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从脱皮的木板移动到一米五木床上。
陈不二盖着张发黄的薄被，双眼紧闭，明显还没睡醒，额头冒出很多汗，嘴唇时而一张一合，似乎陷入梦魇。
“快跑，快跑……”
“叮——”
提前设好的闹钟准时响起。
陈不二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脑子里还是一片火光的图书馆。
她茫然看着周围，好一会儿才视线清明。
闹钟还在继续响，陈不二摁下闹钟，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下床绕过满地的杂物去洗漱，照常挤出黄豆大小的牙膏准备刷牙，但却在抬手的时候愣住，她盯着手臂上的一片乌青陷入沉思。
这伤好像是自己在梦里救那个小孩导致的，怎么睡醒也有？
难道自己睡觉不老实，跟着梦里的“她”乱跑？
陈不二想起梦里上蹿下跳的自己，嘴角微抽，边刷牙边看对面房间。
杂物如常摆放，一点都不乱。
没梦游啊。
难得得病了？
陈不二吐掉泡泡，擦把脸，盯着镜子发呆。
镜子里的少女有着一头刚到锁骨的凌乱短发，宽大的白色短袖将瘦弱的身板遮住，除了过于白皙的皮肤，全身上下除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找不出什么独特之处，是丢在人海里孙悟空也认不出来的地步。
陈不二扒拉刘海，戴上黑框眼镜，将眼睛遮挡得严严实实。
管他的，想不通索性不想。
高三这段时间经常这样，早就习惯了，反正现在也考完了，不需要动脑子。
只要不死都不是大问题。
陈不二回房间套上外套，赶着时间出门。
铁门被推开的同时，隔壁王婶出门买菜，看见陈不二，她眼神立马柔软下来，“是二二啊，吃早饭没？”
陈不二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婶手已经在菜篮子里摸索，“来，王婶这里还有个鸡蛋和包子，反正也吃不完，都给你吃。”
不觉自己的借口蹩脚，王婶连忙将早饭塞进陈不二手里，思绪又飞到陈不二的身世上。
陈不二六岁之前是一个孤儿，从小就在小区附近捡垃圾吃，后来还是程老爷子收留了她，但程老爷子本身无儿无女，年纪又大，将陈不二拉扯到高一就去世了。
花园小区在南宁市地段偏，房价也是低得离谱，更别说，那屋子里面都是程老爷子捡的各种破烂，连落脚的地方都没几处。
当时大伙建议陈不二将这小屋卖了，大小也是十几万，既不愁学费还能存点钱。
谁知道陈不二不仅不卖房，连屋子的破烂都不动，所有东西都要保留原样。
别的人不知道，但附近几家领居门清。
这丫头平时看着文静乖巧，遇见个事也不争不抢，但极其重感情，凡是碰到程老爷子的事情绝不妥协，而且跟程老爷子一个性子，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哪怕收下他们几家的东西，不管大大小小，过几日都会送些东西回去。
王婶心疼得太过明显，陈不二不想注意都难，避免王婶唠叨，她拿着烫呼的鸡蛋，趁热边剥壳边跑下楼，“谢谢王婶，我先下去了。”
王婶还想问高考成绩的事，结果陈不二跑得比兔子都快，一溜烟人就不见了，只看得见个灰色的身影。
***
陈不二做兼职的地方是楼下便利店，老板是隔壁家的李叔，高一爷爷去世的时候，李叔半夜丢了两千块钱在她家门口。
从此，陈不二就在他店里做兼职，从高一到现在高三毕业，两千块钱早还清了，每个月还能有八百块钱的工资。
陈不二叼着包子从收银台走过的时候，老李坐在电脑面前奋战，顺便打了个招呼。
中年男人眼下的乌青和胡渣十分明显，陈不二蹙眉，“李叔，昨夜又熬夜打游戏了？”
老李正打得激动，“当然啦，小二二，你李叔我熬夜打个100%胜率，到时候你查分也查个门门100分！”
本来还要说些吉利话，老李骤然闭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偷偷瞥一眼安静整理货架的小姑娘，见她没放心上才松口气。
想到高考那天下午陈不二晕倒的样子，老李心里不得劲，他向来憋不住话，“二二，你是不是最近吃不饱啊。”
陈不二手上动作一顿，知道李叔说的什么事，她摇了摇头，“李叔，没事的，那天只是没吃饭，所以低血糖。”
低血糖是医生检查出来的结果。
老李却不信，那天王婶特意监督几个小家伙吃饭，怎么可能会低血糖呢？
但看见陈不二唇线紧抿，他也闭上了嘴。
陈不二透过货架玻璃看出李叔的担忧，心里也在想那天的事。
除了前一天晚上睡觉又梦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她撸起袖子，手臂上巴掌大的乌青散了一些，但在白皙的皮肤上还是异常醒目。
会不会是撞邪了？
陈不二打住越来越离谱的想法，松下袖子，抱起地上四件饮料往冰柜走，谁知道刚好和入门的顾客撞上，她侧身让人过去。
但那人停在旁边的薯片货架前挑挑拣拣，一直不动。
便利店很小，要去冰柜只有这条路。
几分钟过去，陈不二左手乌青那处被几十斤饮料压得很痛，她憋不住了，提醒那人让路，“你好，麻烦让一下。”
少女声音是不符合外表的清冷。
那人穿着件黑色西装，听见她的话连忙侧身，“小姑娘力气挺大，一个人能搬这么多东西。”
老李回个头打趣道：“那可不是，高一的时候还软绵绵的，现在力气大得像头牛。”
黑衣人闻言笑了笑，不说话。
等陈不二将遮挡视线的饮料放下，看向薯片货架。
这时候，黑衣人恰好也转头看过来。
二人视线相撞，陈不二看清对方的长相。
十分板正，不像花园小区的人，说话口音也不像南宁的。
大夏天还穿个西装，也不嫌热。
最主要的是，跟他穿着口音相似的人，高考完的这三个星期里她已经看见过五个了。
还都是在这个便利店。
世界上有这么邪门的事情？
对方身上的西装看着就不便宜，专门组团到花园小区买薯片？
陈不二透过黑框眼镜打量黑衣人。
黑衣人自然也打量着她。
少女手腕瘦得快跟竹杆一样，他一拳可以打10个，要是丢在末世里，她十分钟都活不过。
这样一个普通的小透明，真是学院指定的人？
他已经在这里蹲了3个星期，都没发现少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他还是不死心。
没其他原因，只因为她的声音真TM好听啊。
黑衣人摸上西装胸前的口袋，手指夹住那张薄薄的信封。
在他正要抽出来的时候，时钟刚好指到11，少女取下围裙，径直往店外走。
“李叔，我去隔壁网吧一趟。”
“好！路上慢点。”
老李还在专注打游戏，没注意店里黑衣人也跟着出去了。
网吧就在隔壁，陈不二五月刚好成年。
在网管录入信息的时候，她手指敲着柜台，心情不爽。
世界上奇怪的人有很多，她并不都感兴趣，但对方的视线盯了她一早上，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就像是单纯看她做兼职。
陈不二不喜欢这种猜不透的感觉。
“A02机。”
陈不二接过卡片，往网吧最里面走。
花园小区偏僻，修的网吧环境也不太好，室内烟雾燎烧，又闷又热，夹着高低起伏的咒骂声，这个时间点还来上网的大部分都是小区里不务正业的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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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不二穿着朴素，尤其是低着头，一头短发将五官遮住，肥大的卫衣和牛仔裤洗得发白，看着就好欺负。
有几个混子看见她从背后走过，互相对视一眼，吹起了口哨。
陈不二忽视他们，距离A02机只有10米不到。
在她刚要抬脚时，离得最近的混混忽然起身，一双花臂就要抓住她的肩膀。
附近几人眼里都是势在必得。
这种文静木讷的姑娘就算吃亏也不会发声的。
这边，原本在网吧门口躲躲藏藏的黑衣人看见混混的动作，眼神一冷，立马跑进去帮忙。
混混身高一米八以上，陈不二一米七的个子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尤其是她瘦小的身板让混子信心倍增。
然而就在混混快要碰到少女肩膀的时候，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掌瞬间攥住他的手腕。
“靠！疼疼疼！”
一米八的大块头在网吧里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不少人看过去，以为他在骗小姑娘玩，连周围几个混混也这样觉得。
“别放水啊！大哥。”
手腕上的力道瞬间变大，混混似乎听见骨裂的声音，疼得他眼泪直流。
他明白，这是小姑娘在警告他们。
“艹，给老子闭嘴！”
混混破口大骂，周围立马安静下来，他变脸极快，惨兮兮对陈不二求饶，“妹子，我错了，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手吧。”
这手他还要用来打游戏啊！
混混的声音太过真情实意，周围几个人像见着鬼一样。
大哥的戏也太过了吧？
被几人盯着的陈不二见黑衣人进来，冷厉的眼神收起，轻飘飘松开了手，又变成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
连声音都是刻意压低的软绵——
“道歉。”
混混捂着满是红紫的手臂，连忙弯腰道歉：“妹子，不，姐，我错了！”
说完话，也不管陈不二回不回话，他连忙跑出网吧往医院赶，关键还边跑边擦眼泪。
只剩下几个小弟在原地凌乱。
大哥的伤太过明显，小弟们不敢质疑，但看着瘦不拉几的少女，他们还是不可置信。
这么薄的人，这么大的力气？反应速度这么快？
离谱啊！
陈不二一个眼光扫过来，他们乖乖打游戏，也不敢说话。
等黑衣人过来的时候，陈不二已经打开查分网站，正在一个一个数字输入密码。
她端正坐在电脑桌前，和网吧里的乌烟瘴气格格不入，像个乖学生。
黑衣人识破陈不二的伪装，知道她刚才甚至没有使出全部的力气。
但这不正好说明她的不一样吗！
身旁炙热的目光太过明显，陈不二抬头，语气不算客气，“有事？”
黑衣人从包里摸出那张信封，递给陈不二。
“陈同学，我是蓝诃，有兴趣来我们学校报道吗？独寝、小班制教学，学费、伙食费全免，进校就有奖学金，还有一群超级友好的小伙伴哦。”
这人八成是某野鸡大学的骗子，专骗高考生。
陈不二不想多说，光是这几天接到的诈骗电话就不知道多少个了，她本想让他走，但却在低头看见信封的时候愣住。
信封的左下角是由白鸽形成的黑色眼睛，栩栩如生。
陈不二仔细一看，那只眼睛似乎动了，而她竟然在里面看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梅花A。
陈不二手一抖，点下最后一位密码。
电脑屏幕跳出白色小框，最后一排总分显示——
358分。
蓝诃见陈不二没有打开信封，心里不免遗憾，其实他也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每年学院的特招生只有集训后才能展示身份。
但陈不二的分数一显现，蓝诃心里狂喜，探头悄声道：“陈同学，我们学校刚好358分专业任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