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清钟臾二人闻言都停下筷子,侧耳倾听万重楼遭遇。
此前黎允便说过万重楼处还有她想知道的线索,可惜江时清并不同意用她做诱饵引下毒之人重现,以为此线索就要作罢,不成想还是受万郎君款待,将要得知这缘由。
“某的运气一向很好,三月前脚踝扭伤得了闲暇,终日无事就去了二楼赌场寻些乐趣。”万重楼拿了帕子擦嘴,眼神忽然神秘起来,俯下身凑近两位女娘,声音低低地问道:“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
二位女娘齐声问。
万重楼扔了手帕,素手扬起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一位衣衫褴褛却昂藏七尺仪表不凡的貌美青年!”
“哇!”
江时清惊呼,一番形容加上万重楼的比划,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家道中落的凄惨少年模样,无一不被打上“破碎感”二字。
时清见不得好好的小男孩儿堕入凡尘,已经开始怜爱起来。相比之下,钟臾的好奇心显得态度尤为冷漠。
万重楼收起手,拿了颗葡萄塞进嘴里,咕囔着继续说:“某朝那赌桌旁的其他人一打听,说是此儿的父亲赌瘾上头,把儿子拉来赌坊当赌资呢!”
“呔,真不是人,虎毒还不食子呢!”钟臾一掌拍在饭桌上,准备大骂那赌徒,江时清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她消消气,自己却对青年更感兴趣,便问下去:“而后呢?”
“而后某等到那赌徒终于输光财产只得抵押亲儿,于是找管事儿的商量了,将那小郎君送到四楼我那里去,如此好模样留在赌场当伙计着实是美玉蒙尘!”
江时清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肩膀挤了挤钟臾,悄悄问道:“你那千金买的名帖,还能用吗?”
钟臾皱眉摇了摇头,颇为无奈道:“我爹出马,万金也不敢再迎我上去了。”
时清只得作罢,不能一睹青年如今容貌实在遗憾,一时感叹便顺出了口:“万郎君一定将那小郎君养得极好,可惜我卖八辈子花糕,也上不了登月楼四楼啊!”
万重楼倚坐在一旁吃着葡萄,一脸得意地笑起来:“女娘只知名帖不知邀约?”
江时清闻言眼前一亮,目带期许地问万重楼:“这是何意?”
“意为……”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两袖一甩背在身后,道:“二位女娘今日受我之邀,前去四楼舞池乐场一饱眼福!”
江时清联想到自己在酒吧给全场人买单的豪情壮语,如今仰头看着万重楼,心里颇有些感慨,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去什么人间仙境,很快便忘了前尘旧事,拉起钟臾要走。
钟臾有了之前的教训,略带愁容,嘴里一直嘀咕着:“我爹知道我就完了,我不想回北江!祖父说话像念经,祖母比宫里的教习姑姑还严苛!”然而腿却跟着江时清一直走,半点不犹豫。
“放心吧,伯父不会知道的,咱们看一眼就走!”江时清安慰着她,三人说说笑笑地朝四楼走去,一路见那红灯绫罗的酒楼模样,变成高窗明亮、白纱帷幔似高天下落,浮动于走廊两侧,如幻似梦,好一幅人间仙境图。
万重楼引着两人进了名为“碧落”的雅阁,内里陈设素雅,配的是青绿白净之色,几副屏风绫罗隔断之后,摆了一些乐器。
万重楼引着两人坐于雅阁中间,他拍手喊了一声:“云青!”
不消片刻,里间走出来一位郎君,穿着素色长衫,未见带了什么发饰,许是跟着万重楼习舞的原因,脚步轻盈,仪态端正。只是面上不带任何表情,神情哀败,看谁都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
清冷倔强,傲骨凌霜。
然而江时清现在还只是个小老板,不然非得掏钱给他赎身不可。
“郎君有何吩咐。”云青小郎君嗓音也如明月般静谧清凉,江时清听着就好似身处冬日的梅园,有梅香幽幽地钻进鼻腔。
万重楼招他坐下,又喊了几位郎君在那儿半敞着的窗户边献舞。
云青听了吩咐,坐在两位女娘身边,懂事地为两人斟起酒来。
江时清喝了花酒,如痴如醉起来,正要问小郎君芳龄几许却被旁边的钟臾抢了先,“我能摸你脸吗?”
江时清:“?”
小郎君抬眼看了看钟臾,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不好发作,又转脸看向旁边的万重楼。
万重楼眯眼笑了笑,跟钟臾解释:“小郎君腼腆,女娘莫调戏他。”
“我没见过这种脸型,摸一摸回去好作画,可以吗?”钟臾言辞诚恳,说明缘由,云青身处此间,就算小娘子是那种意思,他也只能接受,于是探身将脸凑近了钟臾。
钟臾两手捧起云青的脸,从眉骨摸到下巴,又在耳垂下方停留片刻,摸到了下颚,一通描摹完,钟臾评价到:“好看。”
云青的模样一眼看便知并非中原人,可也不像万重楼那种高挺鼻梁,眼眸深邃的楼兰长相,脸型匀称,眸子明亮而大,眼窝深却有神
。
江时清在旁边眼见着小郎君羞红了耳朵,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
云青坐正身体,对上江时清的眼睛,问道:“这位女娘也要作画?”
哦,一招不能二用,钟臾说了要作画就是理由正当,她江时清再用就是耍流氓。
江时清无奈放弃,就着花酒,欣赏对面的舞蹈去了。
陶醉了半晌后,江时清终于想起了正事,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色令智昏后,她转脸问万重楼:“郎君还未说中毒之事。”
万重楼笑了笑,觉得时清娘子还算可靠,转脸对云青道:“云青,你说吧。”
云青知道两位女娘是为毒虫一事二来,便松了松肩膀,不那么拘谨了。
“那日的毒酒是某的,适逢某感染风寒不能饮酒,万郎君便要代劳,几人不满起哄,中间起了争执,整壶酒都撒了,爬出一条蜈蚣来。”
万重楼也算见过大场面,当即不管贵不贵客的,直接将几人拘了起来,谁知毒虫抓到手还未来得及审那几人,便都纷纷吐血身亡无一活口。
黎允带了蜈蚣回去,却也只查得此毒为闽南蛊虫,是一种吸食人血污染人体血液的慢毒,若不是酒盏摔碎,他日万重楼终于毒发,根本查不到此毒。
就如吴友玉等人的死一般。
江时清闻言低下头来细细梳理,云青定还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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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些什么,否则如何招致杀身之祸,且此种暗杀之法与那几件假.币案知情人一样,其间定有关联。
“郎君可曾帮官府佐证过什么案子的证据?”
云青抬眸望了望江时清的眼睛,此刻江时清严肃模样倒让他放松了些,拧眉思考起来,不一会儿便道:“家父今年元宵赢了钱回来,给我和妹妹买了糖画河灯,后来官府查这钱来路,我们照实说了,其他再没接触过。”
“那你妹妹呢?”
“不抵严寒,正月没出便去了。”
估计小孩子撒谎容易被看出,那些人一开始就给小姑娘下了毒,一个孩子能养蛊虫多久,所以才会“不抵严寒”。
看来这登月楼赌场也与那经济案有关,指不定假.币流通还有这赌场不少功劳。
“这赌场郎君可能带儿进去?”
“登月楼层层管理严格,恕某帮不上娘子的忙。”万重楼欠身道歉,而后立下豪言:“不过两位娘子今后来登月楼吃饭或是来四层楼游玩,所有花销都算在某的账上。”
江时清一听来了精神,举杯敬万重楼,三人情谊就此结下。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后,江时清望着一群莺莺燕燕的舞者,和兢兢业业帮自己倒酒的云青,一时间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亏空一齐袭来,让她不胜酒力,生出退场之心。
她慢吞吞晃悠悠地站起来,跟万重楼福礼做别。那钟臾不敢喝多,此时还在跟云青探讨他的骨相美,把郎君聊得心涌澎湃起来。
“我送送你们,往后得了空就常来,某也常去你们花糕铺买糕点。”万重楼客气道,带着两人离开。
不料刚从雅阁里出来,回廊尽头走过来一丰神俊朗的郎君。
江时清视线被吸引,还在跟万重楼聊天,抬眸对上黎允的脸。
黎大人清晨离去,梳洗打扮一番,换下了查案的便服,也不是开业那日不知哪里寻来的侍卫服饰,现下灰蓝锦袍加身,整个人贵气起来。
与江时清因美男美酒的外物刺激带来的精神不同,黎大人休整过的神态更显清爽。
江时清的目光被黎允腰上挂着的东西吸引,不知哪位女娘送的香囊,还有和江时清腰间相似的玉佩。
她原本以为那日雨急看错,现在离得近一对比,跟自己腰间的玉佩好似真的是一对。
可与她定亲的是李郎君,早已成婚,玉佩怎么到了黎允手里。
难不成那李郎君悔婚便悔婚,还将这定亲的信物玉佩当礼送给了别人?
好你个李郎君!
江时清想着,当即“哼”了一声。
黎允不知道江时清想的是玉佩,还以为是香囊问题,于是拂了拂腰间,两手摊开,故意询问道:“姑娘对某的打扮有何建议?”
江时清从玉佩上挪开眼神,抬头正对着黎允,早晨因为有抱人大腿的意思有些尊敬的神情荡然无存,酒气熏染出她放荡不羁的本相。
“光风霁月,俊朗无边。”
语气听着不像夸,黎允也不恼,目光落在江时清身后的万重楼身上。
“盯着我作甚,我跟女娘倾诉中毒之苦,没说你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