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鸢回到营帐中,远远瞧见萧起驾着素舆,停在一棵浓荫松柏树下,优哉游哉摇着折扇,一缕阳光恰好落在他头发上,鼻梁上,还有身前膝盖上。
好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
他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眼神,转而朝她看来。
苏长鸢径直往前走,到他跟前停下。
他拿眼上下打量着她,见她发钗凌乱,衣裙上飞满了尘土细渣,不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回来,你的马呢?”
苏长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狼狈,又朝四处观望,见没有人,才凑上前道:“夫君,我遇刺了。”
萧起眼神稍稍停顿,并未流露出过于惊异的神色,倒是十分淡然,他紧了紧手里的折扇,继而道:“回帐里说。”
回到营帐,萧起屏退了小厮丫鬟们,仅留下她二人。
苏长鸢这才迫不及待地,将所经历的一五一十告诉他。
“我本在打猎,林间忽然窜出十个杀手,个个手拿寒刀,好在忽然天降恩人,是他救了我,我才得以解脱,要不然,你今天看到的,就是我的尸首了。”
萧起背对着她,不停地鼓捣着一个漆红的梨花木盒子,从中掏出了几个红蓝绿宝瓶,一一放在桌上。
“可有受伤?”
她摇摇头:“那群人果然如你我所料,是梁王殿下的人。”
萧起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话,只转过头,朝她看了一眼,继而敲了敲长桌,示意她坐下来:“还说没受伤,你想毁容吗?”
他拿起一面巴掌大小的金丝珐琅铜镜,转了个面,对着她的脸。
她这才见自己右脸有一道口子,正好在眼角之下,拇指那么长,好在流血不多,伤口也只是微微肿了。
她只好乖乖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夫君......。”
本想再说什么,只见萧起凑了上来,一张清冷的脸靠得很近,眼睛似乎落在她伤口上,睫毛轻轻地眨着,薄红的唇缓缓轻启:“好在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说话间,热气一股股喷在脸上,扰得她一阵微痒。
她微微掐紧膝盖,垂下了眼眸。
萧起拿起其中绿色宝瓶,轻轻旋开,用手指沾染了一些棕红色药水,就要朝她覆来。
“嘶。”
指腹触碰到伤口的一刹那,她就开始疼,不由得把头往后偏,萧起抿平了唇角,敛了敛眉:“我都还没碰到你呢。”
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耐烦,说罢,另一只手上来,紧紧握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固定住,不叫她动。
苏长鸢只觉得自己被锁了喉咙一般,这个萧起,装着一位文人雅士,为什么每次上手力气都那么大,不知道的,她真的以为他要谋杀她。
和萧起相处越久,他就渐渐撕下了他那层假笑的面皮,一寸寸朝她展露,他冰冷无情的一面。
苏长鸢咬紧牙关:“夫君,你轻点。”
她又咳嗽两声,脸色涨红起来,五官眉头都拧在一起。
萧起垂眸,见她满脸桃红,一双水杏眼闪烁着乞怜,不由松了松手,只轻轻扶着她的下巴。
她才得以喘口气,用十分委屈的眼神望着他。
“我分明没有用力。”萧起无奈地看着她。
她扬起脖子,指了指方才被他握住的地方:“你没用力,那这是这么,应该红了吧。”
他顺着她指尖看去,见她白皙如羊脂玉的脖颈处的确有几道印子,那印子不是别的,正是他的手指掐的。
少女的肌肤细腻,稍稍一用力就红了。
他原来在军营中打仗,早已习惯与男子相处的力道,哪里知道女儿如此皮薄娇嫩。
男女有别,原来如此。
他这才垂下眼睫毛:“你别乱动,不然我擦不到。”
见他眼神松动,苏长鸢也安定下来。
心想,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指腹轻轻在她脸上画圈,她依旧觉得刺痛,奈何不敢当逃兵,只得咬紧牙关,双眉拧在一起,忍不住了,才张开红唇,轻轻呻/吟:“夫君,好疼。”
萧起的手在脸颊轻轻颤抖,让她缓和了一会儿,继续摩挲起来。
“你再忍忍,很快就好。”
她不由得绷紧身体,浅浅吸气,闻到他衣袖间断断续续传来的梨花香,才叫自己有些许安慰。
清洗完伤口,中间他的手指移开,总算叫她长长舒口气,可这一口气还没舒到底,萧起又拿起蓝色的瓶子,从中挤出来一团奶白药膏,挤在食指上,再次朝她靠来。
苏长鸢闭上眼睛,只感觉到有股冰凉的膏体落在脸颊上,倒是不疼,只觉得像蚂蚁在爬。
“怎么样,这回不疼了。”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低沉清冽。
她点点头:“不疼了,又有点疼,有点舒服。”
萧起笑了下:“那到底是疼,还是舒服。”
她不由得夸赞起来:“夫君的力道正好,又疼又舒服。”
脸上的摩挲忽然停了下来,苏长鸢睁开眼睛,见萧起深深吸了口气,收拾着手中的瓶子,脸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红色。
上个药而已,他就那么累吗?
苏长鸢挑了下眉,没再深思。
萧起又拿起了一宝瓶,她吓得一个哆嗦:“还来啊?”
他轻轻捏着瓶子一抖,抖出三个黑色的药丸淌在手心,三粒药丸似小珍珠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
他将药丸捧到她眼前,一手端起茶水:“就着这个,一起吞下。”
苏长鸢乖乖照做,吃完药后,还狠狠咽了三口水,才舒服道:“总算完事了。”
萧起回过身,将他宝贝的瓶子按照顺序摆进小盒子里,整整齐齐。
见他手指上依旧沾着残余的药液,她才想起给他要一盆水。
苏长鸢起身,走到营帐外,掀开了帘子叫人。
那金巧一脸笑意到跟前来,脸上堆着笑意:“夫人,可是要热水。”
金巧见苏长鸢头发凌乱,衣裳不洁,又听得她们方才对话,什么疼不疼,什么力道,舒服不,别乱动,吞下去。
她不由得遐想万分。
想不到夫人与太傅的感情这么好,还是说,在野外营帐中,更显刺激。
苏长鸢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点点头:“嗯,你快去快回。”
金巧颔首道:“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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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萧起净了手,苏长鸢也换好了一身衣裳,重新整理头发,并坐在一起商议。
眼下她遇刺,太子赵烨必定也会于此。
然而萧起却不慌不忙地坐在这里,丝毫不在意远方的动静。
他难道就不担心吗?
苏长鸢只问道:“夫君,梁王殿下行刺一事,你打算怎么办?”
萧起一手按着桌,另一手轻轻敲着桌面:“眼下,你虽遭遇了行刺,那贼人的话被你炸出来,是好事,可你我不曾有证据。”
她点点头:“也对,毕竟一个活口都没有。”
这条道算是死道,她有苦也不能说。
没有证据,多疑的皇帝根本不会信她的话,还会以为她挑拨离间。
做皇帝难,做臣子更难。
苏长鸢便也不说话了,静静地与他等待着。
不一会儿,便听见一阵马蹄声卷入营帐外。
“陛下回来了!”
“梁王殿下回来了!”
外面有声音传来,苏长鸢与萧起四目一对,纷纷往外走去。
皇帝今日十分高兴,他猎了一头大麋鹿,两只野狐,四只野兔。梁王没有狩猎有一只梅花鹿,一只野狐,两只野鸡,较皇帝次之。
两人下了马,一前一后走着。
赵慎不停地阿谀恭维,夸得皇帝神采奕奕。
行至营帐前,早已经有萧起、苏长鸢、苏锦鹤儿人在相迎。
皇帝四下望了一圈,问道:“怎么不见环儿和太子,还没回来?”
苏锦鹤缓缓抬起头,娇声道:“回皇上,太子殿下出去的晚,可能会耽搁久一些。”
皇帝虽心有不悦,但未开口,只叹一声气。
继而听见远处传来爽朗的三声大笑,声音穿破丛林,落入耳中。
“父皇,你看孩儿打到了什么?”
皇帝转过头,见赵环骑马快步赶来,身后跟着一英姿烈烈的小将,她手里托着一条麻绳编织的网,宛若成堆的小山,高高垒在一起。
走到近处停下,才摊开了网,见里边有麋鹿一只、梅花鹿一只、狐狸四只、野兔八只。
皇帝不由一惊,抬眼朝赵环看去,赞赏点点头:“环儿厉害。”
赵环本想解释,这些大半为谭桀音所猎,但是谭桀音告诉过她,叫她别说,以免引起麻烦,她才没说实话,转而道:“怎么不见太子哥哥。”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这个赵烨,是最令人失望的。
他抿平了唇角,半眯着眼,眉头拧成绳结,展目望着远方。
眼下已是午后,太阳都快落山了,整整一日,难道他连一只野兔都猎不到?
“要是打不到猎物,就别回来了。”
他放下一句话,转而就要进营帐。
谁知刚一转身,便听见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喊声:“不好了,太子殿下遇刺了。”
皇上原地愣住,方才脸上的埋怨与怒火顿时消散,转化为担忧与震惊:“什么?”
他一下急火攻心,只觉得心上一阵绞痛,顿时气血上逆,只觉得一股遏制不住的腥甜血气逆流而上,眼看着就要喷涌出来,最终喃喃:“烨儿……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