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商讨
    乐园的西跨院特意修建成了一个大园子,这园子里有假山,流水,石板铺成的道路两旁是一片片很整齐的花树果树,她有桃树、杏树、枣树、山楂、石榴、柿子,还特意辟了几处花圃种菜。

    可谓十分有田园气息。

    这花园绿荫掩映间特意盖了几间木屋竹舍,如梦居、留醉馆,碎影轩,院子的另一头还有成排的居舍,那是园子里下人们住的地方。

    留醉馆附近建着一座小亭子,下边挖了个小池塘,里面养着许多鲤鱼,都是细细的鱼苗,红白相间在水里踊跃得厉害。

    小野坐亭子的台阶上,面无表情的地看着小鲤鱼们将她刚刚撒下的饵食抢光,又从盒子里随手撒下去一把。

    她觉得自己是喜欢朔月的,但是她不信任爱情关系。

    她永远不会忘记妈妈患病在床的时候,爸爸是怎么样歇斯底里的对待。曾几何时,她也是个父母双全的幸福孩子,在她十三岁那年母亲得了很严重的遗传病,缠绵病榻一年,就这么离开了。从此她成了没人关爱的野孩子,她爸很快再婚,将她丢在姑姑家里。

    姑姑念着她已经上了高中,成绩还算不错,没有怎么为难她,可她心中牢记着自己只是寄人篱下。

    在那一天,十五岁的路小野失去了所有,一下子长大了,她做着表弟表妹从来都不用做的家务,每天学习到凌晨,从来不敢随意发脾气,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她一度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将孤独地走完,不会身陷任何亲密关系。

    她对朔月说了很多话,却在企图不保证任何,得到对方的妥协和认可。

    可她就是这样的,安全感缺失,固执又自私,要看到别人的爱,要别人先付出,如果要谈恋爱,那么对方要包容她的所有,无任何道德暇疵,而且她不允许对方随意地离开自己。

    她来到这个世界,得到了一个这么高的身份,她可以使用自己的特权留下很多人,包括朔月。可她从小的教育又在警告她,这样是不对的。

    小野将脸埋进肘弯,她有时候甚至在怀疑,自己还有爱人的能力吗?

    反正不去接触就不会受伤,期望值降低就不会痛苦。

    可是,她已经不是路小野了不是吗?为什么伤痛还是会如影随形。

    “殿下,喂鱼有什么乐趣呀,今儿已经喂了三回了,一会儿该撑死它们了。”眠眠蹲在小野旁边,笑着说,“咱们园子的桃花现在开得可好了,殿下可想去瞧瞧。”

    小野抬起头,微微扯了扯嘴唇,没有说话。

    眠眠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却放轻了:“楚楚那小妮子最近在研究怎么做桃花饼,薅秃了好多棵桃树呢,殿下今儿正好得闲,咱们去逛了,就找那小妮子讨桃花饼吃好不好。”

    “好吧,那今天就放过这些鱼了。”小野站起身,伸伸胳膊,好似转瞬之间方才的郁气一下子消散了。

    眠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乐园东南角中了十几颗桃树,桃花正盛开,颜色比杏花要浓烈好多,一片张扬热烈。

    眠眠边走边说着:“咱们这园子修得多好,一年四季都有花看,等到了五六月份更是有结不尽的果子,到时候就让厨房变着花样地做,等暑热起来,最是熬人,殿下到时候就多吃些水果好了。”

    小野一路上听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道:“我方才确实有些烦心事,但也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跟府上的人乱说。”

    眠眠沉默片刻,小心道:“殿下是不想让月公子知道吗?”

    小野:“为什么这么想。”

    “虽然殿下和月公子表面上是好好的,但好像从来没有过多亲近。以前府上的人都说殿下不喜欢月公子,可近日瞧着也不是这么回事。”眠眠准备着措辞,低声说,“可咱们都瞧得出来,月公子极其在意殿下。殿下本就是世间最最好的女子,当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儿。若是瞧上了谁,那就是那人的福分,谁会拒绝殿下呢?更不要提为了谁去神伤了。”

    “好伶俐的一张嘴,你这是要将我捧到天上去。”小野被逗乐了,“不过,你这次可是想岔了。”

    眠眠笑道:“不管是什么吧,反正我只管听殿下的吩咐。”

    两人在桃林中果真遇见了采摘桃花的楚楚,眠眠当即乐道:“瞧我说的吧,这妮子还在采桃花呢,这是打算做多少鲜花饼。”

    “你这人最是讨厌。”楚楚先是小声骂了一句,然后对小野说,“殿下也过来了,我采花可不只是做鲜花饼呢,最近在外头新得了一张酿酒的方子,想着试试,回头酿好了,就埋在留醉馆的大柳树底下,等来年,殿下就能尝尝了。”

    “多谢你费心,你做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小野夸奖道。

    “是啊,楚楚可是最厉害的大厨了。”眠眠也道。

    楚楚不好意思的笑,想要再骂眠眠两句,又拘谨着。

    “好了,你少说两句。”小野拍了拍眠眠肩膀,“我们陪你一起摘花,是怎么弄的,也教教我们。”

    楚楚微微笑开,点头说好。

    几人说笑着忙起来,乐园的孩子们都个性鲜明,且很照顾她,明明其实她这二皇女跟她们是差不多的年纪。

    都是些很好的人,裴原野看人的眼光很好。

    没摘一会儿,门子上伺候的薛高跑过来,说外头有人递了请帖,请殿下过去一叙。

    小野打开贴子一看,这是定远侯府的贴子,下帖子的是沈逢。

    看来是有事要商议。

    小野思索片刻,道:“去回话,说我即刻就去。”

    薛高应了一声,又快速跑回去。

    小野让眠眠去准备马车用具,自己回了春草堂,换一身着装。

    定远侯府离得不算远,都在皇城三街之内的宅院,马车很快到了门口。

    门口候着的人走出府门几步迎接。

    沈逢身着一件素色襕衫,衣袖宽大,很有翩翩公子的气韵,拱手向小野问好。

    “老师不用太客气了。”小野随着沈逢去了会客室,终于看见姗姗来迟的沈嫣。

    沈嫣头发上还带着水汽,身上穿着圆领长袍束袖,白玉革带,很利落的装扮。

    “殿下恕罪,我来迟了。”

    “不算什么,以我和沈大人的交情,何须言罪。”小野客气道。

    沈嫣摸了摸鼻子,到底是刚承了小野的情,没急着去纠正什么。

    几人分主次坐下,小野身份高,自然是要上座,前边案上摆着茶水和做成花朵形状的糕点,室内挂着许多墨画和书法,高几上香炉袅袅升起一线烟雾,细细闻去,是一股淡淡的松香,雅致至极。

    沈先生不愧是状元出身,行居之处都是读书人的气息。

    “沈大人想要揪出更多案犯,有线索了吗?”小野环顾一圈,笑问道。

    “那刑善想将责任一人揽下,分明是有意遮掩,还有那顾子盛,若无门路,凭她一个寒门学子,怎么能做出卖文章挣钱这样的事情,这件事还得从她们两个身上入手。”沈嫣脸色沉肃,“许有为急着结案,说不得就是上面有人指示。这案子确凿没有那么简单,可背后的大鱼却不是那么好抓的。”

    “这件事情被我们在科考前掀了出来,那就注定不会闹得太大,这案子也没办法扯出太多人。阿嫣尽力就好,反正咱们的目的也不在这个。”沈逢宽慰道。

    “那也不能就这几条臭鱼烂虾就匆匆结案,连背后的产业链都没有扯出来,岂不是让那背后之人更加肆无忌惮。”沈嫣道。

    “从陛下推行科举到现在,不过十余年,尚有许多人费尽心思想裁撤这取士之法。若此事闹得过大,引起更大的振荡,反而得不偿失。”沈逢道,“殿下今日就做的很好,案子也该了结了。”

    “沈大人尽力查就好,就算什么都没查出来也无妨。这案子背后藏着深渊巨浪,本就不是操之过急的事情。”小野劝慰道。

    沈嫣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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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着桌案上的纹路,眸光沉沉:“哥哥和殿下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知晓轻重,若是三日后依旧没有进展,我不会再固执深究。”

    沈逢看了沈嫣一会儿,终是没说出什么。

    片刻后,他想起了什么,转向小野:“不知殿下有没有发现一件事。阿嫣本是为查集贤馆一案,出宫后却被人几次三番暗示阻挠案子不必细查,她起了疑心,这才留意起顾家和几位人犯背地的勾当,查出科举舞弊的端倪。”

    “沈先生的意思是,若这些人是为了舞弊一案才妨碍沈大人,那也许意味着集贤馆案另有元凶。且这个元凶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目的未知,人数未知,很有可能就蛰伏在京城之内。”

    小野颇感烦躁,“前些日子,那案犯杨若兮又出现了,偏又和顾明欣派来的人搅和在一起。我本来怀疑两人暗中有所勾结,今日听沈先生这话,才发现实在是不合理,如果顾明欣想要的是案子尽早压下去,何必再让此人出现呢。”

    沈逢也觉诡异:“此人两次出现,目标直指殿下,她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呢?若此人背后另有组织,恐怕所图甚大,不只在殿下一人身上。”

    沈嫣:“陛下将此事交托给我,我却走了弯路,如今线索几乎全断,实在难以为继。”

    “最大的线索,就是我。”小野心里始终因此事压抑着,神情冷漠道,“我有一种直觉,此人早晚还会找上我,她不会与我干休。若沈大人有需要,我以身为饵也不是不行。”

    沈逢忙道:“殿下慎重。”

    沈嫣却同意这说法:“殿下此话才算有些女儿本色。等科举一事了结,我便暗中护着殿下,早晚将那人抓获。”

    “那便多谢沈大人了。”小野不是很真诚道。

    “殿下客气。”沈嫣脸上添了抹笑意。

    “其实我今日是想和沈先生商量,科考在即,如今主考官入狱,陛下将此事交托与我,咱们必得用心组织一场公平公正的考试。”小野道。

    “殿下有什么想法吗?”沈逢弯着眼睛看着小野,很期待小野的回答。

    “科考成绩关乎每位考生的前程,真要想公正,考官和巡逻人员是重中之重。”小野细细想了想,答道,“第一在于选合适的人做考官,最好彼此监督牵制,第二优化科考流程,包括考前对考生的检察以及考试中考场的巡视,第三斟酌改卷事宜,防止考官在试卷上做手脚,第四制定严苛的律法,加强对舞弊行为的惩处,最好张贴出来以做警示。”

    “现在的科考流程,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殿下想得周全。”沈逢毫不吝赞赏。

    “我现在只是有大概的想法,各种细节要仔细斟酌。”小野道,“沈先生是第一届科考状元,想必比我懂得要多,咱们这几日要尽快将各个关节都理通顺,呈给陛下。”

    “殿下说的是,其实翰林院许多学士都很关注这次科考,殿下若不介意,我挑几个人选,可以加入进来。”沈逢提议道。

    “那自然是很好。”小野忙道,“我只担心人不够多,怎么会介意。”

    “最终呈文还是要殿下拿主意,殿下向来点子多,想必定能想出许多奇妙想法。”沈逢笑了笑。

    “所谓名师出高徒,还是要多谢沈先生的栽培。”小野丝毫不脸红,和沈逢商业互捧。

    沈嫣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瞟,怎么话赶话的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当即泼了盆冷水:“我说,两位还是等事成后再庆功也不迟。”

    小野摸了摸鼻子,只当没听到。

    沈逢失笑。

    沈嫣越看越觉两人怪异。

    她正待说些什么,忽听外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嫣望去,见是卫尉司的侍卫,神色慌乱的奔过来,急喘着气,道:“大人,不好了,刑善留下血书,在狱中自裁了。”

    沈嫣张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小野和沈逢也被这消息惊到,纷纷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