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香房的门被从外面踢开,一个守卫堂而皇之地就要闯到屏风后来:“这边有人……”
柳鹤清一挥手,手中的碎瓷瓶精准无误地砸在他脚下。
那守卫被吓了一跳,连退数步。
他抬头一看,只见微弱的灯火之下,一个广袖青衫的俊美少年,将另一人禁锢在床头亲吻着。被压倒的那人衣衫半退,被遮住了眼睛,瞧不清面容,只能瞧见他劲瘦结实的肩背、滚动的喉结和微张的薄唇,似是被吻的无法呼吸。
两人滚倒在床榻上,均是衣衫不整的模样,长发如浓墨散开,化开的口脂在唇边勾出一道销魂蚀骨的绮靡红痕,分外香艳。
少年跨坐交缠,交相辉映,竟分辨不出谁美得更惊心动魄一些。
柳鹤清在谢云骁唇上又轻轻舔了一下,引出一声旖旎的、滚烫的轻哼,这才似是意犹未尽地扭过头。眼梢的艳红尚未褪去,她回首睥睨闯入之人,凌厉的桃花眸似含剑气。
“狗东西,好好的兴致全被你搅和了。这就是极乐楼的待客之道?”
那守卫有些懵,尚在发愣,柳鹤清已将一旁烛台猛地掼到他脚下:“还不滚!本官好看么?!”
香房骤然陷入黑暗,那守卫被吓得倒退一步,慌忙退出去,将门掩上。
很快,门外又来了人,似乎是守卫队的头领,问清楚状况后劈头盖脸地骂道:“蠢货!赵大人带来的贵人你也敢得罪,脑袋不想要了!”
接着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和颤抖的求饶声:“头儿饶命,头儿饶命!”
那侍卫首领在门口毕恭毕敬道:“大人息怒,小人已经惩治过他了。楼内进了贼人,小的们搜查抓人,也是职责所在,还望大人海涵。”
“查人?带着刀查到本官的床上来了?”
那侍卫首领也有些尴尬:“这、这……”
便在这时,又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武卫们纷纷让路:“二当家的来了!”
叩门声响了三声,门外有人语气恭敬道:“小人周青,来给柳大人赔罪了。”
“哦,周二当家的亲自来了。”柳鹤清戏谑地笑了一声,“烦请当家的稍待,本官需稍作整理……否则不好见人。”
周青垂手站在门外,恭敬道:“大人请便,小人在门外恭候。”
屋内传来窸窣轻响,不多时便又亮起了灯火,窗纸上映出一个人穿衣束发,就着铜盆净面洗手的影子。过了片刻,屋里的少年官员开了口:“进来吧。”
周青推门而入,先行了个大礼,这才抬头。只见柳鹤清曲腿坐于榻上,执一杆白玉烟枪,未穿外衣,神态慵懒,在摇曳灯火的映照下,竟显出几分雌雄莫辨的秀美昳丽来。
她的外衫披在另一个跪在其脚边的少年人身上,那少年衣衫不整,长发倾泻,身体微微发抖,头低低垂着,叫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唇边有点点红痕,不知是化开的胭脂,还是亲吻时留下的吻痕。
极乐楼的客人来路多,喜好男人喜好女人的都有,是以楼中并不缺妓子、小倌儿。
周青只道是哪个被柳鹤清看上的小倌儿,倒没太在意。
其实柳鹤清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并不算位高权重,若放在往常,周青未必惧她。但接风宴那日,钱豹对她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态度,在场之人都有目共睹,周青自然不敢随意轻看。
于是又三番道歉,待柳鹤清火气消了,方才闲谈似的地笑道了句。
“听说大人是因为弹劾高官才左迁至洪州为官的?大人高风亮节,清风两袖,小人佩服!”
柳鹤清来洪州不到半月,周青已将她在朝中的事打听清楚了,足可见在朝中也有一定势力。
柳鹤清心下了然,秀眉一轩:“当家的查我?”
周青道:“岂敢。大人贤名远扬,小人不过道听途说。”
他这般说,既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辩解。言语虽恭敬,语气间却自有一股有恃无恐的底气。
柳鹤清耸肩笑笑:“无所谓,当家的想查尽管去查。不过当家的既然有眼线在朝中,能查到我开罪了户部的傅大人和段王爷,就更该查查——为什么我将他们开罪之后,还能功名依旧,毫发无伤。为什么又恰恰来到了洪州,站在当家的跟前。”
周青:“……”
柳鹤清又道:“大昭自通源年间便禁了民间私自买卖人口。良民入贱籍,要么在官家的罪奴司,要么在各地衙门的质人堂,由官家在贱籍文书上盖官印。从去年到今年,洪州到底往外地卖了多少灾民为奴,其中渔秀帮又占几成,想必周二当家的心里该有数。”
他此话一出,周青登时浑身一震。
然而他还是竭力保持镇定,笑道:“大人说笑了。饥荒之年,米换性命,本来就是赈灾的一种方式,我们也是在为朝廷分忧解难啊。更何况,我们经手买卖的奴隶都是经衙门手续自愿入了贱籍的,没有一点不规矩处,又怎么算掠卖良民呢?”
“好个分忧解难,赤胆忠心。可若是官府将朝廷赈灾的米粮低价转手商帮,致使难民得不到救济、食不果腹,只好被迫卖身为奴,这又怎么说呢?一边囤货居奇,大发米粮之财,一边两袋大米换一条人命,榨尽灾民骨血。周二当家的真是经商奇才,赚钱的一把好手啊。”
周青的面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眼神中隐隐地泛出不善。他身后的武卫们也都个个紧绷起来,严阵以待。
柳鹤清却是爽朗地笑了笑:“稍安勿躁,当家的。本官今日既敢独身来此,自然没想与你、与渔秀帮,甚至与整个洪州府为难。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灾荒之年,死个百十万人实在稀松平常。聪明人嗅得商机,赚几两碎银,又算的了什么呢?”
柳鹤清低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笑道,“周二当家的上面有人,本官未必就没有靠山。若是相安无事,大家自然可以有钱一起赚。但若本官在任上出了什么意外……洪州府会不会被翻个底朝天,本官亦说不准了。”
她言下之意,是自己背后也有位高权重之人,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周青不由得蹙了蹙眉。
毕竟,一个从七品的小吏确实不能让正五品的大官对其俯首帖耳,一个平民子弟也不可能随身配饰价值千金的美玉。
约莫几个呼吸的功夫,周青就又和气地笑了起来,仿佛变回了那个接风宴上老实本分、谦卑恭敬的商人。
“柳大人哪儿的话。大人是朝廷命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与大人为难?洪州地界若真有这样的人,就算大人宽宏,渔秀帮绝不会放过他!”
“好,周二当家是个俊杰!你这个朋友,我柳丹歌交了!”柳鹤清哈哈大笑起来。
她往日在衙门,总是一副谦逊寡言的模样,此时显出张狂与不羁的情态来,实在叫人大吃一惊。
白玉烟枪一横,挑起了谢云骁的下巴,柳鹤清垂首在他发间嗅了嗅,沉醉道。
“对了,我刚在极乐楼里找到了个宝贝,瞧着甚合心意,不知二当家的肯不肯割爱?”
周青笑得谦恭:“不过一个暖床的玩意儿,柳大人看上了,尽可带走!”
-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眨眼间,东方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一行人在极乐楼消遣了一整夜,方才意犹未尽地登上返程的马车。
车轮声辘辘响起,赵端见一个涂脂抹粉、面遮轻纱的美貌少年跪在柳鹤清脚边,将脑袋温顺地枕在她腿上,不由得揶揄起来:“我说柳贤弟为何不近女色,原来是好这一口。”
“赵大人,看破不说破。”柳鹤清只笑笑。
“呵,这有什么稀奇,极乐楼里多的是这样的小玩意儿。”赵端挥挥手,满不在乎道,“以前的知州孙大人也好这一口,光是死在那老头子床上的丫头小子,也不知多少了,又有什么关系呢?眼下正是荒年,人命比草贱,多少人争着为奴为娼呢……哼,卖身契一签,就是比畜生还下贱的东西啦,值不了几个钱。”
赵端喝多了酒,满身熏人酒气,迷迷瞪瞪想看清眼前这少年的模样:“这个小东西,唔……以前好像没在极乐楼见过,怎么看着又有点眼熟?他,叫什么名儿?”
这少年不知是害羞还是怎的,立刻将脸扭了过去。
柳鹤清温柔地抚着少年的长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奶凶奶凶的、快要炸毛了的小猫,等到极乐楼的影子终于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密林后,才轻笑道:“大人莫怪,小七是新来的,金贵,怕生。因为我跟周二当家说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周二当家的一高兴,才把他送给我的。”
赵端不由得好奇:“什、什么秘密?”
“大人想知道?”
柳鹤清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神秘道,“也不算什么大秘密,我就是告诉他……赵大人你,命不久矣。”
赵端的眼睛猛然睁大。
说时迟那时快,柳鹤清微微后仰,趴在她腿上的少年人猛然出手,一把攥住赵端的喉咙。
那只手上的力气实在太过强横,赵端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被掐的涨红了脸孔,直翻白眼,挣扎间打落了案几上的烛台。
赶车的马车夫听见动静,问道:“几位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么?”
没人答他。
马车夫将马车勒停,正要掀帘探看,一直修长的、沾着些微鲜血的手骤然探出,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磅礴的威压和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的喉骨碾碎,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濒死之际,耳畔传来幻听般不真切的声音:“殿下,先留他一命吧,我们日后还需要他带路。”
谢云骁哼了一声,终是松开了手,重重一击敲在那马车夫的脖颈上,马车夫应声栽下车去。
车里,钱豹被突如其来地变故吓得六神无主,缩成了一团,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半晌,他才看清楚眼前人:“殿殿殿下……?!”
-
方才在极乐楼中,谢云骁一直低着脑袋,亦步亦趋跟在柳鹤清身边,加之穿了身极乐楼的鹤童装束,抹了胭脂涂了口脂,钱豹喝多了酒,根本没有察觉。
此刻认出人来,钱豹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心中惊涛骇浪。
他也是到现在才发觉,这个以凶煞嗜血闻名朝野的铁血悍将,竟长了一张和已故德妃相似的、几乎称得上温柔秀美的脸孔。
钱豹慌慌张张地跪下来,头磕得震天响:“老臣有眼无珠!老臣罪该万死!老臣护卫不利!老臣不是有心要来极乐楼逍遥的……”
谢云骁哪里睬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到柳鹤清身上。
落到她还残留了一点嫣红胭脂的……嘴唇上。
心脏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似的,忽而跳快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