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受不得惊吓,皇帝霎时绷直身躯,精神涣散,好似一具抽去了灵魂的躯壳,僵硬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栽倒下去。
梁王并两名武将忙扶着他站稳,他才微微缓过神来,满眼倥偬望着面前的小将:“你再说一次?”
那小将见状,忙吓得把头磕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敢言语。
赵慎心叹,赵烨应当是死了,会心一笑,但吊了脸子,满脸堆着哀伤,安抚着皇帝:“父皇您别担心,皇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帝还是心疼赵烨的,方才还红着的脸一瞬间惨白,脸上的血色就像沙漏一般,退却到四肢百骸,就连嘴唇也变得冰凉惨白。
皇帝病重方才痊愈,是受不得半点惊恐的。
萧起缓缓行到皇帝面前,躬身道:“陛下切莫心急,臣下早已料到会有此事,已经将太子安全转移了出去。”
此话一出,赵慎表情僵硬,只拿一双眼睛斜睨睨着他,不曾说话。
皇帝这才直起了身子,伸手指着萧起,手指颤抖了几分:“究竟……怎么回事。”
萧起稽首道:“陛下,臣自出城便听有密报,说有人埋伏萧鹿山,欲要在此行刺太子殿下,臣下一开始只担心消息不实,才未曾禀报陛下,但又担心太子真的遇害,所以,才叫太子殿下与臣下的护卫换了衣裳,实则,太子殿下并没有出去狩猎,他一直在营帐后面,一处山谷下。”
皇帝一听,连忙松口气,说着,就叫萧起带着他去见人。
萧起领了命令,立即率众人往后山走。
赵慎叹一口气,这个萧起总是坏他的好事,一而再,再而三。他恶狠狠地盯着他背影,奈何不敢表露出一点来,只得跟着前往。
一路上与苏锦鹤眉目相传,像是在埋怨她,奈何苏锦鹤也不知情,她还以为太子真的跟了出去。
原来她虽与太子亲近,但是她从未好好观察过太子,就连他身形都辨别不出来,是她大意了。
一行人跟着行到一处山谷边,有高高的瀑布倾泻而下,谷边开满了野花,花丛招蜂引蝶,赵烨手里捏着扑蝶网,嘻嘻哈哈朝着蝴蝶儿扑去。
这一个扑腾,立即扑在了地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面前是一个身着玄醺箭袖服的人,他缓缓抬起头,见那人正怒气冲冲对着他,继而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
“废物,人都杀到你头上来,你还在此扑蝶捉蜂。”
赵烨忙丢了手中物件,规规矩矩跪在花丛中,一双圆眼睛可怜兮兮往上抬,望着他:“父皇”
众人皆不敢言,敛神屏息,静静地等待着身居高位的审判。
萧起不由道:“陛下,是臣下叫太子殿下在此等候,陛下又何必如此动怒。”
皇帝知晓他在此等候,他本想着,赵烨能临溪作诗,抑或是气定神闲地打坐,偏偏要玩女儿家的东西。
但又见他完好无损在眼前,心里的气也消下一大半。
他这才反应过来:“那刺客可曾抓到,背后的主谋又是谁?”
他不由看向萧起,既然他能安排好赵烨,定然也能抓到凶手。
苏长鸢知晓是梁王,可她若是出来指控,犹恐证据不足。她自然没说话。
赵慎也朝他望了过去,眼似刺刀带着恨意。
所有人都瞩目着他,他却徐徐摇着扇子,朝旁侧看去。
只见一戴着鹿头面具的少年自人群中而来,他一边走,一边掀开面具,露出尚且稚嫩的脸庞,和一双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充满杀气的眼神。
他手里拿着一把刀,刀身沾满了鲜血。他径直走到萧起面前,双手一揖:“太傅、他们、全都、死了。”
羽飞稚气声道。
萧起敛眉,折扇轻轻一顿:“怎么不留一个活口。”
羽飞抬起一双眼,摇摇头:“他们,喂药、自尽。”
萧起了然,斜瞥了一眼赵慎,见他嘴角轻抿,像是得逞了一般轻笑。
他继而走到皇帝身前:“父皇,依儿臣所见,这些人身份大有来历,还请父皇将此案交由儿臣处理。”
皇帝沉默良久,刺客只对太子下了手,其意向明显,分明是冲着东宫太子之位来的,然而如今能与太子争东宫之位,仅有梁王莫属,只是没有证据,他又如何能怀疑赵慎,只是,此案交给他,是万万不妥的,皇帝只好看向萧起:“萧爱卿,你怎么看。”
萧起轻抿了唇角,皇帝生性多疑,就算没有证据,也会对梁王有所怀疑,他顺着道:“刺客既然冲着太子殿下来的,此案,还是应当先交由刑部处理,倘若刑部查不出来,再行移交大理寺,怎好劳烦梁王殿下。”
皇帝点头:“如此甚好,那就交由刑部去办。”
又当即下令打道回宫。
春蒐本是一件逗趣乐事,却因为刺杀一事草草收场。
上山容易,下山难,整个归途中所有人面色宛若午后枯黄的野草,蔫了吧唧,好好一行人从山顶到山脚,均无一人敢言,只能听见哒哒马蹄声,衣袂擦过野草微微,脚步繁重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山间受惊的鸟声,便再无其他了。
行到山脚后,皇帝也未做停留,像是忘记了微服私访一事,领着大部队,换了马车,往长安城回去。
梁王赵慎走在最后一支队伍中,见前方人群已经依次换了马车,笃笃往城中跑,他勒缰停下,看着远处的马车队,扬鞭在空中无能狂怒地抽了几鞭。
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葬送了。
他看见青山之巅徐徐落幕的落日,幻想太阳重新升起来的那一刻,是他的旭日东升,然而机会却像光影一般,在手中短暂地停留,便毫不留情地溜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只恨天道不公,苍天无眼,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太子,赵烨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性格也不如他杀伐果断,柔柔弱弱,葳蕤摇曳,像是被风就能吹到的,连个女儿都不如。
他赵慎输给任何一个皇子都认,唯独输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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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
内心火气无处散发,就像一团炽热的怪火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始终找不到一个缺口宣泄。众小厮丫鬟均不敢言,纷纷垂手听命,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个动作,就点燃了眼前这个即将爆裂的皮球。
赵慎落下了马,举着手里的鞭子,面露威色,在众人面前走来走去。
“说,是谁搅了本王好事?”
他用锐利的眼神扫视着面前的一众仆从,见一个个瑟瑟发抖,低头不语,便愈怒火冲天。
此时,身后忽地传来一个妇人声音:“大人,大人,小的有要事告发。”
赵慎气不打一处来,他微微眯了眼睛,转身看过去,夕阳西下,只见一个微胖的妇人手里拽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六七岁小儿,行到跟前来。
那妇人穿着翠绿曲裾,满脸红润有光泽。
小儿身穿葛布粗衣,一脸的晦暗无血色,手里还拿着一咬得只剩半块的桂花糕,碎屑沾满了黝黑的手指和唇周。
他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赵慎,就好像他今日在林间所打的梅花鹿,那样乞怜的眼神望着他。
“怎么回事。”
赵慎将长鞭卷了三圈在手里,捏紧时发出皮鞭声音来。
“回大人。”
那妇人立即跪下,另一只手还不忘拉着小儿跪下:“农妇胡翠危,告发胆大小儿,偷吃山神贡品。”
赵慎轻笑了一声,朝那小儿看了过去,他明白得紧,底层人为了获得上层的关注,不惜自相残害,博得一个上层人士青睐,故而芝麻大点的小事,便找了上来。
他素日是不管的,奈何今日谁惹怒了他,便是撞在了他刀口上。
他还未说话,顷刻之间,周边务农的村民已经远远围了过来看戏,但数十来人无人敢言,都在一旁观看者,上位者要如何处理此事。
小儿抬起头,一双眼睛闪烁着泪光:“大人,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只是饿昏了头,才偷吃了糕点,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他一边说,一边跪地磕头。
赵慎不由想起林间那只受惊的梅花鹿,觉得好笑。
他轻扯了一下嘴角,抬眼看向他:“偷吃山神供品,是要遭天谴的,奈何,你今日遇见了本王,本王今日心情好,这样吧,你从这里,跑到那边山头,若是不带一口气跑下来,本王就饶了你。”
那小儿听了,顿时放大了双眼,连连朝他磕头道谢,话不多说,转身朝那落日的山头开跑。
就像一只小鹿,可怜的猎物,还不知道背对着敌人,才是最大的危险。
赵慎举起弓箭,迎着落日余晖,半眯着眼,狠狠拉紧了弦,似在自言自语:“吃了山神供品,就要做山神祭品。”
他屈起的指一松,嗖地一声,箭矢发出破空鸣响,穿过人群,径直扎入了小儿的后背,他忽地停止了奔跑的脚步,一头枯黄的软发在风中微微浮动,身体僵硬了片刻后,便跟着山头的落日,一起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