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炎骨乌
    婆娑修竹随风而动,如水的银辉倾洒院中,此起彼伏的阁楼显得朦朦胧胧,影影绰绰,一时只听得到虫鸣鸟叫声。

    厢房中,桑无疆嘴角不知何时又挂上一枯草枝叶,阖眸半躺木榻之上,打着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

    弥崖边边角角观察了个仔细,警惕性十足,已然被这府中的怪异气息所影响,闲不下来,二人但凡不开口个只言片语,整个空间......鸦雀无声。

    依旧选择最靠近门边落座的鹿眸少女思绪万千,明着面不改色,藏匿于衣袖中的手却实在冰凉带着细汗,指甲间不断抠动着,不知所措地掩饰着内心的惶恐不安。

    身边拄着下颌的阿在,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暗自腹诽,总有那么几个人不老实!

    他纤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打着桌面,每一个有律的节拍都令身边的灵粟更加紧张,假意着漫不经心的斜睨而去,虽不知她接下来有何妄动,现下倒也算沉得住气。

    阖眸之间,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引去视线,终究打破了这份死寂。

    茶杯摔落于光洁的瓷泥地面,破碎开来,桑无病紧捂着腹部瘫倒桌角边,额间泛出的层层汗珠滑过他痛苦的脸庞,苍白的唇周渗出黑紫的血,明显的中毒模样。

    紧张的气氛在此刻起更是无限蔓延,直到带刀少年闻声破门,嘴硬心软的桑无疆一把扯住其衣领,扬言今日必须给个说法,缠斗不休。

    胞弟中毒,不问解药何在,而是不由分说的讨要说法,闫阿在黑得发亮的眸子看向角落中不起眼的灵粟,抱臂靠在铜柱之上,成了这场闹剧最忠实的看客。

    屋内乱作一团,弥崖拉架之余还要照看桑无病的突发病症,手忙脚乱,溜圆的眼睛瞪着看热闹的人,继而咬牙切齿对点玉道:

    “茶水是你备的,究竟要对我们做什么?去把你家将军喊来!我圣光学生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圣光学院必定与你将军府势不两立......”

    倏忽,桑无疆一拳挥去,点玉瞪着细长的眼眸不敢置信,嘴角渗出丝丝血迹,目光瞥过越发严重的中毒少年,提手擦过血渍,义正严辞:

    “将军府无人做此等卑劣之事。”

    桑无病唇色全然黑紫,手臂以及脖颈处青筋凸起大片紫红血管,眼珠血丝密布,看起来颇为吓人,仿若下一刻便会爆体而亡。

    闫阿在偏头不以为然,秉着对接下来发生之事的好奇之心,局外人般伸了个懒腰,慢悠悠上前自掌心生出净化水流,从桑无病额间流向腹部,发出幽蓝的弱光,形成莫大的愈疗之瘴。

    顷刻便将毒素稍加控制,只是看起来濒死一般,性命定然无忧,他眉梢轻扬,微眯眼眸看向异于常态的动手之人,慵懒开口:

    “若无解药,半炷香必死无疑。”

    桑无疆显而瞳孔微缩,整个人怔愣瞬间,有了难以察觉的担忧之心,狠戾眼神直逼带刀少年,再三纠结后,一杆红缨枪显现立于门前,神色凝重道:

    “灵粟,去寻五妹妹。”

    鹿眸少女眉头紧蹙,与他四目相对时轻轻点头,转身之际余光瞥了眼状态不佳的桑无病,身上那道幽蓝的愈疗之瘴给了她不小的勇气,提起布衣裙角便跑了出去......

    面前两条通往不同之地的岔道长廊,使得她再次犹豫,强压着内心的忐忑,脑海中阿姐雍容大雅的笑不觉浮现,小小的拳头奋力握紧,终是选择了与中堂相反的方向,凭借百年前模糊的记忆,很快找到灵犀生前住过的房间。

    她小心翼翼推门而至,百年前的记忆瞬间侵袭而来,亦是在那面锦绣布艺的梳妆镜前,阿姐亲手为她梳妆打扮,那时的她还天真以为,苦日子终归到了头,往后亦有了盼头。

    没想到,真是世事多变,嘴角噙起一丝凄凉苦笑。

    再次端量起同记忆无任何出入的卧房,仍旧......一尘不染?

    水晶玉璧为灯,珍珠碎石为帘,透白轻纱为幔,袅袅幽香虚飘半空萦绕于窗边,不远处是开得正好的水仙花,嫩白无暇。

    这一处幽静怕是将军府难能一见的生息之所,所谓富丽堂皇皆在此处,若非她知晓阿姐离世,当真半点看不出这是间长久无人居住之地。

    她双手凝聚蓝火之息,额间发出赢弱的光,用心感受着这间房最为浓厚的灵力方位,不则指尖生出一滴鲜红血珠,自左向右猛然飘向酸枝镶云石的床榻顶端,最终打在帘布之上,染开一朵鲜红的花。

    空无一物的帘布后慢慢显现出一摊红褐色泥浆,它紧附于精致的床榻顶端,随着灵粟的呼吸而浮动,指尖隐隐作痛,源源不断被吸允着流出的血液,直到那摊红褐色泥浆缓慢脱离寄生之地,幻化成出乎意料的新形态。

    红褐色的泥浆先是有了隐约可见的五官,再来便是四肢的形成,它一步步迈动着笨拙的步伐向灵粟靠近,同她相对而立,寄生灵兽完美复刻了她的相貌,变成了与其一般无二的形态,除了......

    她将目光看向那一头红艳似火的发丝,这就是阿姐留给她的极品寄生灵兽———炎骨乌。

    伸手轻轻抚上这张镜像面容,唇角弯起一抹弧度的同时,它亦如此,同为一体般的相视含泪,久等了......我的灵兽。

    欲结契之时......

    “哐当!”一声,有人破门闯入,炎骨乌受惊逃跑,再次隐身寄附床榻顶端,可谓是完美藏匿,仅留她一人胆战心惊于原地呆滞。

    腕骨处倏然传来不小的疼痛感,强迫性转身对上一双狠戾骤缩的眸子,他下颌线紧紧绷着,腮帮似有微动,即便带着铁面亦能感受到他掩盖不住的暴怒寒气,似乎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身后急匆赶来的紫色身影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转念想到什么,视线落在被染红的帘布,缓缓移步挡在灵粟身前,攀上时冕青筋暴起的粗壮手臂加以制止。

    “别冲动。”

    夕凰加大手上的力道,态度强硬,看着他的眼神带有一丝危险气息。

    时冕重吸口气,眼神扫视房间,同样注意到帘布上血液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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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的红花,最终将冷眸死死盯住似犯错孩童般不敢抬眸的灵粟,还是给了夕凰个面子,猛然松开了流动着术法的手,从唇缝中挤出又冷又硬的两个字:

    “解释。”

    两道目光皆落在灵粟身上,清澈的鹿眸不停流转透着心虚,闪躲的视线总是无意识瞥过床榻方向,再迟钝的人怕是都会察觉问题出处。

    灵粟两只因紧张而泛凉的手抓着衣角来回拉扯,支支吾吾着半晌亦未说出个所以然来,上唇与下唇碰来碰去......屋外炎凉之风悠悠传来,带刀少年的身影愕然出现,让这份凝固的尴尬有了转机。

    他嘴角带有醒目的乌青,神情凝重肃正,作揖行礼:

    “将军,出事了。”

    时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皮轻掀看了眼两位少女,拂袖出门之后,瞳仁里凝结了两片冰花,身后燃起的幽寂怒火亦融化不了这份寒凉迹象。

    “你这胆子真是大了不少,且别惦记这屋内的东西,跟紧我。”

    夕凰毫不掩饰地看向酸枝镶云石的床榻,言语中还是有些气恼的,自行尾随前面的两抹身影前往事发之地,轻挑眉毛感受着身后默默跟上的脚步,迟疑、轻柔。

    大敞的门接连进入人来,首先映入夕凰眼睑的便是悠闲自若的闫阿在,空间戒指存留的软糯点心呈桃花状,颗颗粉嫩的摆放在玉盘里,修长手指十分优雅地将桃花酥送入口中,与屋内的焦灼实在难融一体。

    她一个箭步上前,落座闫阿在旁边的空位,优越的五官全然皱在一起,抢过他手中再次拿起的桃花酥,恶狠狠咬下一口,瞥了眼低头不语的灵粟,又将透着寒芒的凤眸瞪向他,虽未言语,但那眼神仿若在咒骂着:

    瞧你干得好事!

    她分明叮嘱了,亦是再明显不过的明示,眼下出事,他绝对故意放水,毋庸置疑。

    “不去看看你那命悬一线的四哥哥?”

    闫阿在一句话,让她意识到能决解问题的可能不是时冕,将手中最后一口桃花酥放进口中,拍掉手上残留的渣屑,不疾不徐走向那个带帘帐的木榻。

    注意到自家三哥哥同灵粟一般心虚的眼神,不想明白都难,绕过木榻前似冰窟的男人,垂眸看过紧阖双眸的桑无病,只一眼,她便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此中之毒分明是自己之前亲手研制的防身之毒———藤猝。

    夕凰唇角不禁勾起一丝无奈的笑,轻晃过头,怪不得先前桑无疆提起她这些个瓶瓶罐罐,原来打得是这主意,好一个里应外合,他与灵粟之间......不简单。

    说来也怪她,若不是怕无生事端,故而胡邹乱道只是些捉弄人的药物,亦不会造成这种局面。

    她从怀中拿出一瓶透绿的玉瓶,倒出一颗圆润的小黑丸塞入桑无病口中,静待他苏醒之时,时冕深邃难懂的眸光示意了点玉一番,继而落座漆木镂花椅。

    “桑公子现下是否该给我们个交代了!”

    点玉握刀的手紧了紧,方才受得委屈使其言语中带着不由分说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