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殿下抬头看向师父。
元霜上神看着一身尘土硝烟之气还未散去的徒儿跪在殿下,眼中布满红丝和那一双漆黑的眼珠形成如此分明的对比,满眼不甘地看着他。
元霜上神轻叹一声,烛川自幼便是由他一手教导长大的。
他怎会不知事事要他做到最好就是为了能在护住自己的同时护住更多的同族?
又怎会不知唯有他足够强大才能护住这六界中更多生灵?
只是如今他亲眼所见自己同族在他眼前死去无法释怀才会跪在殿中问他。
“阿烛。”
元霜起身走到自己徒儿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为何还来问为师?你心中早有答案。”
“这几日你休息便是,若战事再起我会让你师兄去。”
说罢起身离开了。
烛川跪在空无一人的殿中许久,直到双腿的麻痹之感渐渐让他再无法支撑下去,他才起身离开。
他没有回自己在司战上神殿中的住处,他现在不想留在司战上神殿,也不愿留在天宫之中。
他从天宫南门离开,漫无目的的走在天地间。
身上从战场上带下的伤口还未处理,结痂的血迹和他的衣衫搅在一起,形成可怖的伤口。
伤口中散发的血腥味引来了鸟妖,他本就有伤在身,万年的修为无法对付这样一只鸟妖。
自己一路躲藏不知到了何处的林中。
绿衫少女背对她站在林中,听见动静回过身来看他,见他的模样很快便明白了发生了何事。
她清瘦的身影挡在他身前,为救下他受了伤,又将他带回了青玉殿,他才知自己误入了狄山中。
她替自己处理好伤口后,将他留在了青玉殿便不见了。
他知铸剑阁向来繁忙,便在伤好之后离开青玉殿回了天宫中。
自那之后她再未曾提起过此事,他本以为她已经忘此事,如今看来她未忘记。
熄昭点了点,
“算是。”
她是在林昭的梦境里看见的,后来回到天宫再想此事,她才回想起此事。
一万岁那年诸事繁忙,因神魔大战的缘故铸剑阁没有一个得空的天族。
熄昭亦是如此,不过是半天之事,早在她繁忙如烟的记忆中消散了,可却被烛川记到了如今。
“小昭,如今我已是天界的司战上神。”
烛川伸手替熄昭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笑了,
“我已明白我的职责。”
熄昭亦向他笑了笑,
“那便好。”
烛川顺手牵起熄昭向玄苍殿起去,
“走吧,我们回去。”
行舟坐在自己的铸剑炉前已快有一个上午了。
他今日来酿酒园时,熄昭已经坐在了玄玉炉前,炉旁的木架上图纸还未收掉,可玄玉炉却没有点火。
莹润细腻的玄玉在太阳的照射下反着细碎的光,熄昭只是坐在炉前不出声。
行舟见师父不出声,他也安静的坐到了自己的铸剑炉前。
他同师父之间铸剑时总是很少说话,师父若有事吩咐与他,自然会叫他,若无事找他他便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可今日,师父坐在炉前一动不动,实在与往日不同。
他实在忍不住准备起身叫一声师父时,是熄昭先开口了叫了他。
“行舟。”
“师父。”
行舟起身站到了熄昭身侧,
“你将此剑刻上名字。”
熄昭将辕金剑递了过来。
这柄剑师父修了一两日便修好了,但那些磨损在他看来根本不需师父用玄玉炉修这么久。
师父将那柄剑从剑匣中拿出时,他站在师父身侧。
年岁久远的轻微积损和坍塌的青玉殿砸时的轻微的磨损丝毫无法掩盖属于这柄剑的凌厉与锋芒。
即便不知铸剑者是谁,行舟依然可以感觉到铸剑者对这柄剑倾注的心血和这柄剑的绝佳的品质。
行舟仔细看辕金剑上的磨损时,那些磨损甚至不需要动用到师父的玄玉炉。
但师父还是点起了玄玉炉替这把剑重修了那些磨痕。
他知道师父在意这把剑。
他看着师父递给他剑,一时迟疑,
“我来刻吗?”
“嗯。”
熄昭点了点头。
行舟接过剑,也好,只是一个名字,师父静坐一上午最终决定还是让他来刻,他刻下便是。
熄昭看着点起火用刻刀在辕金剑上刻下名字的行舟,只静静站在他身侧。
辕金剑在五万年前的继位大典上与当时的炽也而言是身份的象征,而如入他早已不需像五万年前时那样需要辕金剑来为他象征身份了。
炽也已是稳坐天界五万年的天帝了。
自他继位以来,天界安稳,六界太平,他早是天界当仁不让的天帝了。
这一柄辕金剑剑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出现。如今翻新得再仔细又能如何?
当年若不是师姐及时圆场,她不知炽也要如何收场。
辕金剑在行舟手上因高温而发出轻微的爆鸣声,熄昭看着发出短暂光芒是又转瞬化成一缕青烟消散掉的星火不出声。
熄昭收回自己渺远而空洞的眼神,只对行舟道,
“此剑你刻好交由天帝就是。”
说罢收回玄玉炉转身离开了酿酒园。
辕金剑昨日交给了行舟,熄昭今日得闲去了烛川的修远阁中,窝在长椅中心不在焉的看烛川书架上的话本子。
熄昭正翻着话本子,却感天宫内天色突然暗了下去。
她起身站到窗边抬头看去,天宫内天色突变,天际上竟有乌云涌动。
天宫内常年气候宜人,若非是六界异象,天宫天象不会轻易改变。
熄昭从窗边回身,看着被她放在烛川房中的玄玉炉。
修复辕金剑的火还未被她熄灭,玄玉炉上用来掌控温度的纹饰还泛着若隐若现暗红色的光,熄昭感受着窗外刮进的大风扬起她的头发,她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玄玉炉上细腻莹润的纹饰,看着原本暗红色的火焰在大风中一点一点灭掉,直到完全熄灭。
熄昭终于还是轻声叹了一口气,他们还是慢了一步,派出的天族没能找到清琅的藏身之处,他用顾瑶留下的命魄开启了同归剑,召唤了百万兵众。
熄昭踏出修远阁向屿浮殿走去,却见阿芜眉头紧锁疾步向她走来。
“熄昭上神。天帝在云霄殿内等您。”
不用阿芜再细说她知是为何,熄昭向阿芜点点头,
“知道了。”
加快脚步向云霄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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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昭赶到云霄殿中时,殿内已聚集不少天族,云霄殿内此刻一片嘈杂。
殿内天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皆是神色忧虑口中议论着什么。
烛川先熄昭一步到了殿中,脸上看不出情绪,一眼不发地站在云霄殿内一侧。
熄昭沿云霄殿一侧走到烛川身边,烛川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待殿内众天族到齐,炽也从云霄殿帘后出来在帝椅上坐下。
众天族安静下来后,炽也的声音传遍云霄殿内,
“诸位既然见天宫内天色异象,便也知为何我将诸位聚集于此。”
殿中众族只安静不出声,等天帝接下来所言。
“六界有异天宫才会有此现象,今次异像…”
炽也说到这里顿了片刻才又道,
“乃妖皇开启同归剑所致。”
炽也说罢殿内好似被敲响了大鼎,一时之间众声鼎沸。
同归剑,天地初开时人族为在六界纷乱中活下去向天地之力献祭所得之物。
非人族不能开,如今却被妖皇开启。
难怪如今天宫天色有此异常。
同归剑中藏有百万兵众,不需天帝再多说,他们也知妖皇开启此剑是为何。
妖皇是要再次搅乱六界,这一战不止天界避无可避。
云霄殿内终于再度安静下来,一时之间殿内无话。
妖皇统领的百万兵众,以天界一己之力只能挡几刻?
若想护住其余五界安稳,唯有联合其余五界他族。
“司战上神。”
炽也开口打破了沉默,
“臣在。”
烛川神色平静地抬头看着坐上的炽也
“妖皇此举,你可有什么对策?”
“如今唯联合他族与之相抗一策。”
“诸位可还有什么对策?”
炽也浅色的眼眸从上位扫过殿中天族。
云霄殿此刻静得可闻落针,仿佛片刻前的嘈杂只是一场幻境。
再无对策了。妖皇借出百万兵众的那一刻,意图颠覆六界的野心已经宣告了天地。
其余几族若各自为战,被妖皇侵噬只是早晚之事。
熄昭在心中轻叹一声,记忆里神魔战场上的硝烟好像又萦绕在了鼻息间。
她不知这场战争会又会持续多久。
“既然诸位再无对策,便按司战上神所言吧。”
一殿的天族最终在无声中散去。
熄昭坐在屿浮阁中,见殿中兵将来来往往,烛川坐在坐上神色平静又有序的安排每一件事。
熄昭喝掉最后一口茶,放在茶杯悄悄起身离开了忙碌的正阁。
直到月色愈加浓重,熄昭躺在长留园水榭的檐上神思昏沉间,烛川才终于从屿浮阁处理完诸事轻轻坐到了熄昭身旁。
熄昭昏沉间见烛川坐在月色下看向她,她只又蜷了蜷身子没有起来开口问带,
“今日之事都处理好了?”
烛川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拂过她惺忪却依旧明丽的脸。
“怎么不回将离阁中休息?”
熄昭声音中一片低沉模糊,
“想你应当是有事要同我说,在此等一等你。”
“和清琅一战…”
“没有避免的可能,不久之后战事又会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