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红烛因风摇曳,厢房内晦涩不明。
许是下了雨的缘故,芳华榭有许多小蚊虫飞来飞去。宁楹泠见状,顾不得闷热将床幔悉数放了下来。
蚊虫停留在少女娇嫩的肌肤处,不过片刻便留下细小的红痕。
燕陵潇见那坐在拔步床的少女饱受蚊虫折磨,又将微微敞开的窗牖关得严严实实。
厢房内愈发燥热,宁楹泠心中烦闷的很但并没有阻止燕陵潇。
室内,一股淡淡的木兰香悄然而至。
宁楹泠闻着这香气,心中的烦躁逐渐被抚平。
燕陵潇将窗牖合上以后,躺在地板上,双眸很是明亮,他望着头顶的木板,好奇问道,“小姐可是讨厌奴才?”
宁楹泠轻轻挠着手中的红肿包痕,微微一顿。她别过头。
只见燕陵潇漆黑如夜的双眸在清冷月光的辉映下很是动人。
他薄唇轻启,自嘲道,“不瞒小姐,奴才自出生起似乎便一直遭受他人厌恶。”
宁楹泠微惊,手中的动作缓缓停住。
少年玉树临风,躺在月色与黑暗交接之处,宛若谪仙的棱角分明。
眸光更是随着月华被遮掩逐渐黯淡。
宁楹泠咬了咬唇,怔怔地望向地板上身影修长的少年。
她本以为,只有她厌恶燕陵潇罢了。
难不成,他的家人亦是这般不喜欢他?
月色还早,宁楹泠眨了眨水润的双眸,“旁人再厌恶,至少还有家人会陪伴在你身边,谈何一直遭人厌恶?”
家人二字,宛若一根细小的寒针。一点点往燕陵潇心窝上扎,直至热忱的心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淋。
他无奈笑笑,缓缓说道,“可奴才已然没有家人!就算有,奴才亦是活在他们的算计中!”
宁楹泠只觉得一股寒意游走在四肢百骸之中,直至寒意冻住奔走的血液。
她将手抬了起来,掀开床幔。只见少年狭长的凤眸被一层又一层水雾笼罩。
厢房内晦暗不明,然而他眸中的水光却越发亮丽。
“这世间又怎会有算计家人的人?”宁楹泠不可置信道。
她自幼便是宁家人的掌上明珠,众人视她如珠如宝。
得知她对姜庭屹爱慕不已,更是婉拒所有来安国公府求亲的人。
哪怕她出生的时候算不得吉祥,但家人们并未因此避讳她。
岁岁这小名,便是安国公夫妇希望她岁岁年年平安长大。
燕陵潇紧闭双眸,脸上的余光全然消散。虽如此,宁楹泠还是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秋天特有无限悲凉的气息。
“奴才有时候真的羡慕小姐,深得安国公夫妇疼爱。皇后娘娘又将小姐视为已出,宁大小姐在咱们成亲前更是警告奴才,切莫辜负小姐!”燕陵潇笑着说道。
厢房愈发静,唯听到彼此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月华如流水,不过片刻又挣脱乌云的束缚。整个芳华榭顿时亮如白昼。
宁楹泠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燕陵潇落寞的背影,心中竟是五味杂陈。
夜愈发静,燕陵潇坐了起身,望着窗牖外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宁楹泠背对着他,只见他喉头动了动,“奴才并不敢奢求什么。只愿能留在安国公府,做小姐的奴仆便是心满意足。”
难道,他心思当真这般单纯。
只愿留在宁家做她的奴仆?
宁楹泠犹豫片刻,随即开口道,“可你并非笼中金丝雀,终有一日是要展翅高飞的。又何必困于一隅,甘心做一个奴仆?”
燕陵潇唇角弯了弯,余光瞥见那乌发垂落在欺霜赛雪圆润肩头的少女,她神情甚是认真。
不知是月色朦胧,亦或者是少女本性使然,燕陵潇觉得这般温柔如清泉的少女很是诱人。
“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我却赞同爹爹说的,你确实是人中龙凤。”宁楹泠眸光温和起来。
能在宁家做小伏低,不因她的刻意刁难而打退堂鼓,承认他们成亲一事乃他密谋。
在某一方面,宁楹泠确实欣赏燕陵潇。
只是,她到底是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如若燕陵潇是真的救了她,两人被迫成亲。
那于情于理,宁楹泠会试着接纳燕陵潇。就算到最后,皆摩擦不了火花,但她到底会和寻常夫妻一般,敬爱她的夫君。
只可惜,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如若她没有被蒙在鼓里,她和燕陵潇断然不会走到这一步。
燕陵潇收回余光,口舌变得燥热。他蜷缩成一团,如同被雨水打湿可怜的小狗,“小姐赞誉了!奴才从始至终只想有个容身之所,小姐可否不要抛弃奴才?”
宁楹泠不再回话,望着亮堂的被褥。她慢慢躺回床上。
许是从未看过燕陵潇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沉吟片刻后,宁楹泠心头一软竟鬼使神差回道,“嗯,只要你安守本分!”
……
翌日,宁楹泠起来之时,已然是晌午。醒来之时,却看到燕陵潇面色和平日一般。
似乎昨夜那个脆弱,可怜的人并不是如今的少年。
“小姐可要用些糕点膳食?”燕陵潇笑着问道。
案几上已然摆满了小巧的点心,水灵剔透的蟹粉虾饺,丝滑香浓的豆浆。
洗漱完毕以后,宁楹泠坐在饭桌上,并没有什么胃口,她看向梳妆台那装满琳琅满目首饰梳妆盒子,又见燕陵潇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虚。
“让星罗与辰砂进来伺候便是,你去温习吧!”
燕陵潇退下以后,宁楹泠这才将做了几日的菩提手串从底下拿了出来。
菩提子在天光的照映下光滑圆润,宁楹泠将其戴在手腕中,眉头微蹙。
辰砂见她打量着菩提手串以后,不解问道,“这菩提手串乃小姐做了好几日想要赠给姜公子。小姐千辛万苦,总算做出来了,为何却是不大满意呢?”
宁楹泠将菩提手串缓缓取了下来,莞尔一笑道,“手串虽是好,寓意也极好。但就是过于亲密了!”
她如今已然成亲,是名义上燕陵潇的妻子。若是赠予别的男子这等贴身的饰品,只会让人觉得用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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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楹泠不仅仅会落个水性杨花的名声。甚至会牵连到姜庭屹。
“如今不比得从前了!”她将菩提手串塞了回去,脸色微变,“小屹哥哥到底是要成亲的!如若被他以后的妻子知晓这手串是我赠予他,又会如何想?”
“那小姐的意思是,这手串送不得了?”星罗说道。
宁楹泠低垂下眼,点了点头,“礼着实要送。但不能以我的名义!”
她心头忽而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
皇宫。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湖水被清风吹得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魏鹤之坐在湖面中心的亭子中,手中执着书籍正埋头苦读。
天气愈发闷热,哪怕是坐在水亭中,魏鹤之的额头上也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鹤之哥哥!”宁楹泠提着食笼迎面走到水亭中,脸上含着一抹清丽的笑。
魏鹤之见少女身形窈窕,每走一步仿佛步步生莲。心头的忧愁当即一扫而空,他将书籍放了下来,去迎接宁楹泠。
“听姑母说,鹤之哥哥今晨才在学堂苦读。午后为何不再歇息片刻?”宁楹泠不免同情魏鹤之。
案几上摆放着《帝范》的书籍,便是魏鹤之这般刻苦用功的原因。
姑母要强,故抚养魏鹤之亦是对其严厉要求,哪怕落个苛责的名声,亦在所不辞,生怕他人看轻。
魏鹤之很是高兴,语气也多了几分愉悦,“听人说午后苦读最是有效,我这才想着试试。岁岁可是进宫看母后?”
“姑母已然歇下,岁岁这便顺道来看望鹤之哥哥。天气闷热,岁岁命人做了冰镇雪梨炖,鹤之哥哥不妨用些?”
宁楹泠将食盒打开,只见里头冒着淡淡的寒气。
魏鹤之伸手接过宁楹泠递过来的雪梨炖,冰凉爽口,很是解暑。
他眸中闪着亮光,“这雪梨炖可是放了冰糖?”
“那是自然!鹤之哥哥果然厉害,雪梨与冰糖相辅相成,最是合适不过。”宁楹泠回道。
明明就是一碗再寻常不过的雪梨炖,可魏鹤之却如同尝到琼浆玉露一般,就连碗底也刮得干干净净。
宁楹泠望着他意犹未尽的模样,脸色微变,“鹤之哥哥可是没有吃饱?难不成是宫人苛刻?”
宫中的腌臜事最是多,奴才们见人下碟并不是一次两次。宁楹泠生怕,魏鹤之亦是遭受宫人们的别样对待。
魏鹤之赶忙摆了摆手,解释道,“岁岁误会了!是我刻意吃少!”
宁楹泠满腹疑惑,魏鹤之笑着继续道,“过饱容易犯困。这困,便会误了许多事情!”
他口中的许多事情,便是成为姑母眼中的模样。
宁楹泠未免心酸,看向魏鹤之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正此时,御花园那处传来欢快的笑声。只见德妃娘娘满面春风,连带着她身后的宫人亦是笑容满面。
她身后的年轻女子脸色微红,娇羞地低下头颅。一旁的德妃见状,笑意愈发深。
不过片刻,几人相视。德妃看着坐在水亭中的宁楹泠,改变了回宫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