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山一处密林边缘,四下寂静,唯有鸣鸟揪揪。
七八蒙面人在这林子转悠了有一会儿,越来越怀疑自己。
“瞧仔细了吗?确定在这儿附近?”
“还能有错,我盯着她们几个好几个时辰了,好不容易落单了一个。这次的主顾给钱可大方,咱们绝对得办好了。”
“反正主顾说了,主子不能动,身边伺候的不管是谁,只管好好打上一顿。”
“这要求也奇怪得很。”
“管她呢,咱们收钱办事儿,不问原因。”
几人中的老大骂道:“都老实找人,在这儿唧唧歪歪的。”
这几人统一身穿布衣短打束袖,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行动也颇为鬼祟。
倏尔,那老大只听身侧树上发出轻微声响,其中一人颇为警觉地转头,却是飞来一块石头,砰得一声砸在她头上。
那人哎呦一声后,立刻戒备:“那龟孙子就在附近,小心!”
朔月坐在树上,眉目间满是冷冽戏谑,不知道哪来的这些打手,在林子中捉迷藏能赢得过他的人还没出生呢。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把石子,使了点内力,一股脑都扔了过去,又身形漂亮地躲起来,惹得她们来追。
就这样溜了她们好几回,直到把这些人都打得鼻青脸肿,朔月才算稍微满意了些。
还不知进退的话,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朔月拍了拍手,人也溜完了,该回去了。
这时候,忽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渐渐传来说话声。
“月公子,月公子,你在吗?”
“你确定朔月往这里来了?”
朔月脚步一顿,暗道糟了。
底下那群人也意识到有人过来,等认出小野后,重新裹了裹头脸,带着满腔怨愤,果断冲了出去。
小野也是愣了一下,迎面见一群人杀气腾腾朝她跑来,她反手拉着眠眠往后退了几步。现在她出行都带着侍卫,都是宫里的好手,倒也不怕这些。
这些蒙面人只跟侍卫过了几招,就知道完全敌不过,且战且退,有想要逃跑的意思。
小野找人本就将许多人分散开,听见打斗声,不时有别处侍卫跑来帮忙。
朔月松了口气,从树上跳了下去。
小野回身正好看见他,有些开心地跑过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大家伙找了你好久。”
朔月呆呆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野有点心虚,不会还在生气吧。
朔月收敛起所有的心思,抬首正待说话,余光忽然瞥见一道剑芒闪过,脸色大变,急步冲了过去挡在小野身前。
可那剑锋已经离得很近,挡无可挡,直直刺入朔月肩膀,穿肩而过。
对面身着黑色短打,蒙着下半张脸的人同样愣住了,满眼的不可置信。
朔月忍痛闷咳一声,下一秒,弯月刀出鞘,直直划向对方咽喉。
刺客急忙回身后退,手里的剑也猛地从朔月伤口拔了出来。
顿时血流不止。
小野惊骇之下,厉声吼道:“都过来!”
离得近的几名侍卫下了杀招,匆忙赶了过来,与那刺客交战在一处。
小野手指颤抖地扶住朔月,眼眶有些红了:“这,这要怎么止血。”
“没事,没有伤到要害,死不了人。”朔月缓缓道,“殿下别怕。”
这怎么可能没关系,这么深的伤口。
小野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侍卫很快将先前几名歹徒制住,那拿刀刺伤朔月的人却已经跑掉了。
林默追了几里,又回来,跪下请示:“那人武功奇高,且身法诡谲,在这林子如鱼得水,已经找不到踪迹了。”
小野深吸了口气:“先回去,找个医馆治伤,其他的以后再说。”
有侍卫问:“死了两人,还有五个活口,殿下,这几人怎么办?”
“送去京兆衙门,留两人去听听情况。”小野又说,“眠眠去把马车赶过来,顺便问问最近的医馆在哪儿,最好花钱找个熟悉的人带路。”
几人领命而去。
林默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解释说:“这是止血的,先简单处理一下。”
药粉洒在伤口疼得厉害,朔月脸色惨白,紧握着衣服的手指微微发抖,就这样,还在努力咬牙不至叫出声。
小野愧疚又心疼,却无计可施,只能紧紧握住朔月左手,想着如果他能掐自己好受些也好。
可朔月在小野握住他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用力。
朔月挨过了那阵疼,转头看向小野。
他现在的模样自然是万分可怜,眼尾洇着些许红,嘴唇被他自己咬出许多小伤口,眸光雾雾沉沉的,惹人心悸。
小野感到无措,想要安慰他又不知该如何说,下一刻,他却突然靠在小野肩膀晕倒了。
小野急忙去试他鼻息。
“......”
哦,没事就好。
......
乐园内,碎影轩竹林深处。
已至入夜时分,稀薄的月色透过云层,给万物都笼上一层薄纱。
眉眼稚嫩的少女穿着杏色袄裙,手指微微抚着额角,她对面两个身着侍卫服的女子正恭敬回话。
“那几个人是京西名为有道武馆的打手,说是今天有人拿了百两银子让她们挑几个好手,将殿下身边伺候的人打上一顿。”
小野疑惑:“只打我身边的人?”
这么一想,那些人确实没有敢跟自己动手的,所以侍卫们才没有围在她的身边。
“是,馆主说,她们不敢招惹殿下,看到月公子落了单,才决定下手。后来在林子里溜了好一圈,见到殿下过来,以为事情败露,这才动手。她们说后头出现的那个人不是她们武馆的人,她们武馆没有这样好的身手,也绝对不敢刺杀殿下。”侍卫继续回道,“给他们钱的是个小厮,给钱很痛快,但是不愿意透露主家名姓,衙门上了刑,这些人还是只说出了来人的大概相貌。”
小野问她:“你觉得这些消息可信吗?”
“属下顺道打听了那武馆往日接过的生意,都是些小打小闹,照常理推断,应当是可信的。”
那就确凿是两拨人了。
武馆这一波,应该是个极度有钱,身份高贵,但行事幼稚恶劣的人干的。这样一想,背后的人几乎不做第二个人选。
持剑伤人的那个就有些棘手了,小野拿起石桌上一张从沈嫣处得来的集贤馆刺客的画。
她只匆匆一眼,看见了那刺客的眼睛形状,眼睛长、内收,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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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内双,和画像上确实是像的,这两次刺杀都见到过那刺客的只有朔月一个人,这件事情还要找他确认。
“武馆那些人罪名判了吗?”
“衙门大人说是想听听殿下的意思。”
“按照惯例,是个什么罪名?”
“若按照刺杀皇室罪名定罪,死罪无疑。”
小野愣了许久,她记得当日侍卫下了重手,杀死了一两个,她没顾上细看,这会儿想起来实在有些犯恶心。
她还没有适应的这个时代,人命轻飘飘的,好像一点也不珍贵。
连她这个皇女也是一样,似乎一直活在别人的刀锋下面。
“去衙门说一声,所谓疑罪从无,不用将事情闹得这样大。”小野道,“再去一趟,这案子就不用再跟了。”
这些人,说到底,也只是替那个背后的人顶了罪。
“是。”侍卫领命而去。
小野心情依旧沉重着,她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亮细若弯钩,一半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面。
所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她大概要接受,天下之大,无论如何寻觅都不会再有故乡这个地方。
寻不到来路,她的归途又在何方呢?
这么一想,似乎一下子就被巨大的荒凉和孤寂吞没了。
正自伤感,小言匆匆跑过来,说门口的薛高过来回话说,门口有位自称翰林院学士的沈先生过来拜访。
小野关注点不由自主跑了偏:“雪糕?”
小言笑了笑:“是雪糕。”
这名字起得倒是有趣。
小野:“在一进院的百会堂准备间茶室,请沈先生过去坐着吧。”
“好,我这就去办。”小言答道。
沈先生这清贵人物,选择漏夜来访,定有蹊跷。
小野暗自反思了下,自己这些天在宫外也没办什么荒唐事,总归是别人招惹她,她是没有主动招惹别人的。
就算兴师问罪,也是有的周旋。
想明白后,小野折身去了碎影轩,门口一个小童正煎着药,手里拿着蒲扇轻轻扇着。
小野推门往屋里探了探身,朔月还在睡着。
今天下午回了乐园之后,朔月身上就起了些低热,吃了药后一直昏昏沉沉的。
他身上的伤口虽然厉害,幸而没有伤到要害,医馆大夫只是说让这几天好好养着,饮食要清淡,按时换药什么的。
小野不放心,找京城有名的大夫又看了看,大夫又给开了退热的方子,说了差不多的话。
小野走到他床边,探了探额头,却被一只手用力擒住,小野忍不住“嘶”了一声。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顿,凤眼微微颤着睁开些许,又很快闭上。手也收了回去,且藏到了被子底下,欲盖弥彰。
低热已经退了很多,小野稍稍放心。
尽管知道他现在可能听不清人说话,小野还是说了句:“我去前院见个客人,一会儿再来看你。”
到了外面,小野又嘱咐煎药的小童小乙几句:“再过半个时辰,记得叫醒他,喂些清粥,再看看又起热没有,有什么需要的找林默或者小言,我一会儿再过来。”
小乙很是上道,拍着胸脯保证:“殿下放心好了,我很会照顾人的。”
小野不由得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