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奉京明德宫外已是一片忙碌景象。马蹄声、车轮声此起彼伏,两支队伍正在做最后的出发准备。
单穆霜站在宫门前,目光在两支队伍间徘徊。北面是少鸿羽一行,南面则是凌璟琏的队伍。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鸳鸯玉佩,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
“该上车了。”凌璟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冽如冬日寒风。
单穆霜回头,对上凌璟琏锐利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这就来。”
她转身欲走,却突然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少鸿羽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被凌璟琏抢先一步扶住了单穆霜。
“多谢。”单穆霜低声道,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昨晚夜寒风凉,从见了少鸿羽回房后,她就隐隐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发痒,加上一夜未眠,身子就越加乏力了些。
凌璟琏皱眉,松开扶着她的手:“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上车休息。”
单穆霜点头,目光却依旧不时瞟向少鸿羽一行。
凌璟琏冷冷瞥了她一眼,却是不语,自顾自骑马走到队伍前。
单穆霜见凌璟琏走远,心道,这是最好的时机,莫要错过了。
她筹躇片刻,就在两队人马即将分道扬镳之际,疾转身走向少鸿羽,道:“少将军,我有一事相托,可否耽误片刻?”
队伍前,凌璟琏回头见单穆霜迟迟未上车。他想开口催促,却不想她一个转身,突然背对着他走向少鸿羽。
他眉头一皱,心道,墨迹!
而后,对兵卫们大喝一声:“准备启程!”
此时,单穆霜已快步走至少鸿羽跟前。她背对着南朝北,装作整理衣袖的样子,实则悄悄露出那枚鸳鸯玉佩,压低声音问道:“少将军,这枚玉佩…可曾见过?”
少鸿羽看着那枚熟悉的玉佩,眼眸闪动,他抬头,对上单穆霜期待的目光,喉头微动。
那一瞬,单穆霜确信,他一定和这枚玉佩有联系,或者再退一步说,他一定知道其中隐情。
可见他只稍稍迟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回答道:“不曾见过。”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低声道:“公主恐怕问错人了。这是公主贴身之物,属下一个外男又怎会知晓。”
单穆霜脸上的希冀瞬间黯淡下来,她咬了咬唇,低声说:“是吗?那真是抱歉了。”
少鸿羽凝息,心中如刀绞一般生疼。他张了张嘴,远瞭,正对上凌璟琏投来的犀利目光。他多想此时此刻抱住她,告诉她真相,可到底是垂了眸。
“此去惜别,公主多保重。”他轻声说。
单穆霜点头,可心中疑惑难消,旁敲侧击问道:“听勤媪说,本公主在齐国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他素来爱穿白衣,不知少将军可知其人?”
正此时,凌璟琏的踏马声从身后传来。她迅速将手中的玉佩藏回袖中,转身面向凌璟琏。
“时候不早了!”他冷声骑马坐于高位,一身赤红色的衣裳带着逼人至墙角的肃杀之气。
“昨晚想起有话要托少将军带给父君,”单穆霜解释道,“请夫君勿要误会。”
凌璟琏淡淡地扫了一眼两人:“无需解释,本公子并无兴趣。”
*
两行人拜别后,分道扬镳。
少鸿羽一行踏上了归途。行至一处偏僻的林间小道时,赫鹏突然勒住马缰:“子宁兄,随我来。”
少鸿羽心中明了,跟随赫鹏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果然,单丹阳正坐在里面。见到少鸿羽后,他冷冷地转过头去。
“阿阳。”少鸿羽轻声唤道,“与我回去。”
单丹阳冷哼一声:“我阿姐身处险境,你却要我回去?”
少鸿羽脸色一变:“回去!你在这里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我不走!”单丹阳脖子梗直,看向少鸿羽:“你就是个负心汉,休要在这里调教我,也莫要阻止我救阿姐。我就问你,你心里是不是这么盘算的,若是我阿姐回去后,你就没法和那明珠公主交代了?!”
“丹阳,过了!”赫鹏道。
少鸿羽深吸一口气,语气不见往日的温和,厉声道:“你以为你我皆自由吗?君主已经对你的行踪起疑,你若再这样肆意妄为,不可保证君主会对你、对单家做出什么。届时,你觉得你阿姐会开心吗?好好想想我说的这些!”
洞内一时沉寂。
单丹阳垂眸,将头深深埋在紧抱的双臂中,身体渐渐抖动抽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难道真的没有解法了吗?”
少鸿羽上前,拍了拍他抖动的肩膀,语调柔和下来:“这里有赫鹏盯着,你放心与我一道回去。”说到此,他不由心中一颤,想起单穆霜望向凌璟琏时流转的眸光。
从前,她的眼里都是他,而现在,她的眼里都是他的影子了。
他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或许,他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
“我们会想办法救出霜儿的。”赫鹏在一旁道。
单丹阳咬着唇,终是点了点头答应一道回程。
少鸿羽见他点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思绪回到了正月初一那天。
那日,单穆霜被暗自请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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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他在单府门口等候多时却始终未再见她。高福虽从正门而出却有意隐瞒只说让他静候消息。
初二,君主廖余庆颁布圣旨,赐婚单少两家,定于初四完婚,当日,他才知单穆霜已经被封为明月公主,且安住宫中。
他心中起疑,趁夜潜入单府。
房檐上,他掀开两片屋瓦,看到单荣德和魏萍面上并无喜色,只有憔悴。
屋外是来去不断的巡逻士兵。兵卫严守,他候了一夜,还是未能找到时机与伯父伯母说上话。
初三凌晨,他回家中匆匆喝完一碗清粥,本想上宫中再探究竟,却是一头栽下,昏睡不醒。
直到初四凌晨,祖母才将他唤起,她欲言又止,断断续续说着。
“子宁,这是一场无声的硝烟。”祖母于氏抚者他的手心,哀声道:“儿女情长,有些事由不得我们。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将领,你一直能辨是非,祖母相信你。可祖母也心疼你,怕你想不开,才出了如此下策。”
少鸿羽从床上惊坐而起,他的拳头攥得发白,只觉天旋地转。
今日已经初四,若是再早两日,或许还能想出缓兵之计,可如今火烧眉毛,是生生将他逼至了死路!
回忆至此,少鸿羽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抬头望向南方,眸光泛红。
“子宁兄。”赫鹏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该走了。”
少鸿羽点点头,翻身上马。
一阵风吹来,他的衣袖无意中擦过腰间,那里,藏着一枚与单穆霜手中那枚一模一样的鸳鸯玉佩。
可惜的是,玉佩本是一对,奈何各自东南了。
马蹄声渐起,少鸿羽一行人消失在北方的尘土中。而在南边,凌璟琏骑马随行,目光时不时扫向单穆霜所乘坐的马车。
突然,马车的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隙。凌璟琏看到她的目光正朝北方眺望,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他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单穆霜却突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单穆霜一怔,随即勉强笑道:“夫君,我只是想看看风景。”
凌璟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时,李俊骑马靠近,调侃道:“楚成兄,想和嫂子一起坐马车就去吧,何必在外面吹冷风?”
凌璟琏脸色一沉,冷冷地瞥了李俊一眼:“无聊。”
李俊讪讪一笑,不再多言。只是冷不防高歌吟唱道:“有美人兮,君不知。那山有木兮,是木有枝……”
凌璟琏皱眉,转头看向前方,声音低沉:“施伯。”
“属下在。”
“去查查那个少鸿羽的底细。”凌璟琏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