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人人都以为崔循会为谢灵筠辩驳,他却没有。

    “陛下,既然小谢大人这做亲兄长的都要大义灭亲,臣对罪人谢灵筠的通敌叛国之举更无可言。但请陛下顾念神武长公主膝下唯有此女,判罪人谢灵筠终生幽禁。”

    谢敏怀对崔循说出的那句“……神武长公主膝下唯有此女”耿耿于怀,“崔相,我亦可奉养母亲终余年,留罪人谢灵筠多活一日于人世,我母亲颜面无光。”

    崔循似笑非笑望向谢敏怀,“小谢大人,我以为你忘了神武长公主是你母亲,手足相残,难道就能让神武长公主脸上有光了?”

    “你——”

    谢敏怀还未说下去,崔循直接打断他道:“我奉劝小谢大人见好就收,不是顾及江陵谢氏,我早替神武长公主清理门户了。”

    “好了,敏怀。”靖帝亦偏袒自己的外甥女,“你执意要置你妹妹于死地,朕也对你寒心。”

    靖帝拿定主意,“囚罪人谢灵筠于文心阁万卷楼抄书忏悔,无诏不得出。”他怒视谢敏怀,“什么是通敌叛国?泼这么一摊脏水到你妹妹身上,你得意了?”

    谢敏怀伏地叩首,“臣惶恐!”

    “朕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责备你,但朕又见不得你这蠢样子。你母亲、妹妹一世英名,尽丧于你这竖子之口。你也回江陵好好自省吧。”靖帝动怒,对谢敏怀大失所望,三言两语便罢免了谢敏怀的官职。

    常朝结束,靖帝留下崔循在皇极殿的偏殿单独说话。

    靖帝先问过神武长公主的近况,而后缓缓道:“朕不知这江山日后交于太子手上,天下何姓?”

    “陛下哪里考虑得到百年之后的事。”崔循温声道。

    “太子仁弱,然他秉性至纯,将来若有良臣辅佐,也能成为明君。”靖帝犀利的目光落在崔循身上,“神武长公主当年只差一步便能坐稳龙椅,朕有愧于她。皇姐她出自正嫡,又在诸姊妹兄弟中最年长,文韬武略,她样样都强过朕,朕何德何能掌这天子九方印。朕想两代之后,还宗庙社稷于皇姐一脉。所以,太子妃之位非灵筠莫属。”

    “请陛下直言。”崔循不大有耐心听靖帝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

    “小儿女私定终身之事不少见。”靖帝换成仁君慈父面孔,“太子与灵筠多年未见,表兄妹二人难免生疏。朕想请你为他们牵一条红线,朕有这么多皇子皇女,太子需要一位出身高贵的结发妻子来帮他巩固储君之位。”

    “臣恐负陛下所托。”崔循婉拒。

    靖帝话锋一转,“朕身患顽疾药石无医,只期盼有生之年能与皇姐再见一面。想当年,朕与娥媖两情相悦,朕非先帝之子,朕母亲是先皇后的妹妹,朕母亲未婚先孕,先皇后为保全母族兰陵萧氏清名而求先帝下旨册朕母亲为妃。先皇与先皇后恩爱一生,先皇后唯一对不住先帝的事,就是向先帝欺瞒了朕私生子的身份。朕母亲早逝,先皇后待朕如亲子一般养在她殿中,朕与娥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先帝看出了朕与娥媖之间的情愫,先帝临终前安排谢琰趁娥媖酒后轻薄于她,又留下让朕继位的旨意,便是要朕与娥媖一世反目成仇,以杜绝皇室传出乱.伦的丑闻。”

    靖帝又向崔循讲起自己年少戏耍神武长公主的事情,少年的爱真挚热烈却不善表达,总喜欢欺负自己心爱的姑娘,以博得她的关注。这样的爱,拿不出手,更见不得天日。

    “朕是过来人,灵筠每每向朕告状说她掉进了你给她挖的坑里,仿佛见到了少时娥媖去向先帝先皇后告状朕如何欺负了她。崔循,便是朕知道你对灵筠的心意,更知道你会守护她所爱之人。只要你促成灵筠与太子的婚事,朕就将天子九方印交给你。江山与美人,你总得选一样吧,做人不可太贪心。”

    “臣不会用谢小二去换任何东西,臣在一日,便没有人能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崔循向靖帝作揖后,拂袖而去。

    *

    文心阁,万卷楼。

    谢灵筠坐在窗边的书案后,正抄一部心经,她被软禁在这儿已有一年之久,摘星、指月常常和她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去年夏天谢神爱如愿进入东宫成为周澈的良娣,又在今年夏天为周澈生下长子被晋为太子嫔。

    她知道沈韶已与慕星野定婚,待沈韶为她姐姐沈梵守孝三年过后,便与慕星野完婚。

    她知道崔循今年开春行过冠礼,得表字灵佑,母亲送了十名美人给崔循,却被崔循赏给了白袍军中的将士。

    ……

    “灵筠。”沈韶满头大汗跑了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拿起谢灵筠手边的茶壶对着嘴“咕嘟咕嘟”牛饮,解渴后方抱着茶壶说道:“崔循攻下楚国,我大靖版图扩张,陛下大赦天下,你可以出去了,不用天天闷在这万卷楼里抄书。”

    摘星、指月向谢灵筠道喜。

    谢灵筠面上波澜不惊,执笔的手没有停下来。

    “出去后,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

    崔翙于去年冬天病逝,她母亲将神武长公主府搬回自己的封地大春城,豢养了十数个面首在府中陪她饮酒作乐。

    她不喜欢目睹长公主府中纸醉金迷的日子。

    “不如你随我回晋阳。”沈韶提议,她已弃医从武,这一年来跟随谢灵筠左右得她指点剑术。

    “我还是住到小春城的庄园里去。”谢灵筠命摘星、指月去收拾行李。

    下午便有宫使来宣靖帝的旨意,谢灵筠接旨谢恩后,带着摘星、指月先去大春城见过神武长公主。

    昭明堂正厅,周娥媖就着一位年轻英俊的郎君的手喝药,打量下首坐着的女儿。

    “我年岁渐长,对管理军中事务力不从心,那三十万鸣鸾卫自此就交给你。灵筠,去相府谢谢崔循。按常理来说,攻下楚国至少三年,崔循为解你困境定是拿命去拼。我只恨没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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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个像他一样的儿子,你兄长每次要来向我请安,我都将他拒之门外。你也不必再回江陵去,你父亲已将谢氏家主之位传于你兄长,你兄长不会欢迎你回去的。”

    “女儿明白。”谢灵筠告退,脚还未迈出门槛,就被周娥媖喊住了。

    “你打算这身妆扮去相府?”周娥媖见女儿一头乌发仅由一根素绫捆住垂在背后,又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素得不能再素。

    “有何不妥?”谢灵筠回首问道。

    “算了,你就这样去吧。”周娥媖瞧见女儿清丽的一张小脸,妆扮上的清简倒显得无所谓了,还是年轻颜色好啊。

    谢灵筠抵达相府时已近黄昏,门房听完摘星自报家门,忙不迭开了中门送谢灵筠至崔循住的院落。

    老仆人道:“请女公子稍待片刻,我家公子尚在前厅与诸位大人议事。”

    谢灵筠颌首,坐在廊檐下摆设的一张茶桌旁饮茶。

    奉茶婢女提醒道:“女公子,这是我家公子的座席,他不喜欢别人坐在他的座席上,请女子移步客位。”

    “不必。”

    谢灵筠循声望去,他鬓发微松,玉冠下一张俊美白皙的脸,身上着玄色锦袍,若披烟雾,如对珠玉。

    谢灵筠起身向他行礼,刚要张口。

    他先道:“唤我表字灵佑即可。”

    “不敢唐突崔相。”谢灵筠换至客位落座。

    崔循吩咐婢女去取谢灵筠爱吃的点心来,抿过一口清茶后,道:“我前日刚从大春城回来,长公主殿下说鸣鸾卫需要十万斤精铁重新铸造盔甲。我已命人备好,你派人来取,还是我遣人送去?”

    “我已向忠武侯买了十万斤精铁,他会命人押送至军营,不劳崔相费心了。”谢灵筠倒不是与崔循生疏了,只是不想再承他的人情。

    “听闻章衍之每月都要去万卷楼探望你,你与他的交情不错啊。”崔循眉心微微凹下两个小坑。

    “崔相不是听闻,是你的探子亲眼所见转述与你听的。其实也算不得我与忠武侯的交情,是我与忠武侯未婚妻萧九娘子的交情才对。想必崔相的探子还报过,见我与忠武侯在万卷楼里耳鬓厮磨,实则是萧九娘子扮做我与忠武侯相会,我每月做一次红娘罢了。”谢灵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崔循解释这些,许是怕他因疑心忠武侯而对忠武侯不利。

    “你这样爱做红娘,与我一起去保一桩媒如何?”崔循道。

    谢灵筠有一种要被坑的感觉。

    “二皇子上月已迎娶皇子妃,如今轮到三皇子,陛下欲促成大靖与大梁联姻,为三皇子择定的皇子妃是大梁北朔王徐策之妹。”崔循为谢灵筠添茶,“你随我去北朔游说徐策嫁妹,也当散散心。”

    “三皇子去不去?”谢灵筠问道。

    “他自然要去的,他也想看看这位北朔的小郡主合不合他意,再决定若婚事成了要不要逃婚。”崔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