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之后蒋志鹏被执行了枪决,林一览没有到现场去看,因为不管他们之前是多么深厚的关系,单单凭借着她杀了陈烨这一点,他们这朋友就注定做不成了。
她都已经把人掳回来丢武装部了,这时候再假惺惺地去探望只会给人一种很恶心的感觉。
其实她没有多厌恶陈烨和蒋志鹏,因为如果她没有到过联邦世界,说不定也会坚定不移地认为机械化是正确的,况且七十年前的基因浩劫的确是会让人的本性从根本上面出现变化的。
她失忆了,所以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那透过纸面的血腥气让她也有点怀疑,如果她还拥有记忆,是否还是会选择让大多数人活下去。
但这没有意义,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也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
林一览从克莱恩那里要到了实验室的使用权限,克莱恩还打算给她配一个庞大的研究团队,被她以人太多了不好管理为由给拒绝了,只要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帮手。
其实她知道,困难的不是根治基因病药物的研制,困难的是怎么把这种东西推行出去,任何药物都会有个副作用,有个成功率,就像虫族血清一样。
基因病药物的副作用熬不过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放在七十年前的大萧条背景之下,人类横竖都是一死,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用基因药物治疗自身的基因病。
但是如今七十年的伊甸园生活,已经把大部分人的骨头都给磨软了,他们完全没必要去承受基因药物的副作用,只用待在伊甸园里面等死就行了。
他们拥有了软弱和逃避的选择。
所以这个药物研究出来的意义并不大,政治上是不允许推行的。
人类永远都是伊甸园的孩子,他们会永远无忧无虑的。
可是魔鬼不会让他们如愿,魔鬼最终会变成毒蛇,不论是用威逼还是欺诈也会骗人类吃下禁果,当人类切实地意识到自己正赤身裸体的在园中行走的时候,脱敏就成功一半了。
——
“我不同意!”一个看起来年过中旬的男性议员厉声反对道:“你这种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七十,那就只有百分之七十的人能够得救,而对于剩下那百分之三十的人来说你的药就是谋杀。”
“给群众使用这种没有保障的半成品是对人命的不负责,严重地违反了人道主义精神。”
作为科学会名义上的精神领袖,她的位置处在最中间,她微微地掀开了眼皮,她的眼里都是红血丝,皮肤苍白,眼圈下面是大片的青黑,可以看得出来她熬过了不少不眠的日夜。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轻忽地反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基因病该怎么解决?”
议员被噎住了,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建议您继续优化基因改造的作用……”
“成功率没有百分之九十九你们是不会推行的。”林一览打断道。
在伊甸园生活的这些日子她是彻底搞清楚这些上层都是些什么玩意了。
“就算我能把成功率优化到百分之八十,你们也会说我这是对剩下百分之二十的人的生命不负责。”就因为看的太明白了,林一览才会有一种从身到心的疲惫,难的从来都不是技术上的东西。
“人类的科学技术一直在进步,伊甸园的资源还够人类走过三个世纪,那时候科技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说不定那时候就会出现……”
林一览从腰侧摸出了一把枪,没有任何预兆地扣动了扳机,直直地射穿了男人的头颅,声情并茂的辩论声戛然而止,会场此时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就是尸体跌落在地上之后沉重的闷闷声。
此时的会场像沸腾的热水一般炸开:“林一览!你做什么!这是谋杀!”一个女性议员站起来厉声道:“我们尊您为领袖不是为了让您胡作非为的!”
砰。
又是一枪。
女性议员应声而倒。
此时的会所却开始变得一片死寂。
林一览微抬眼睑,她的袖口沾上了一股硝烟的味道,血腥气在整个会所弥漫,她语气平静地问道:“在座的各位,还有谁有异议吗?”
这是一场不流血无法推行的救世方案。
既然决定做魔鬼了,杀人就是不可避免的第一步。
“疯…疯子!”
“天哪,上帝,她肯定是个魔鬼!”
——
在议会上,林一览以暴力手段透过了强迫群众注射基因病治疗药物的方案,在方案执行的第三天,克莱恩就按照林一览的意思破坏了真空罩。
一部分人的皮肤在接触到外面空气的一瞬间就开始溃烂恶化,剩下百分之三十的人在一旁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不小心感染上了外面的病毒会变成和自己同伴一样。
基因药物是有用的,百分之三十的人成功脱敏,他们成为了正常的人,纠缠人类整整七十年的基因病在今天会从人类历史上消失。
这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天,伊甸园里面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行走在其中满鼻子都是蛋白质腐烂的恶臭,有一些胆子小的群众直接被吓出了精神病。
史称这一天为基因革命。
被从基因病中拯救出来的群众发现自己的五官开始出现缺陷,一部分发现自己的智力开始减退,皮肤有的变得蜡黄,肌肤也有的变得干瘪。
一个女人在醒来之后看到自己的样子恐惧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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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丑?!
所有对于人类本身来说非常正常的缺陷重新回到了人类的身上。
如果没有得到,那可能人类会逐渐习惯自己的不完美,让人憎恶的是得到了之后的又失去。
“都是林一览!她是个魔鬼!”
“她一定是外星人派来的内奸!”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她!”
“就是因为她我爸爸妈妈才会死的!如果不推行那种药,不破坏真空罩很多人都不会死!”
“克莱恩长官都被她蒙蔽了!”
原来,从救世主到魔鬼,真的只在群众的一念之间。
——
最近几天林一览常做噩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不觉的就出了很多的虚汗。
在梦中出现了很多人脸,有她认识的,就是最近几天被她亲手杀死的议员,也有她不认识,不,应该说是认识但是她想不起来了的。
梦里面的人站在一片正在燃烧着的废墟里面望着她,他们没有眼睛,眼眶黑漆漆的,让人联想到了代表死亡的骷髅。
他们的五官是破碎的,但是却给她一种令她眩晕的熟悉感。
一个男人站在快要坍塌的高楼上伸出了手,他好像是蒋志鹏也好像是陈烨,她记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但是却能够清楚地回想起对方凝视着她的时候,那一双悲伤的眼睛。
这个男人是坏人,梦里的她非常确信地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她举起了手中的枪打碎了男人伸出来的那只手,鲜红的血溅在了她的脸上,血是热的。
梦里的她有点疑惑,为什么,坏人的血会这么烫呢?仿佛能够把她的灵魂给烫伤。
然后她醒了,她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这种梦境就和她在东南城区的时候被拟态意识模拟器干扰的那一瞬产生的晃神是一样性质的,并不能对她产生多大的影响。
但是从那连续几次的噩梦之后,她入眠都需要依靠药物了,不然第二天就会精神不济,无法支持高强度的工作,真空罩被破坏之后大量的人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极端的一些甚至组装成了武装队伍大街小巷地到处游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地烂摊子,克莱恩这几天一直在忙着镇压各种各样的暴动,社会秩序濒临瘫痪。
需要建立新的国家机器才能够缓解这种矛盾。
林一览的实验室的室顶设计是半透明的,能够清晰地看到天空,此时正是深夜,一两颗飞星划过漫漫长夜,仿佛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渐渐又隐没在黑暗里。
有的人就像那飞星,一生注定与长夜相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