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索吻
    易昀给她备的衣服大多都是合身的,尤其是小衣……服帖程度堪称完美,简直像拿着软尺在她身上一寸寸丈量过,专门为她定做似的。

    唯独外衣,非常不合身,不仅腰间太过宽大,裙摆还特别长。若是走路时不拎起来,定会踩上自己的裙摆跌一大跤。

    漆瑭怀疑地眯了眯眼睛。

    “你瞧,这件衣裳不太合身,如果能收收腰就好了。”她捏着腰间布料凑近,又踢了踢裙摆,“也太长了,都能把我包进布里了。”

    她还没穿上鞋袜,踢起裙摆时白皙的脚在层叠的布料里一闪而过,像她昨日与那群人吃的热锅里的花生——热水滚沸,花生衣被煮至熟烂,自然而然剥离,只剩下雪白的花生肉。

    易昀将目光移开,落在她的脸上:“那你想怎么办?”

    新衣虽不如旧衣合身,但她并不打算跟他讨要回来。漆瑭又朝他走了一步,她垂落的裙摆与他垂落的衣摆,近得一指相隔。

    “你会缝衣吗?”

    易昀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明知故问:“会又如何?”

    漆瑭心知肚明地顺杆爬:“那你可以帮我改改衣裳吗?”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才缓缓道:“你要求了,本尊就要做吗?”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太强,漆瑭的心狠狠一跳,事情跟她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是在,变相地索吻吗?

    可是为什么?

    他的态度不是逃避的吗?他是什么时候接受了自己的欲/望,又接受了几分?他又想……做什么?

    漆瑭久违的有些慌了,然而紧跟着,本已消失了的刺激感卷土重来。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误判?

    前夜的吻,本是她为他设的陷阱,但如果……他本就是自投罗网呢?

    失误了。

    她太早地把自己放在了猎人的身份上,误以为他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经世事、不通人情、在某些方面单纯得像白纸,以至于有一种与他整个人格格不入的“容易拿捏”的感觉。

    然而此刻,漆瑭的心里忽然诡异地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前几日时时萦绕心头的“悬浮与不真实感”终于落了地。

    好像在说:果然如此。

    冥主这一千年果然不是白活的。

    漆瑭挑起唇角,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俯下身,轻吻。

    “求你啦。”

    从前的杏子被换成了吻,他想要,那她就给他。

    毕竟局面只是从“她自以为稳赢”重新变回了“势均力敌”而已。

    绳索已经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从前,漆瑭以为绳索的一端在自己手上,她可以轻而易举操纵另一端的绳结;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手已经摁在了脖颈间的绳结上,随时可以解开。

    但他没有解开。

    端看是她先趁其不备收紧绳结,还是他能赶在最后一刻前将其摆脱。

    一缕黑气乖顺地缠绕住漆瑭的腰身与裙摆,悄无声息地开始改制衣裳。

    漆瑭没有追问那一模一样的丝线是从何而来,也没有好奇为何改制的针脚与原本的走线是同样细密……昨天他究竟在不在房间,又究竟是在做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这一刻,二人再次心照不宣。

    易昀面不改色地坐着,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从上而下扫过,不带一丝感情。

    同样的,他的理智也在审视欲/望。

    摆脱了那附骨之疽的困扰与磨折后,他明白过来,有时堵不如疏。

    当他从心地用自己的所有物将她整个围拢起来,把那些让他不爽的、带着他人气味的东西驱走后,易昀的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唇齿间依稀能回味到不久前的甘甜,让他心底生起一股甜美的快/感。

    他必须承认——这种滋味险些令他上瘾。

    易昀的记忆里是没有过喜怒哀乐的,日子久了,什么都是淡的。甚至于,肉眼见到的所有颜色几乎都模糊成了某种毫无生机的灰色。

    但他不觉难捱,只觉漠然。

    然而,见到漆瑭的第一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愤怒的滋味。

    他想到了不知多久前见过的,树精们用以灌溉的木器——那上面有一个水阀,只要掰开,清泉就会顺着竹筒流到每一棵树的根部,滋润土壤。

    易昀有片刻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木器,是漆瑭把他的水阀掰开了,于是喜怒哀乐,包括欲望,统统倾泄而出。

    这种变化大概与那心魔有关,也许心魔消失后,他就能彻底恢复正常。

    而在心魔消失之前,在漆瑭死期到临之前,他允许自己短暂地品味这种新奇的滋味。

    至少从今往后,欲/望不会再凌驾于理智之上。

    ……

    漆瑭不知道易昀的黑气有没有触觉,大概是没有的吧。

    但她被缠得有点痒痒。

    黑气收敛了杀气时,竟然是毛绒绒的。力道很轻,挂在腰间的痒痒肉上,动来动去地穿针引线,实在瘙痒难耐。

    漆瑭看着易昀那严肃至极的正经表情,本不想在此时破功的。

    但实在忍不住了!

    笑出声来的那一刻心里面格外畅快,夸张点说还有些酣畅淋漓。

    笑声虽不能止痒,但能止住易昀,止住易昀就等于止住了动弹的黑气。

    然后不痒了。

    漆瑭这笑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但她自己并不能控制住。俗话讲人有三急,漆瑭觉得“痒到发笑”当属第四急,而且还得是排在四急首位的那个急。

    但此情此景下,实在显得像故意的。

    果然,她望向易昀,只见他严肃的表情消失不见,看向她的眼神分外复杂,仿佛有层什么东西碎了。

    她擦去笑出来的泪花,正色道:“抱歉,没什么事……就是你的气,搔得我好痒啊。”

    易昀:“……”

    裙摆已经改制得差不多了,腰间却才改了一半。

    黑气极谨慎地穿线而过,速度变得很慢。但许是因为之前憋痒憋得太久了,现在哪怕不碰那片痒痒肉,漆瑭还会幻觉很痒,更别说这谨慎的黑气还是避免不了偶有的接触。

    这就导致了接下来的一刻钟里,漆瑭三番四次咯咯笑。

    笑得易昀拧起来眉头,瞪着她,显得眼神有几分烦躁的清澈。

    漆瑭笑得更开心了。

    “不行……憋不住……哈哈,好痒啊……你的气毛毛的,像头发丝,要不你用手吧……哈哈,我痒得没有劲了。”

    易昀犹豫片刻,似乎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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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一番心理斗争。

    但他很快地得出了结论,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上手了。

    手指的触感比黑气好接受多了,最起码是硬的,不至于那么痒。

    漆瑭深呼吸,试图平复未尽的笑意。

    这一吸,吸了满鼻的草木香气,清新淡苦但并不算干爽,让人想到雨水里新割的青草,或是不够湿润的苔藓。

    还挺好闻的。

    她耸着鼻子寻找香气,以为他是戴了什么香囊。

    然而没有,那味道自然得像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

    他的身上?

    漆瑭突然想起前夜喝过他的血,入口的味道,和现在鼻腔里这股香气非常相似。

    她赞道:“你好香啊。”

    不知是她自己抖了一下,还是他的手指抖了一下,总之轻蹭过腰间,令漆瑭痒得一个哆嗦。

    她咯咯笑,忍不住弯了弯腰。

    然而二人实在靠的太近了,她这一弯,几乎是把自己的脑袋塞进了他的胸前。

    磕了一下。

    香气愈发浓郁了,她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身上有这样的香气?实在太好闻了,漆瑭简直是生理性地喜欢这个味道,甚至有些……渴望。

    她惊觉自己对他的气味的渴望有些不太对劲,莫非是因为喝过他血的缘故?

    尚未深思,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贴在易昀身上猛猛吸了几口。

    意识到不对后立马直起身,抬眼就看到易昀用一种古怪非常的眼神凝视她,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漆瑭觉得自己特像大街上的登徒子,正在被黄花小男子嗔怒似的。

    亲都亲过了,碰一下竟还能搞得她这么心虚!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缝吧,我不笑了,我发誓。”

    易昀的冷静再次宣告罢工,他烦躁地抿了抿唇,睫毛似乎颤了一下。然后很粗鲁地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调了个个。

    这会,漆瑭背对易昀。

    也许因为视线里看不到人,漆瑭本就警惕性强,于是整个人本能地紧绷起来。

    触感愈发敏锐了。

    硬的手指蹭过腰间,与黑气的毛绒威力不相上下!

    她再次没忍住笑弯了腰,臀往后一撅……碰到了……

    “抱歉,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

    约莫两个时辰,灵霄舶就能靠岸。

    “你们现在就要走,不一起上岸了?”鲛人蓝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愈发蓝,蓝得浓郁,分外惹眼。更别说他还穿着张扬的金袍,发尾缀着金铃,走到哪,哪就叮铃铃一串响。

    周围人来来往往的人都偷瞄他,隐约可听到窃窃私语“那就是传说中的鲛人”、“真的假的,怎么生了腿了”等等,若是有人惊呼“鲛人生得如此美丽”,那润青必然是要偷偷挑起唇角的。

    只可惜,他最想要夸赞的那个人,却并不夸他,反而对他格外冷淡。

    是他还不够美丽吗?

    还是……他露出了什么马脚吗?

    虽然最初那波海灵海妖是他驱使而来,本想上演一处英雄救美的好戏的……但他确定它们不会伤人,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至于后来那波恶蜮的寄生物们,那是他也未曾料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