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微睡了一夜。
再睁眼。
一眼就看见了苏慕笙。
苏慕笙就在床边,身体端正而挺拔,坐在移放过来的铁凳上,墨色外衣衣摆,沿着交叠的长腿迤迤而下,一身清贵气质扑面而来。
休息室的窗帘,遮光效果不佳。
室内光线半明半暗,映照出苏慕笙的眉眼。
他的眼神柔软平和,安静地望着她。
一夜没走……
段微移动目光,瞥了一眼铁凳,下无软垫、后无靠枕、硬得咯人,苏慕笙坐了一夜?
段微忍不住露出了看精神病的表情:“你有病吧?!”
“没有。”苏慕笙答,顿了顿,又轻声细语地补充,“我只是,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段微:“……”
铁床发出了“咯吱”的声响,隔壁床上,有人小心地翻了一个身,动作再轻微,也控制不了不发出一点声音。
会所都是夜场。
平日里,这个时候,同住的几个人,睡得跟猪似的,呼噜打得满天响。
今天,安静如鸡。
段微知道他们没睡,不仅没睡,还很八卦。
段微翻身起来,快速刷牙、冲洗了一把脸,帽子胡乱地扣在头上,飒飒如风地走出了休息室。
苏慕笙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地紧跟身后。
白天的会所,没有了夜晚的躁动热闹。
有一种喧嚣过后的凄静荒凉。
诺大的场地里没有什么人,舞台上的乐器、钢管、打碟机,卡座间的沙发、牌骰、空酒瓶,像蒙了一层灰灰的暗影静谧地呆在没开灯光的会场中,几个保洁静悄悄地清扫、走动。
段微出了会所,下楼。
苏慕笙跟着她。
电梯封闭、狭小,段微没看苏慕笙,看向了透明观光玻璃。
随着降落,街上的景致由小变大、越来越清晰。
早晨的商圈店铺,开得不多,街上的行人也稀少,零星有几个,慢慢悠悠地闲逛着,似乎,昨夜的枪响、混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段微出了电梯,进了一家面馆。
苍蝇小馆,人流不多,门口一口大锅水,烧得滚沸,热气腾腾。
“吃什么?”老板拿起了大勺,敲一敲锅沿。
“面。”段微付了钱,“不忌口,重辣。”说完,段微径直走进去,找了一根板凳坐下了。
“你呢?”老板一起下锅好煮,又问前后脚进来,站在店门口,抬头看墙上价目表的苏慕笙。
“和她一样。”苏慕笙很快道,说完,又问,“多少钱?”
“十五。”老板煮面下锅,“料呢?也一样?”
“一样。”苏慕笙付后,走向段微。
段微看着苏慕笙,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一身格格不入的低调奢华,却像入乡随俗一般,平静坦然地坐在了这样一个逼仄小店里。
段微忍不住,再次声明:“小少爷,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苏慕笙的声音,很轻很轻:“嗯。”
段微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苏慕笙摇一摇头。
段微:“……”
段微再想说话,老板端着碗过来了,结结实实的一大碗面,汤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红油。
段微气饿了,不和苏慕笙浪费口舌了,拿了筷子,埋头吃面。
苏慕笙的面,也很快端了过来,一样的大碗、一样的油辣子。
段微的余光,瞥见苏慕笙的碗,挑起来一口,又放下了,过了一会儿,又挑起来了一口,又放下了。
段微抬眼,看见苏慕笙静静地喝水,嘴唇透着一种被辣到了的饱满通红。
段微想到了当年在医院,早餐时,送来的琳琅满目的吃食。以苏慕笙的口味,是不会一大早就这么重油重辣。
段微不管苏慕笙吃不吃得下,自己吃自己的,也不和苏慕笙说话,吃完了,站起来就走。
段微出了店,看见苏慕笙也跟了出来。
段微视而不见地走向公交站牌。
公交站牌附近,是电瓶车聚集地,一众花花绿绿的电瓶车里,黑色自行车极好分辨。
可是,现在有两辆。
段微站在两辆几乎一模一样的自行车边上,沉默。
“这辆是你的,这辆是我的。”身后的苏慕笙适时出声,向段微介绍,“我这那辆,车头有划痕。”
好好一辆锃亮的全新自行车,划道痕?好好好。段微不评价,开了自个儿的锁,推动车,车轮边滚,边往上坐,滑入了车道。
段微向前骑,苏慕笙也很快骑着车,跟了上来。
苏慕笙骑行的速度不慢,双腿匀速蹬脚踏,十分平稳地跟在了段微的身边。
清晨,微光,空气中还带着晨雾消散的舒润和冰凉。
段微一瞬间,有一丝恍惚。
仿佛回到了在学校,苏慕笙半强迫她去晨跑的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苏慕笙匀速地、不疾不徐地在她身边奔跑。
可那时候,她会等他。
如今。
段微弓背向前,用力蹬脚踏,猛然提速,流星踏月一般,在路上飞冲。
段微骑得很猛,想甩掉苏慕笙。
可是,苏慕笙也像疯了一般提速。
身后的漂移过弯的汽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从两人身边一擦而过,段微看见苏慕笙白皙的肌肤,因过分用力,面颊发红、额间薄汗。
段微:“……”
她以前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苏慕笙性情温柔体贴,他明明最懂得怎样气人!
段微甩不掉他,给自己骑累了。
速度渐渐慢下来。
段微回不了家,也不想去查乐斯那儿,被苏慕笙窥见她更多的生活。
于是漫无目的地骑行,途径一个碧意盎然的公园,转了个弯,滑了进去。
公园里,路两侧的行道树郁郁葱葱,远处的湖水波光粼粼,黑天鹅昂首领着几只毛茸茸的小黑天鹅戏水,骑行而过,经过了晨练的老人、散步的家人、以及依偎在草丛、长椅等各个地方谈情说爱的情侣……
段微骑行其间,被途径的路人,数次投来一种艳羡的迷之微笑后,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一种怪异感。
段微停了下来。
苏慕笙也停了下来。
苏慕笙坐在自行车上,眼神柔软地望着她,温顺包容地接纳她的一切举动,仿佛只要她一动,不管快,还是慢,他都会立刻、马上、义无反顾地跟上她。
段微瞥了一眼远处的情侣。
她知道这一种怪异感,从何而来了。一个Alpha、一个Omega,在这儿湖光山色间,不就是独处?
段微冷着脸,从车上下来,走到了一边。
苏慕笙也下了车,走了过来。
段微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开口说话了:“那个段微,是你什么人?”
苏慕笙柔软的目光,落在段微的脸上,如同落羽,轻轻的、柔软的、小心地拂过她的肌肤。
“同学。”苏慕笙最终说了一个既定事实的关系。
段微道:“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值得你这样吗?”
苏慕笙道:“值得。”
段微望着湖水,眼神沉了沉:“你喜欢她?”
“嗯。”苏慕笙轻声道,“喜欢。很喜欢。”
段微:“……”
她如果不是这个人,她就信了!
段微道:“为什么喜欢?”
苏慕笙沉默了一瞬,像是思索,然后道:“没有什么原因。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理由也会站在我这边的人,唯一一个就算我被所有人抛弃了,也会坚定选择我的人。”
段微:“??!”
她什么时候这样了?!
她怎么不知道?!
段微震惊、疑惑地望向苏慕笙:“你说的,是同学吗?”
苏慕笙望着她的眼睛,一句一句,无比认真:“是。不全是。”
“我和她的交集,不止在学校。她救过我好多次,每一次,都是只有我一个人。那种时候很危险,危险到,我的家人都不会在第一时间顾及我。”
“她会。”
“她会来找我,就算我不理她,也会来找我。”
段微:“……”
她记起来,她是救过苏慕笙那么两次,可是原因,很复杂啊。
许久。
段微又道:“你说的是吊桥效应吧?紧急关头,太紧张了,心跳太快,误以为是喜欢。”
“不是。”
“这只是一个非要说的理由,一个具体的举例。我不是因为她救我,才喜欢她,而是因为她救我,我才知道我喜欢她。”苏慕笙顿了一瞬,声音愈轻,“我会怕,她受伤。”
段微的脑袋“嗡”了一下。
什么?!
什么时候?!
苏慕笙又在骗她?!
苏慕笙望着段微怀疑、不信、又戒备的眼神。
“我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些。因为,我不信世上有人,这么傻乎乎地对人好。”苏慕笙一顿,语气诚恳,“她到我身边,一开始的原因,并不好。我以为,她是一个贪慕虚荣、不折手段的人。这样的人,我身边有许多。我不喜欢她,甚至有点儿厌恶她。”
“我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与此同时,我也需要她。”
“我以为她在惺惺作态,装出来对我迷恋、装出来对我好,后来发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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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点也不迷恋我,甚至,装都懒得装。但她又对我很好,被用药了,宁愿自己疼,也不愿意轻薄我。被我骂了、凶了,不会还嘴,没心没肺地笑。为了让我解气,配合我,被我锁着。怕我生气,偷偷撬锁来照顾我,天亮了又傻傻地回去戴上……”苏慕笙望着段微,“这些,我都知道。”
段微:“……”
够了,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尽是犯蠢。
“可我还是不信她。她是受了别人的指派,来到我身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蛊惑我。那个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苏慕笙剖析心迹般道,“直到,一次在校外。她不应该出现在那儿。”
“她是无意中被搅进去的,她的选择,不会受命于任何人,只会是来自于她自己。”
“她选择了救我。”
苏慕笙微微笑起来,眼眸柔若一池化不开的春水:“三番两次。”
“我不理她,不信她,她也选择了救我,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她的身手很好。”
“原来,她以前在伪装。”
“可是很奇怪,验证了她在我面前,确实有伪装,我却不生气。她也会凶我,吼我,直到那一刻,我才觉得,这是真实的她。真实的她,骄傲冷躁,强横不羁,这样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最真实想法,却是救我。”
“她一个人赤手空拳和人搏斗,帮我联系家人,没联系上,走了又不放心地回来了,她没钱还是带我去了宾馆,开了房间,什么也没做,一个人在卫生间呆了一晚上……”苏慕笙说着过去的事,桩桩件件,记得分明。
“从那之后,我大概了解了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可我还是需要她。碍于她的身份,也出于自我保护,有很多话,我不能说,我让她与我签协议。她傻傻的,签了。”
苏慕笙笑了笑:“那个协议,是试探,也是绑定,试探她,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她选择了我。”
苏慕笙宛如隔岸观火一般洞察秋毫,看得分明:“从那以后的每一件事、每一次选择,她都选择了我。”
段微:“……”
没有比自以为是一个成熟老道的猎手,实际上,却是被一步步设计上钩的猎物,还被公开处刑,更伤人的了。
“我开始观察她。”
“我发现她,时而热血,时而天真,时而莽撞,时而勇悍,可她是一个很善良、很纯粹的人,她说她想要的,她自己会去取,她不想要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不要。”
苏慕笙笑道,“好巧,我也是。”
“越观察她,我越在乎她,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苏慕笙唇角的弧度下压,笑意荡然无存,低沉道,“她受了伤。”
“我从那个时候才知道,我喜欢她。”
“可是很多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被拉陷太深,就算我收了手,别人也不会放过她。”
“我能想到,所有能弥补的办法,是保护她,可是,我没有做到。”苏慕笙望着段微,眼眸有着深深的后悔、自责,双唇微动,清晰地吐露:
“对不起,我没做到。”
轻极。
重极。
清晰得,仿佛一把沾血的弓弦,在空气中微微震荡,一拨、一弹,血珠颤颤,坠入尘泥。
段微望着苏慕笙。
她知道,他在借机解释。
解释得很坦诚。
前因后果,一笔一笔,条缕分明。
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坦诚澄澈,这样的目光,她分不清是真是假,或者说,她不那么在意、也不想分清是真是假……
段微说话了:“哦,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啊。可惜了,我不是她,不是你故事里的那个人。对于你说的,我也只能说,谢谢你的分享,但我不是她,不管你对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也不该把你的情感,一腔情愿地倾注到我身上。”
苏慕笙哑声道:“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我怕我一松手,她躲我,我再也找不到她……”
段微冷道:“不是每件事,一定如你所愿,不是每一份情感,一定有回应。如果她会躲,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苏慕笙讷讷地望着她。
段微转身。“别再跟着我了。”
“你给我讲了个故事,我没什么能回你的,给你说一句话吧,当作是回报了。强人所难,是一个令人生厌的品格,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苏慕笙抬起的脚,被狠狠钉在原地。
段微骑上车,一转弯,背影渐行渐远。
浓密的树枝,遮住段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的一刻——
苏慕笙宛如被重击一般。
碧绿的湖水波光潋滟,苏慕笙的脸色惨白灰败,宛如千刀万剐般,痛切得没有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