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昭抬眼看着窗外的被银色闪电划破的长空,暴雨欲来之前的狂风拍打着千昙阁的窗。
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将炽也的名字完整的刻在辕金剑上,此时若还留在千昙阁中,不久后第一道飞升雷劫就会落在青玉殿上,将这座不止何时建起的宫殿劈个粉碎。
她顾不上将辕金剑拾起,亦无暇顾及还未灭掉的玄玉炉,快速向青玉殿外冲去。
熄昭盘坐在狄山的空地上,初秋的夜雨也一同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竟不知有一日秋日的雨会这样刺骨的冷,竟比冬日还要难熬。
她更不知自己这场飞升雷劫会持续六十四日之久,在天界的飞升雷劫中留下这样重的痕迹。
熄昭催动灵力了运转经脉时第一道天雷落到身上,自己体内一瞬间好似经脉俱裂,粉身碎骨一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汗水浸湿了熄昭的衣衫,但她却不敢也不能有丝毫松懈,若只是一瞬间的分神失去对灵力失去控制,那就是灰飞烟灭。
熄昭在粉身碎骨的疼痛中清醒着,一丝不敢出差错的控制着自己的灵力。
落雷一日凶险过一日,在铸剑阁时熄昭已经忘了师父骂过她多少次又倔又不肯低头,犯起脾气来不如倔驴,可她却在飞升雷劫前第一次有了想放弃的念头。
熄昭痛苦地闭目皱眉,心中所想已乱。
何不一道天雷再猛烈些?直接灰飞烟灭罢了,给我个痛快。何苦如此不死也难活?
天雷似乎偏不让熄昭如愿一般,只是仍旧按照往常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熄昭痛得肝肠寸断,可五万年修炼下来细密且纯厚的灵力让她只能在痛苦中清醒,不敢分神一瞬的同这场雷劫抗衡。
这场雷劫的浩大声势若不是日后熄昭看了天界录册,她竟不知自己的雷劫居然连天宫所住众天族都听得到。
狄山的雷劫声实在太大了,天帝轻昼在忍了三日后,终于忍无可忍不愿再听如此响动,在天宫外再加铸了一道结界,天宫才勉强又恢复安宁。
飞升雷劫打到第六十四日时,熄昭已经麻木,疼痛比第一日更甚,只是她已经习惯了。
这一日熄昭清楚地感觉到了今日的天雷比之前几日的天雷更加凶险。
她能感受到自己已经到了最虚弱的时刻,自己的骨灵玉之骨已经在碎裂的边缘了。
熄昭知道,这便是最后一日了,挺过今日,她就是渡劫已成,飞升上神。
可熄昭最终等来的不是自己挺过雷劫飞升上神。
而是一把插入心脏的玄铁剑。
一柄干净利落的长剑,剑身锋利,剑柄握感因为持剑者专门调整过极为舒适,通身上下无一处多余的缀饰。
熄昭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她顺着那柄熟悉的有些恍惚的玄铁剑看去。
清琅面无表情地站在灰蒙蒙地天幕下,站在她三尺之外。
三尺。
是熄昭替清琅所铸玄铁剑的长度。
清浪明明站在距她三尺远的地方,熄昭却觉得他近在咫尺之内。
天地万物都在模糊远去,唯独这张脸愈发的清晰。
清琅微微躬身垂头去看盘坐在地上的熄昭。
熄昭抬起头,看着那张自己看了近万年的漂亮狐狸脸,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神色淡然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一双杏眼阴晦沉闷。
熄昭见清琅这幅模样突然笑了。她同他相处万年却总觉他偶尔会露出让她感到不适的瞬间,却又转瞬即逝,她不知为何,终于在今日知道是为何。
往日熄昭总觉得清琅太过粘她撒娇太过,一双杏眼总水雾透漫,一张狐狸脸总是太过跳跃,与他相处万年,这幅模样竟是头一次见到。
熄昭想,原来这张脸最合适的,不是雀跃,不是委屈,不是撒娇,不是乞求。
而该是此刻这幅阴沉的模样。
清琅一身朱砂色长衫,在此时灰蒙的天色中格外扎眼。
熄昭回想起自己替他选这件衣衫时,脑海中浮现的是清琅撒娇雀跃时的模样。
活泼艳丽,应该是朱砂色,熄昭就这么定下了清琅的这件衣衫。
而今这明艳的颜色却刺的熄昭眼睛发涩。
灰暗的天色下,唯这一抹朱砂之色跳脱又扎眼,像嘲讽。
清琅手持她亲手所铸的玄铁剑,又用力插入熄昭体内几分,从她心上剜了一圈,露出熄昭的灵玉之骨。
熄昭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青色罗裙一时发怔,她不知自己体内是从何处流出的血染透了她的罗裙。
清琅伸出左手将已经露出的灵玉之骨取了下来。
灵玉之骨从熄昭体内被取出,一瞬间暗红色的光芒大盛,生生在灰暗的天色下撕出一道口子。
笼罩了熄昭,也罩住了清琅。
他将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灵玉之骨收了起来起身离开,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熄昭轰然倒地时,看着那抹朱砂色的身影就这样渐渐从视线里消失,直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直到她陷入永久的黑暗中。
熄昭被雨水浇醒时,浑身上下已经全然湿透了,她不知是何时下起的这场雨,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她麻木地看着空中的雨急促地打在上壤碎石之间。
离朱一族向来对天寒之物极为敏感,即便日后修为再深厚仍然会被此影响。
更何况今日,熄昭的灵玉之骨被挖走。
她撑起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熄昭看低头看向自己心口,被血染过的衣衫已然开始发硬。
熄照轻抚自己的伤口想用灵力将其抹平,她看着自己指尖亮起的暗红色光,只轻微闪烁几下后就熄灭了再也无法亮起。
熄昭盯着自己心口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挣扎着站起了身。
熄昭原以为自己脑中会一片混乱,有许多为什么要问,可却并非如此。
此刻她的脑中一片清明,没有混乱没有疑问,她只是看着自己的伤口,只片刻已然想好了如今的最佳对策。
她需要寻得一物代替灵玉之骨放在心口上,用以继续修炼连维持她的生命。
再寻一处灵力精纯之地能让她加快修炼。
熄昭想到此处忍不住又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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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
她作为铸剑阁阁主亲传的弟子,六界之中能有谁比她更有机会接触那些珍贵宝物?
也许是自小就看的多了,日后反而对那些珍贵宝物十分淡然,能被熄昭看上眼的宝物少之又少。
如今的青玉殿若非要拿出一个合适能替代她的灵玉之骨的器物竟只找得出她的玄玉炉。
师父曾告诫过她许多回,叫她不可太过自傲,可年少之时她如何听得进师父此话?
如今自食苦果又何止无物可用这一事?
清琅一事又何尝不是她太过自傲的苦果?
一只来路不详的孱弱狐狸,便是她养在青玉殿一万年又如何?
凭她之力还能被她亲手养的狐狸伤害不成?
这样隐秘的自傲种下如今的苦果,她应当自己承受。
熄昭拖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向青玉殿走去。
往日好像抬腿便能到的青玉殿,今日不论如何好似都走不到尽头。
熄昭在力竭之前终于到了殿门前,她向二楼的千昙阁走去。
没有天火支撑玄玉炉早已熄灭,此刻那鼎玄色的铸剑炉正沉静如水地立在房中。
掉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捡起的辕金剑如今不见了踪影。
熄昭再也无暇顾及那柄用来庆贺炽也继位的长剑。
此刻她甚至没有能力为这一切留下一封书信作为解释。
她太痛了,熄昭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体内流失的体温,或许还来不来及将玄玉炉放入她的体内,她就会死去。
熄昭再也没有力气,靠坐在玄玉炉一侧,抬手用仅剩的灵力将玄玉炉收成灵玉之骨一般大小。
她感受着手中玄玉炉细腻莹润的触感,迟疑了片刻,还是摸到了自己伤口处,将玄玉炉生生按进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玄玉炉代替灵玉之骨放在心头时,疼得熄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经历六十四天的飞升雷劫,她早都疼的麻木了,可此刻她还是觉得钻心得疼。
疼得她直冒冷汗。
熄昭真想就这么躺下再也不用起来。
可她不能,该死得不该是她。
她同清琅相处这一万年付出的真心不该被辜负。
辜负真心的才是该死的那个。
熄昭忍着痛坐了起来,用已经发麻的身体在经脉里运转了一周灵力。
灵力在经脉内可以运转,放在心口上的玄玉炉竟也勉强可以吐纳灵气。
六界之中有灵气纯厚之地,也有灵气稀薄之地,狄山所聚灵气不算稀薄,若是平常修炼算得上是好去处,可如今熄昭身负重伤灵玉之骨被挖,若不寻一处灵力精纯之地怕是无法撑起她所需的灵气。
灵气精纯之地。
六界灵力精纯之地还有何处能比得上灵韵之海?
只可惜,她是灵韵之海所诞最后一位上古神族,自她之后灵韵之海便不断衰弱直至枯竭。
天界南境只留灵韵之海的石碑立在原地,再不见往日灵韵之海。
今时六界中在说灵力精纯之地,六界众只会提到一处。
南海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