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连着灌了十几日的散魂汤后,周卜易终于于某一个深沉的夜首次发病。
华山泉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一支毛笔。
他要记录周卜易神志不清时说过的潜意识里的话,看看有什么关键信息,然后还要从中找到周卜易心理防线的漏洞。
但他万料不到,周卜易忽然就清醒了。
周卜易瘫在太师椅上,手无力地垂在椅侧。
“你很好”,周卜易轻启薄唇,“华山泉,你很好。”
华山泉顿了笔,低下头,头上是花白一片的发丝。
他的眸中有很多愧疚。
“大人……这是周家下的死命令……”华山泉执笔的手在颤抖,“如果不能问出您究竟为了什么不顾大局,他们会……”
“散魂汤……在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研制了……”华山泉布满皱纹的眼尾垂下来,脸上满是挣扎与痛苦,“同样是周家的命令…前家主的命令…您的祖父一直防着您……这是他准备控制您的手段……”
“那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周卜易嗤了一声,费力地抬起胳膊,却很快垂下来,“我还要感谢你是吗?我谢谢你编瞎话骗我,然后……”
华山泉忽然站起身,走到周卜易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香囊,“我无法抗命,这些年我除了散魂汤,也一直在研究它的解药。”
“对不起,山泉无能,只能寻到压制之法。”
周卜易靠着椅背,看着华山泉的眼睛。
华山泉的眼睛里情不自禁渐渐流露出痛苦和对自己孩子的慈爱,“如果不这样…云舒他……”
“我对不起您……我不能看着我唯一的孩子死在我面前……”
“明明有两全的法子,只需再给我点时间”,周卜易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眸子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慨,“华山泉,你糊涂……”
“对不起……”老人端起药汤,眼神逐渐坚定,“对不起……”
“回不了头了……”
“大人……”老人把药递到周卜易唇边,捏开周卜易的脸颊,“您就喝了吧……”
“对不起……山泉…会以死抵罪的……”
周卜易低低笑起来,一滴残余的褐色汤汁划过他唇角。
老人看得有些心疼,用袖子轻轻为他擦拭。
“那一年,那一天,只有你来了”,周卜易笑着说,“华山泉,你为什么上山?”
“复命。”
那一日,他只是刚巧成功了,他带着成功的散魂汤上山,就看见月光下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在滚钉床。
烧红的长钉和铁板下的火盆在夜里格外醒目,但他只是停顿了一下,便进了主屋。
华山泉后来曾无数次回想那个他将大人背下山的长夜。
他从天黑走到天亮,从天亮又走到天黑。
其实…比起心疼,还是愧疚和心虚更多一点。
“挺好的”,周卜易轻声,“你现在立刻滚出去,我看见你就心烦。”
“我到底在妄想什么……”长夜里,周卜易缩在顾棉怀里自言自语,“从小到大,苦头吃得还不够多吗……”
“还不够长记性吗……我不过是个……早晚会坏掉的工具罢了……”
“胡…胡说八道”,顾棉一晚上无数次惊醒,无数次煎熬着听周卜易自言自语,无数次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他有那么一点点崩溃,语气里不自觉带上浓重的鼻音,“胡说八道!本王不许你再胡言乱语!”
“周卜易!你给本王听好了!你不是什么没人在意的工具!你是人!你是只属于本王的私奴!全天下今后只有本王能欺负你!”
“周卜易……你别想他们了好不好……你想想本王”,顾棉的眼泪沾湿了周卜易的发,“你想想本王好不好,你回头看看本王……”
“本王永远都不会伤害你……”顾棉一边垂泪,一边自说自话,“本王……本王只会……”
本王只会心疼你……
“先生……你看看安安吧”,顾棉将蜷缩起来的美人抱紧,“先生…你把眼睛睁开,你转过头来看看安安……”
“先生……求求你了…你看看安安好不好?”
你看看我吧,你看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不会有算计。
我对你,只有赤诚。
不记得哪一年了,只隐约想起好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春夜,周卜易跪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顾棉蹬着小短腿爬上了不算高的小案。
他用小手抓住周卜易的毛笔,仰脸用一种委屈的神色看着周卜易。
“我做错事了吗?”
“嗯?”
“先生一整天都不理我。”
“嗯……”周卜易拿开他的手,把纸从他腿下抽出来,挪了个位置继续写,“没空搭理你。”
顾棉就大着胆子伸手,捧住周卜易的脸。
周卜易有一刹怔愣,然后很快换成无动于衷。
可顾棉精神力一直集中在周卜易身上,又怎会察觉不到这一丝松动?
“理一理我”,顾棉往前挪了一点,“可以吗?”
周卜易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点,他就再往前挪挪。
挪啊挪的。
就在他快要从桌沿上摔下来的时候,有一双手拦住了他的腰。
“顾棉,顾容安”,周卜易面沉如水,“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丢出去?”
顾棉用两只手死死抓着周卜易的袖子,闭着眼睛,紧紧抿着唇,大有一副你丢吧反正你也丢不掉的意思。
于是周卜易忽然就笑了,带着一种满满的调戏和逗弄意味,“安安,小安安。”
“赖上臣了?嗯?”周卜易伸手刮了刮顾棉鼻头,“安安小丫头是不是还想着长大了要嫁给臣啊?”
顾棉瞬间就松开了周卜易的袖子,飞快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真好骗。
那天的结局是周卜易趁机把他拎出去关在了门外。
他就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的地上,背靠着门,看着天上的星星,再看看窗下灯火映出的人影。
他想,他再也不要上当了。
就算先生再叫他这么羞耻的昵称,他也绝对不会再松手了。
他先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但凡他一松手,他先生就能真的不要他了。
顾棉把美人抱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美人鬓边,“过去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周卜易”,顾棉鼻尖轻轻蹭着周卜易鬓角的发丝,“都过去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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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了吗?周卜易睁开眼睛,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顾小棉,你啊。
等你以后高坐皇位的时候,我就可以解脱了。
你不知道,你是最不应该拿我当人的人。
拿我当一个好用的工具,用完了就丢弃吧。
只有这样想,等有一天你发现我不见了,你才不会很难过很难过。
周卜易的眼睛静静望着黑蒙蒙空旷旷的房间。
可是,顾棉他……好像做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从前都对他那么过分了。
他怎么还这么……
傻瓜顾棉。
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离你而去再也不回来……
“你醒了吗”,顾棉轻嗅着美人的发丝,“回话。”
周卜易安静了很久了,也沉默很久没有说梦话了。
所以他一定已经醒了。
“没规没矩的,本王是你主人,问你话,你要回。”
周卜易,你回一回本王。
你总不回应本王,时间太长本王就会很害怕。
“本王已经够疼你了”,顾棉从被窝里爬起来,“你别不识好歹。”
他绕到床的另一边,只看见美人已经闭上的双眼。
装,继续装。
顾棉走到屏风前,在外衣内袋里摸出一颗奶糖。
糖纸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在静谧的夜里越发清晰起来。
鼻间奶香浓郁,周卜易到底没忍住蹙了一下眉。
“张嘴”,顾棉捏着那一小块糖,放在美人鼻子下面。
“要本王亲你吗?”见美人不动,顾棉声音低沉了些。
周卜易无奈睁眼,叹息着道,“还睡不睡了?”
“不吃,大晚上的,奴怕牙疼。”
顾棉才不管他说什么,等他张口,就用指尖推进美人口中。
“你可以吐出来”,顾棉冷着声音,“你敢吐出来,本王把你嘴唇咬肿磨烂。”
顾棉说完便转过身子,小心翼翼收集起糖纸。
一张……又一张……
还剩多少颗糖呢。
顾棉回忆起那甜滋滋的味道,忽然就有点馋。
可他只是咽了口唾沫,就放回了外衫。
顾棉爬回床上,伸手搂过美人。
离近了,就能闻到甜腻腻的奶香。
苦药味暂时被压下,顾棉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舍得很快呼出来。
周卜易的身躯变得好瘦小了。
周卜易仿佛被榨干了一样,身上一点肉脂都没有了。
周卜易后背上的蝴蝶骨硌得他肋骨好疼。
顾棉有些难过的想,本王给你吃糖,你却硌疼本王。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王八蛋,只会恩将仇报。
一点都不懂得感恩。
明天早上你不吃下一整碗粥和一整个包子,本王就要记仇了。
顾棉将自己的下巴挤进美人的颈窝,然后他想,这肩膀也太薄了些。
他下巴也好疼。
“你是顽石吗?碰哪里哪里疼”,顾棉闷闷出声,“你再不长肉,本王要生气了。”
“本王劝你自觉一点,别总让本王哄着你求着你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