也忒实了。老七摆明就是拿撕信一事来做样子,想让那佟大小姐知难而退,至于让你领罚,更是幌子。他故意说错,就是在暗示你别当真。”

    旋即他又摇摇头:“但这一招,应付年纪小的姑娘还好用,像佟大小姐那样的心性,恐怕吓不到人家。”

    老实人莫祺着实吃了一惊,难为情地摸着头,谢了盛轩邈的提醒。他一边告退,一边暗暗感叹。

    难怪外面都传,老二盛轩邈是盛王府最玲珑剔透之人,连小王爷这样古怪的性情都能被他摸透。

    盛轩邈猜得不错。即使旁观了盛昭朔冷面无情地撕碎信笺,佟青青仍不罢休,反倒颇为自来熟地继续上前攀谈。

    佟青青:“方才是洛青云的来信?早就听闻洛府长女洛青云对小王爷爱慕得紧,甚至在斑羚渡口当街拦车示爱,本以为是捕风捉影,看来是真的。”

    盛昭朔不答话,面无表情,宛若一尊石雕,似乎已经自动屏蔽掉他身旁的叽叽喳喳。

    佟青青并不住口,反而顾自揣度着盛昭朔的心意,继续道:

    “洛青云不过是洛家庶女,虽然生得美,却终究上不得台面。凭她的身份命格,也想攀附盛王府,确实是不自量力了,小王爷撕得好。”

    温婉半日的女子此刻脸上写满轻蔑。男人瞥了她一眼,神色有一丝古怪,又转瞬即逝。

    垂凤眼透着厌倦,盛昭朔生硬道:“本王对身份命格无甚研究。”

    佟青青却只当自己捡了个话头,笑着解释:“小王爷不知,近来京城世家贵女间时兴着算命,有个神仙阿婆算得最准,我二妹与洛家嫡女洛姝月交好,曾拿了几个姐妹的生辰八字去算过。那洛青云就是个孤辰寡宿的低等命格,如今反复来扰小王爷,实在太不知自己斤两。”

    盛昭朔冷冷嗤了一声:“命理天定,而人犹可胜天。此等故弄玄虚的妖婆,若我遇上,必将她正法。”

    佟青青瞪圆了眼:“小王爷还是谨慎些,那神婆是有几分神通的——她掌心能平白生火,还能指引魂魄出声。”

    盛昭朔的眸子唰地抬起,神情戒备而肃穆。

    佟青青见面前这张冰块脸稍有松动,还以为自己遂了他的意,话又拐回洛青云身上,说得也愈发狠毒了些。

    佟青青:“听我二妹提过当日小王爷被拦车的情形。那洛青云不识好歹,丢了自家颜面不说,还误了王爷公事,像这样不自爱的女子,小王爷当真不必给她留面子。”

    盛昭朔终于不耐烦,冷怼了一句:“她是不要颜面了,佟娘子还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