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雪原,六界极南之地,终年不化的雪原,极寒的气温,六界中并非没有生灵想借此地用以加速修炼的,只是几乎没有成功者。
熄昭思及此处,忍不住笑得更加厉害。
离朱一族血脉中带的天火让他们生来便畏惧天寒之物,而如今她只能去极寒之地才能换回一线生机。
熄昭拖着麻木的身体喘息着靠到墙边,她把背紧贴在墙上以此借力撑住自己。
熄昭一边喘息一边听着打落在窗上雨水的声音,待到雨声渐小,她才支撑着起来。
她的双手撑在窗边,透过模糊的雨幕朝窗外看,软翠池中满塘的莲花出现在灰暗的雨幕下。
已是深秋,一池的莲花早都开败了,大雨冲刷着凋败的莲花,将那些本就已经枯黄的枝叶在雨中冲散,流向池中也随雨水流走。
熄昭看着散落满池的败莲和被暴雨打坏的黄叶,回想起自己上一次所见的莲池。
一池生机澎拜的莲池在落日的余晖中被镀上一层金边。
往日生机勃勃的莲池,在一场暴雨过后变得破败不堪。
熄昭看着眼前的景象,垂下眼眸,原来开了万年的莲池,只一场大雨就能让它如此破败不堪。
“那之后,我去了南海雪原待了两万年,虽没恢复全部灵力,但好在保住了一条命,也算恢复了几成灵力,南俞怕我回到六界中灵力修为的异样被旁的人发发觉会使我置身于危险中,在我离开南海雪原前,赠予我一支它的长羽,替我遮掩灵力修为这才直至今日我都还平安无事。”
长留园中已见微光,高悬的明月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往日的剜心之痛,如今不过一夜就能讲清楚明白。
熄昭活音落下,长留园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烛川只觉得自己胸腔发冷,万千思绪堵在喉中,却不知说出哪一句最合适。
她渡飞升雷劫时他每一日都在长留园中听她的雷声,天雷每劈下一次,他便多一分去狄山的冲动。
只是想起青玉殿那只用敌意的眼神打量他的狐狸,他便又把这冲动按下。
她已经有了一只狐狸,不需要他的打扰。
他就这么站在长留园听了六十四日,直到最后一声雷响落下,直到她在没有出现,直到现在他追悔莫及。
熄昭的故事讲完了。
消失的两万年,在南海雪原的两万年被她一句带过,修炼的苦楚,没有灵玉之骨的剧痛,身负天火却被迫在极寒之地修炼时要克服的种种艰难她只字未提,只一句带过。
熄昭听见烛川低沉略带喑哑的声音开口问她,
“现在,还疼吗?”
熄昭坐起身想了想,玄玉炉代替灵玉之骨成了她修炼灵力的起点后,她每修炼一次,让灵力运转过一遍经脉后都是痛的。
最初在南海雪原的前几月,她一动不动在大雪之中躺了几个月才从昏沉中慢慢清醒,后来也算渐渐适应,如今几乎五万年过去,她早都习惯了那种修炼时的钝痛了,可还痛吗?
熄昭点了点头,
痛的。
不等熄昭反应她落入了一个有些温热的怀抱里,烛川的气息包围着她,将她和破晓时分的凉意和雾气隔开,干燥而温热。
许久烛川才放开她。
面前的烛川一双发红的桃花眼,往日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此刻全被杀戮之气所淹没,不同往日却是有着妖冶的美。
烛川…起了杀心?
还不等熄昭问出口,那样浓烈妖冶的杀气却一瞬间如大雾般散去,
熄昭听见烛川轻声的耳语,
“今后会一直陪着你的。”
隔日,熄昭同烛川站在炽也书房中时,炽也的桌案前摊开放着一册卷轴。
熄昭认得那册卷轴。
是烛川所写有关此次和魔界有关一事的卷轴。
炽也坐在桌后,沉默地看着摊开的卷轴。
书房的几位神族皆未出声,房内氛围凝滞,一片寂静中能听见窗外微风的响动。
熄昭沉默地看着炽也房中的地砖,暗色的石砖上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祥云纹饰。
许久,是炽也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可知…”
炽也那双淡色的眼睛看向熄昭,
“卷中写到你为落影铸了一把剑?”
熄昭点了点头,
知道的。
烛川写卷轴时,她撑着头坐在烛川对侧,看着烛川桌上跳动的烛火昏昏欲睡。
写完后,烛川调转卷轴放在了她面前,她扫了一眼又将卷轴转回,写给天宫的卷轴向来都是如实写就的,烛川身为司战上神,无需为了她遮掩,她也没想隐瞒。
如实写就是。
“为何为他铸剑?”
熄昭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炽也这样的眼神了。
他当天帝五万年了,那双浅色的眼眸里不悲不喜看不出情绪才是常事。
年少时出现在他浅色眼睛里的生动情绪像是很久以前的幻影。
而如今熄昭又再度看到了他年少时那样的神色,只是熄昭不知为何是这样的神色。
竟有些悲戚。
“为了化解神魔两族之间可能出现的战争。”
这是她为落影铸剑的唯一理由。
炽也听熄昭这般回答,缓缓闭上了眼睛,将难得失控的情绪再次遮蔽了起来。
他本该是还有许多话要问的,却都在熄昭这样的回答面前压了下去。
他了解熄昭,熄昭如此说便是如此想的。
为了神魔两族之间的相安无事她可以铸剑,那他呢?
他当初请她回铸剑阁,请她为自己铸剑为何明明答应了却最后还是失约?
直到如今,哪怕五万年再不来天宫也没有一句解释?
炽也睁开眼睛,浅色的眸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站在他书房里熄昭明丽的脸上神色平静全无半点异样。
罢了。
“明日天宫早朝,熄昭上仙一同来吧。”
“当日早朝上你接下重任,如今全胜归来,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赏赐?
熄昭想了想,
想早日回到青玉殿。
她单膝半跪,骨节分明的手指前后交叠,行了全礼,眼神平静而确定地看向天帝,
“想请天帝早日重新修筑青玉殿。”
熄昭说罢,书房内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炽也的眼中好似泛起了薄霜,一双浅色的眸子更加浅淡。
“陛下!”
书房外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书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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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的沉静。
“陛下!”
敲门声愈加急促。
“何事?”
炽也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司命殿鹤晴上仙有急事求见。”
“她说事关熄昭上仙星石之事,请陛下尽快召她入见。”
“熄昭的星石?”
炽也看着此刻安静跪在他面前的熄昭,即未受伤亦无异样,星石怎么会有异?
烛川却抢在了他之前开口,
语气急切不似往常司战上神一派淡然的模样。
“叫她进来。”
小昭的星石所示的皆是能危及她生命的事物,如今她好好的站在这里,那便只有灵玉之骨出了事。
小昭的灵玉之骨…
如今仍然在清琅手中。
“究竟出了何事?”
炽也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渐渐浮现,语气更加冷然地开口问向烛川,却只见烛川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熄昭起身站到了一边,在鹤晴进来时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
她抬头看去,烛川只是浅浅向她点了点头。
鹤晴行过礼后,看见在天帝书房中的熄昭上仙,却是愣了。
还未等他细想,天帝冷着脸先开了口,鹤晴看着神色发冷的天帝一时有些不解,事关熄昭上仙,怎么却是天帝如此急躁?
“熄昭上仙的星石出了何事?”
“一柱香前司命殿突然发出巨大响动,整个司命殿都为之震动,我前往星河之墟查看,是熄昭上仙的星石引发的。”
鹤晴顿了顿,谨慎地看了看书房内的三位上古神,才又道,
“唯有上古神族受及重创将要殒命时才会有此现象…”
“可…”
鹤睛忍不住去瞟眼前安然无恙的熄昭。
她在星石异动时探查了星石所属者的下落,熄昭上仙的星石探得所属者此刻在人界。
她见星石震动以为是熄昭上仙在人界遭遇了什么不测,才着急从司命殿赶来禀告天帝,谁知此刻,上仙好好地站在这,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鹤晴愈加疑惑地看着平静站在房中的熄昭。
炽也心中的预感浮上心头愈加清晰,本就沉着的脸色此刻冷了下去。
烛川也察觉到了炽也的冷意,像是知道炽也下一步动作,他牵着熄昭的手顺势一带,将熄昭拉到了身后。
炽也果然下一瞬就到了熄昭身前,却被烛川提前挡住。
炽也见烛川的反应反倒不再多问,他心中的猜测已被印证大半,他面色如霜地看着面前的熄昭和烛川。
“灵玉之骨不在你身上?”
炽也的声音冷的好似将整个书房都结上了霜。
灵玉之骨?确实不在。
她已经有五万年不知自己的灵玉之骨在何处了。
熄昭不回答他,只露出一副平静的表情,炽也心下了然。
他一时之间有许多想问,他想问身为上古神族为何会让自己和灵玉之骨分开?
他想问,是如何丢了灵玉之骨的?
又是何时丢了灵玉之骨?
又如何在没有灵玉之骨的境况下活到的今日?
可看着熄昭平静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即便自己问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