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缇朝楼淮飞奔过去。
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她飞扑到他怀里。
而楼淮也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切切实实地接住了她。
也才几天不见,还不到一周,应缇却是实在想他。
他大概是匆匆回来的,一身风尘仆仆,她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他,就这么紧紧抱着他。
楼淮很喜欢她这样的怀抱。
就像抱住生命中很不可多得的宝物一样。
他被很多人在乎着,但他被这些人在乎的同时,又被索取更多的东西。
只有应缇,从来对他无欲无求。
或许,应缇是有所求的。
只是知道她要的,他不想给,所以她退出一步,很好地和她自己达成一个平衡。
楼淮喜爱她这样的自洽和分寸。
这会给一段关系带来很好的一个平衡性,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这就像他们永远在谈恋爱,永远不用堕入婚姻和生活的本质。
永远不用担忧成家之后的一地鸡毛。
楼家这样的悲剧太多了。
楼淮看过许多这样的悲剧,并不觉得他就会是例外。
而他也不想和家族去抗衡。
姐姐楼如愿的悲剧他并不想再经历一次。
目前他很满意和应缇这样的关系,他和她平衡,老宅那边的人也不会伸长手过来多加干涉。
所以,他和应缇的关系只能仅限于于此。
永远恋爱相处,也永远并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应缇靠在他的怀里,狠狠地呼吸了一遍他身上的气息后,才说:“你什么时候到的?”
楼淮说:“刚下的飞机。”
她想了下,问:“是专门过来找我的吗?”
楼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觉得我来临城能做什么?”
换做从前,应缇还能暗自得意,他是专程过来看她的。
可有温书渝那事发生在前,又有她临时放他鸽子鸽子在后,她有些不确定了,说:“你不是要下周才回来吗?我和温……”
还未等她说完,便听楼淮说:“昨晚没休息好?”
她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色,神情也有点苍白,可见夜里心事重重,没怎么睡好。
应缇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用手摸住自己的脸,抬起眼,小声地说:“很丑吗?”
楼淮倒是笑了,一时也没说话,只是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瞧了瞧,过了会才说:“是有那么点。”
“……”
应缇拧眉,这下心里什么愧疚、忐忑不安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想转身走人。
只是身体才刚侧过去,就被楼淮一手揽回来,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间,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但是无端的就是存在感极强。
应缇就想,或许是她真的多虑了。
他这么匆匆从瑞典回来,落地的城市是临城,或许,他不是来怪罪她的,纯属只是想她了。
楼家的业务并不涉及这里,他确实没有过来这边的必要。
虽然临城是座出了名的旅游城市,可这人并没有旅游的爱好,更不说他这次出差的事未见得已经处理完毕。
可这人又真的是怪。
明明是专门过来找她的,明明他不愿待见她的家人,却还是选择来了医院。
他完全可以跟以前一样,在云顶那边找个房间,然后丢给她一个房间号,等她过去就是。
可他没有,他直接过来了,这样是见到她最快的方式。
应缇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么多的。
可能楼淮就没她想的这个意思,但有从前做派作对比,她免不了这样想。
她止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转而关心起他:“你还没吃早餐吧?要不要我陪你吃一点?”
他不答反问:“阿姨呢?”
他终于提到她的家人。
虽然多少有点逗趣在里边。
知道她放不下妈妈,楼淮并不想让她为难,说:“去照顾阿姨,我回酒店,你处理完这边的事再过来。”
这个时候,虽然高兴他过来,也想和他多呆一会,但是应缇确实放不下妈妈。
从小到大,妈妈都待她极好,从未因为她是女孩,又是第二胎,夹在哥哥和妹妹之间,冷落了她。
她对三个孩子的爱意是平等的,从未对谁有过偏颇。
不像爸爸,总说女儿是个赔钱货。
也是大了之后,妹妹读书读出去了,她又遇到楼淮,人生踏上了另一个高度,父亲这才一改以前的态度。
也开始会说,还是女儿好,女儿有出息。
应缇纠结了一会,说:“那我陪你吃个早餐吧,吃完你去云顶休息,我去医院照顾妈妈,晚上再过去找你。”
对于这样的安排,楼淮并无意见。
他累了这么几天,知道她在国内的事后,匆忙忙完那边的工作,又再见过母亲后,往回赶。
他确实要好好休息。
可能因为见面太匆匆,马上又要分开了,应缇倒是再没谈起和温书渝闹不愉快的事。
应缇本来想找个高档的餐厅带楼淮过去吃的。
但因为离得远,来回要好长的时间,医院附近不少的餐饮店,楼淮左右看了一会,找了一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店,牵着应缇的手走进去。
-
楼淮点的是临城很地道的沙县小吃。
一碗拌面,一碗扁食。
两份食物端上来后,应缇掰开筷子拌面,拌好了放到他面前,并提醒道:“拌面要赶紧吃完,不然后面花生调汁硬了就不好吃了。”
楼淮说:“是有多不好吃?”
“就是干巴巴的,”应缇说,“先别说了,你快点吃。”
其实楼淮吃东西很文雅,通常都是不紧不慢的,从未匆匆了事。
可能是出于担心,应缇一时有些急,等说完话,回过脑才发觉她好像对他颐指气使了。
她有些尴尬,抿紧唇低头不作声。
俨然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楼淮看着她,说:“和阿姨说声,你晚回去她该担心了。”
这话确实很好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也足够在乎她的妈妈,真就拿起手机开始联系妈妈。
她没有发信息,而是打的电话。
电话通了,她和妈妈说在外面遇到一个朋友,可能要晚几分钟再上去,让她不要担心。
李开珏说好,又让她慢慢来,不着急。哥哥就在身旁照顾她。
应游也知道讨功劳,立马出声,说:“好好接待你朋友去吧,妈这里有我。别担心哈。”
她把听筒的声音关小了些,但是耐不住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实在安静,两人又是面对面坐着的位置,楼淮基本能听到听筒里漏出的声音。
尤其说到朋友一词时,本来在吃东西的他,还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可谓意味深长。
应缇不好看他,也不敢和他对视,连忙低头。
没一会说完电话,那边楼淮也吃完了。
他没怎么吃,可能不饿,也可能不合胃口,只吃了一半。
应缇说:“我给你买点水果吧。”
她先去付了款,然后转去旁边的水果店。
给他买的时候,她也给妈妈买了一些,都是买的最贵最好的。
她平时都不敢给自己这么买,但是给身旁最亲近的人买东西时,倒是从来不考虑价格。
此时,应缇正站在青提柜子旁,低头认真挑选,楼淮看她这副无比郑重的模样,心想,原来在她心里,他和她的妈妈同等重要吗?
这个念头一出,他心口就莫名发烫,可是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了。
等同重要那又如何。
他和她不会走得那么远。
他可以和她有许许多多的关系,却唯独不包括家人。
前来接楼淮的车就在边上等着,应缇也不敢太耽搁,将挑好的水果递给他,说:“你先过去休息,晚上我去找你。”
楼淮说好,但是并没直接走,他反倒是看了一眼医院。
那一瞬,应缇有种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道他是想上去看下自己的妈妈吗?
都来到门口,上去坐一会好像也不是奇怪的事。
但楼淮没动,只是看了一会,随即收回目光。
应缇揣摩不准他的心思,也就不敢多加试探,就和他这么相对无言站了一会。
不多时,楼淮看了眼手中的水果,众多昂贵水果中,那一大串颗粒饱满新鲜的青提实在惹眼,他移开目光,看向她,说:“我在云顶等你,过来说一声,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心里的那点希望瞬间淡下去。
他根本就不喜欢她的家人,也从未想过接触,这是她很早就知道的事实了,所以她从来不将自己家里的人事往他跟前凑,而楼淮也从不主动过问。
他们彼此很好地维持好这份界限,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有过例外,她却是在这时候天真了。
好在那点天真也不多,就那么一丁点,就算希望落空,还不至于太悲伤。
两人分别,楼淮到路边坐车,应缇往医院走去。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驶离视野。
应缇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直至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不见了,她这才转身上楼。
-
应缇回到病房,就见哥哥在给妈妈按腿。
应游是个很复杂的人。
他爱赌,但也知分寸,每次都赌得刚刚好。
他啃老吸血父母妹妹,但钱也要得不多。
他也从不会因为赌输了转而把愤怒发泄给家里人,这和爸爸很不同。
更关键的是,他从不觉得丢人。
他像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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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则。
应缇很难去形容这个哥哥,作为他的家人,真是很让人难以接受。
就像是一口气积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让人憋得慌。
见她上来了,应游问:“朋友见完了?”
妈妈也看向她。
应缇嗯了声,给妈妈倒了杯水,说:“他临时路过临城,遇见了,打个招呼。”
应游问:“男的女的?”
应缇不解:“重要吗?”
应游说:“女的就给你哥哥介绍,男的,你就掂量掂量,要是不差的,就把那个男人踹了,给自己换个心情。”
应缇说:“你这种人就别结婚生子了,纯属祸害。”
应游就急了,反嗤回去:“你现在这嘴还真是能说了,看来那楼大公子把你惯得很好。”
应缇并不是很想和家里人说楼淮的事。
但偏偏应游不放过她:“他对你好又怎么样,他能和你好一辈子吗?你现在也走出来了,哥哥说话不是很好听,但也实在,你尽早给自己想个别的出路,别等人老珠黄没人要了才后悔。这男人可不同,四十岁了还有一堆女人往上凑。”
应游其实长相还不错,但就是这张嘴着实让人厌恶。
小时候,仗着爸爸宠溺,就经常欺负她和妹妹,现在知道要靠她养,倒是不怎么欺负了。但嘴毒的本事还是没落下,反而更加厉害了。
应缇说:“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应游当即就腿也不按了,直起身,指着她,说:“妈,我怎么说的,她就是认死理,认定那个人了。”
见应缇面色冷了,李开珏说:“你回去吧,你爸爸在家不做饭,别待会又给我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
应游还想说什么,李开珏说:“你要是不回去,还想再说,下个月就搬出去住,你这个啃米虫也该独立生活了。”
应游立马不说话了,狠狠瞪了应缇一眼,随后哼了一声,摔门离开。
等人走了,应缇这才去洗水果。
她给妈妈端来一盘,说:“吃点水果。”
李开珏象征性吃了两个,又推给她,说:“你也吃。”
应缇吃了一颗青提。
随即,青涩的、酸甜的滋味在空腔弥漫开。
这味道像极了那年她给楼淮剥的青提,也是这般青涩酸甜,只是他并没有吃,一门心思只想和她做快乐的事。
仔细想想,这么些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做些快乐的事。
至于情人之间的那点浪漫,还真的没有。
应缇又剥了一颗,递给妈妈。
李开珏笑着讲那青提吃进嘴里,说:“很甜。”
应缇想,只有妈妈会这么回应她。
楼淮从来不会。
她满腹心事。
李开珏看着她,摸过她的手,揉着,说:“你哥哥的话是不好听,但也说得在理。”
应缇不说话,李开珏又说:“刚才是不是去见他了?”
应缇立即抬头,眼里有惊讶。
李开珏笑着说:“我自己生的女儿,我能不清楚吗?你看看你出去的时候多没精神,回来的时候,倒是神采飞扬了。你见的那个人一定是你心心念念的人,不然你不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
应缇感慨妈妈的灵敏。
她老实承认,说:“是他,他刚出差回来。”
随即又说:“我做了些不好的事,我以为他会生气直接回北城的,没想到会在医院门口见到他。”
她说:“妈妈,我很意外,但也很欢喜。”
那一瞬的欢喜做不得假。
她虚空的心,在那一刻,被楼淮填得满满的。
李开珏说:“那就遵循本心,但也不要太过投入,省得日后受伤太深。”
应缇说:“妈妈,您也觉得我和他不可能吗?”
李开珏说:“你自己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是了,这么问通常就代表着她心里很没有底,所以她才要向外界求得认证。
应缇想,这段感情延续了快五年了,真的足够的长了,可谁都认为他们不可能。
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多可悲的一件事。
应缇的情绪不免低落。
李开珏说:“从小到大,你就没对什么东西迷恋过,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就好好喜欢,等攒够失望,你也就不会那么迷恋了。以后回头再看,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妈妈说的话是比哥哥要好听许多,也让人容易接受许多。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二人要传达的内容是一样的。
他们这段感情并不被人看好。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日后一定会分开。
而妈妈想要表达的意思便是,希望她在分开的时候别太受伤。
应缇想,她和楼淮的这段感情,就这么摇摇欲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