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又把人扒光了
    顾棉抱着新买的冰蚕丝被子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门前灯笼朦胧的白光照着他匆匆的身影。

    月亮藏进了云层,天昏地暗。

    顾棉无视下人们偷偷摸摸探究的目光,即使在自己府上,他也时刻记得自己是个纨绔,一个皇恩浩荡盛气凌人的王爷不该有敏锐的洞察力。

    顾棉像是完全不设防,他急不可耐冲向寝殿,他知道那些下人一定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然后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往宫里递消息。

    ——陛下圣明,三皇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昏聩荒淫。

    他们越是传得不堪,就越是合顾棉心意。

    阶下有花叶堆积,顾棉脚步轻佻,却偏偏昂首挺胸给人一种强装稳重的感觉。

    他一脚踢翻天竺新进贡的铃兰盆栽,手指往下点上一点,皱眉道,“这什么花?简直臭不可闻,快快给本王抬出去!”

    “那些秃驴是成心恶心本王吗?”顾棉怒不可遏,“从今往后本王眼前不允许出现和尚!当值的都给本王注意点,冲撞了本王,本王连你们的脑袋一起拧!”

    下人们立刻跪伏,连连道是。

    顾棉知道,他们低垂起来的眼眸里一定藏满了不屑。

    ——你看啊,这个被惯坏了的三皇子,做起事来想一出是一出,难堪大任、难堪大任。

    ——陛下圣明,三皇子一定还沉浸在自己将来一定会登基的美梦里。

    顾棉推开殿门,然后把那些耳目那些怀着鬼胎的阴谋都关在了门外。

    他眼眸深邃,不用刻意板正身姿,随意走几步,就尽显帝王姿态。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宇,与他那种天潢贵胄一比,顾君颐就像个土财主。

    顾君颐给他起名棉,不就是希望他像团木棉一样能轻易被拿捏揉搓成想要的模样么。

    这府里的人一个都不能信。

    除了周卜易……

    周卜易虽然是个极其恶劣的混蛋,但毒蛇没了毒牙,还能奈他何?

    他无所畏惧,大步绕过一个个价值不菲的屏风,然后——

    然后他愣住了。

    ——他那么大一个美人呢?? ?

    褥子掉了几条在地板上,床头空落落的,不见人影。

    顾棉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好像正被人拿着锥子和榔头狠狠敲打。

    手里的新被子落了地。

    他试图说服自己冷静——窗格的缝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钻出去,即使那个人身躯很瘦小。

    前门外日夜有人守岗,更有侍女轮班等候传唤。

    周卜易的痛苦不似作伪,何况他身上有针,走不远的……

    可他真的走不远吗?

    他能从诏狱那样守备森严的地方逃出来,想出入他这破绽百出的王府不是轻而易举?

    ——周卜易!

    顾棉感到很挫败,十年前周卜易不要他,十年后周卜易还是不想要他。

    他有那么差劲吗?

    周卜易那个混蛋带着一身伤痛……要去哪?

    拖着个半残的病躯,能去哪?

    他是不是应该写个悬赏令,或者干脆直接通缉“周衍”?

    生死不论,提头来见也无不可。

    反正周卜易还跟以前一样讨厌,又把他当个玩意儿戏耍。

    周卜易这个人,最喜欢欺负他了。

    那是奉源十一年的秋日,顾泽舟准备回边南关的日子。

    周卜易搬了把躺椅,慵懒地歪在树底下看他数星星。

    周卜易手里扇子摇啊晃啊,然后唰一声合上,笑。

    “好好儿数,数清楚了我就考虑带你走。”

    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眸中,明晃晃写着戏弄。

    顾棉觉得自己就是傻,他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院子里仰着脖子真的去数星星。

    怎么越数越多无论如何也数不清了呢?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顾棉真的不想放弃,周卜易好不容易松口,过了今夜,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顾棉攥紧了双手,梗着脖子,再僵硬再酸痛他也不动,他一动,那些该死的星星也开始动,一夜就那么长,他没时间一次次重来。

    周卜易呢?周卜易这个混蛋把折扇盖在脸上,睡着了。

    顾棉忍不住分神去看,他想着,他就看一眼,不耽误他记数的。

    一只枯叶蝶落在周卜易手背上,那只手真的好好看啊……

    他好想碰一碰……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把手指搭在周卜易腕上很久。

    很久很久,直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这是放弃了?”周卜易唇角含着讥诮的笑容,“小殿下还是回宫找乳娘吃奶去吧,臣没那条件,奶不了孩子。”

    顾棉瞬间红了眼眶,他低着头,感到很委屈。

    真的太羞辱人了。

    他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周卜易似乎永远都不会看到他的付出?

    为什么周卜易的舌头就这么毒,每一次都快要把他说哭。

    他要费很多很多的心思才能忍住不哭。

    大约是看他红着眼睛抿着唇的样子很好玩吧,周卜易拿扇子敲他头顶,用一种诱哄的语气,“来,哭一个给臣看看。”

    “怎么不哭呢”,周卜易在捉弄他一事上总是那样兴致勃勃,“殿下哭得可爱,臣一心软,说不好就去请示圣上了。”

    周卜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顾棉信了他的鬼话,小珍珠唰一下就落不停了。

    “好了好了,哭得真丑”,周卜易一脸嫌弃,“殿下在这补一会觉,臣入宫去了。”

    顾棉点点头,他确实困得不行了。

    这眼睛一闭,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周卜易早就离开神都了,他去问过宫里的守卫,周卜易压根就没来过。

    周卜易耍了他。

    周卜易这个混蛋真的太过分了。

    那年顾棉失魂落魄站在去往边南关的驿道上,那条长长的土路好像根本看不到头。

    再见到周卜易的时候,他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这一再见就是十年后了。

    这一次依然是不告而别。

    他还想着把人养好,再欺负蹂躏。

    可是他想欺负的人却不见了。

    ——你爱走不走谁愿意管你。

    顾棉踢掉靴子,爬上床,熄了蜡烛。

    ——睡觉!

    他陷在那些褥子里,感觉全身都被包裹了。

    明明很软很舒适,为什么周卜易却不肯领情?

    周卜易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笑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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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傻瓜吧,特意入宫去请太医,结果病人早跑了。

    顾棉闭着眼睛,阖眸睡觉。

    万籁寂静的寝殿里,似乎连风声都能听得分明。

    沉重的呼吸声,伴着压抑不住的呻吟。

    顾棉蓦然睁眼。

    ——谁?谁藏在这里?

    难道老皇帝已经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对他动手?

    顾棉迅速起身,点燃案头油灯。

    空无一人。

    只有帘子被风吹得飘起。

    顾棉松了一口气,大约是他今天气急攻心,以至于出现幻听——

    “唔……”

    这…这是周卜易的声音!

    顾棉立刻一膝跪地,压低身子,手举着油灯伸进床底。

    光线亮起,照到美人满是泪痕的脸,他身上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蜷缩在床底下,一双美眸里充斥着戒备和凶狠。

    顾棉把灯放在地板上,默默盯着缩在最里面角落的周卜易。

    周卜易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一只走投无路于是发起狠来的野兽。

    ——毒蛇朝他吐着信子,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咬他一口。

    顾棉觉得周卜易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好像完全不认得人,只是本能对所有不属于他自己的动静感到排斥。

    周卜易捂着自己的小腿,好像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不是胃疼吗?为什么反而要捂着腿和膝盖?

    美人衣衫上印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点,他的毛孔在渗血!

    顾棉站起来,径直推开门,“来几个人,把这张床给本王抬起来!”

    窸窸窣窣的动静让美人更加不安,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搬床的下人,眼底凶光毕现。

    顾棉看准了时机,赶在受惊的美人又钻到别处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甫一离开地面,落入温暖的怀抱,周卜易就松开了捂着腿骨的手,转而去捂肚子。

    下人全都出去了,顾棉脸色很不好看,他把美人按在床上,又一次把人剥了个精光。

    “别动!”顾棉把周卜易圈在怀里,手搭在他腿骨上一点一点往下摸。

    那里并没有入针,他的腿骨也是好好的。

    为什么那里的痛会盖过胃里的痛?

    顾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怎样打了水来替人擦干身上的血迹,又是怎样给人换上了自己的亵衣亵裤。

    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要管他了。

    顾棉一夜没睡,怀里的美人一直在乱动,他怕那些针再作祟,只能用柔软轻盈的新被子把人裹起来,他隔着被子抱着周衍,把人牢牢禁锢在怀里。

    还没入秋,这是奉源二十一年的夏末。

    两个人的身上都大汗淋漓,整整一夜,顾棉从未松手。

    汗出得太多,美人已经有些虚脱了。

    可那也比让他活生生痛死强。

    天亮的时候,周衍才恢复那总是恹恹的、万事随性的样子。

    白天的他跟晚上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

    “你每天晚上都这样吗?”顾棉沉着声音问道。

    美人有气无力应着,语气甚是敷衍,“我的爷,您这是嫌麻烦了?”

    “奴有疾,发起病来就是这么可怕”,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奴折腾困了,不丢奴的话,劳驾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