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第二日。
苏长鸢没有出府,打算在家中好好休憩一番。
谭桀音则每日在后院练习剑术或射箭,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如此,她不做这些心里就不安生。
萧起一大早便去上了朝,现在午时未到,还未得及归府。他也似谭桀音一般,都是闲不住的。
苏长鸢原本是个能闲得住的,上一世在宫中,每每无事,她寂寥无比,便踱步走到御花园,数御花园有多少种类的花,数累了,便又回到栖凤宫,例行抄经书。
夜里皇帝少来见她,她便早吹熄了蜡烛,安歇下来。
双眼一直望着天上的新月,直到视线模糊,才会睡去。
如此日复一日,百无聊赖,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岁月从指缝溜走。
那时只觉得无趣,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前世过得最为安稳的日子。
如今她又过上了这样的日子,深觉十分珍惜。
萧起家中无长辈,她不用晨昏定省,便一觉睡到日晒三竿,才梳洗装扮好,用了早茶,便抱着盖雪在园中走来走去。
她细细数过了,萧府院内种了三十六种枫树,其枫叶颜色各异,大小各异,高矮各异,从浅绿到深绿,从浅红到醺醉,枫叶交叠,虽不似鲜花,倒比鲜花还要夺目了。
赏过了枫叶,又走到一群鸽子处。
盖雪见了雪白灰白的鸽子,圆圆的双瞳立即竖起来,变得异常警觉,继而一溜烟从她怀中挣脱,小梅花爪子朝她手臂上一蹬,肥嘟嘟的身子朝地上正在啄小米的鸽子扑过去。
那鸽子眼睛斜过来,顿时吓得扑起双翅,不过三两下,跃上了房檐,红爪子稳稳抓着雕龙翘角,它歪了一下脑袋,眨巴绿豆眼,冲着盖雪讽刺地笑了两声,咕咕咕地。
苏长鸢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怎么,你也想喝鸽子汤,吃鸽子肉?”
那鸽子吓得不敢再造次,立即扑了翅膀,往更远的地方飞去了。
盖雪十分不满,微微躬起了脊背,浑身的黑色毛发竖起来,露出獠牙朝着天空喵呜一声,嘴边的六根胡须连连颤抖,而后再也不叫人摸了,转身钻进了丛林中。
苏长鸢一时丢了盖雪,又没抓到鸽子,只觉得无趣,便踱步往书房去了。
她行至一漆红雕百花锦的梨花案前,捡了醺色绣蝴蝶扑花锦缎蒲团坐下,一手摊开宣纸,一手磨砚。
墨香从砚石散开,芬芳四溢。
她捡起一斑竹羊毫毛笔,沾了墨汁,细细在宣纸上落了笔《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现抄了一遍,才觉浮躁心事渐渐散去,万事归于平静。
恰巧刚好要抄第二遍,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只见一个身着粉衣,头挽双丫髻的丫鬟侍立门口:“夫人。”
苏长鸢未抬头,依旧写字:“金巧,什么事。”
金巧欠了欠身:“太尉府的大公子,左承风前来拜见。”
她的手一顿,羊毫沾染的墨汁停在宣纸上,染成一个小黑点,黑点边缘再渐渐扩开。
“可叫进来拜见?”丫鬟又问她?
苏长鸢抿平了唇角:“不见。”
这个左承风,上次难道是没吃教训,被她骗去竹林跌伤,又被左天覆罚了一顿打,早应该见好就收才是,怎么如此冥顽不灵,非要把自己玩死才好。
她与他并无渊源,也不觉得他罪应万死,只道是不见得好。
只是这一次不见,岂不让他怀疑,上回便是她叫了大黄去吓他?
苏长鸢搁了下笔,心下道,还是好好劝他一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金巧机灵应声,转身正要去应命,苏长鸢又叫住了她,让把人请进来。
一路从书房踱步到待客厅,苏长鸢寻了一方梨花案椅靠坐,手执团扇,徐徐地摇着。
不过须臾,那金巧便领着左承风往这边来了。
左承风穿了一件藏蓝色常服,头上还簪了粉色的牡丹花,一路风尘仆仆,进了里间,满脸堆着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着椅上人拜了礼:“表弟左承风,见过表嫂嫂。”
许久不见,他远远就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只拿一双眼睛慢慢抬起,见她身着一身葱绿色抹胸襦裙,外罩一件轻薄象牙白轻纱,雪白的肌肤在半透明的衣衫下若隐若现。
一时见了心酥如麻,腿软到走不动路,他双眼泛着光,直觉太阳穴突突突的,止不住地看她。
苏长鸢见了他这□□,顿时觉得头疼,只半眯着眼,叫金巧上前来。
那金巧是个懂事的,见她抬了手,便轻缓走上前,伸手揉着她的太阳穴了两边。
她长长松口气:“表兄弟身上的伤可好点了,大热天的,别乱走动。”
左承风不知她话里玄机,只以为她是关心他,便欲往前两步,却见丫鬟还在:“本没好全,如今听了表嫂嫂两句关心,现在已经大好了。”
得了,这个蠢货,听不懂她的暗示。
她撑起圆眼,伸手摆了摆,叫金巧出去。
金巧领了命,忙退步到房外。
见丫鬟走了,他忙着上前走了两步,苏长鸢一个斜眼瞪过去,才叫他住了脚。
他脸上依旧挂着笑:“表嫂嫂,我念着你呢。”
苏长鸢叹口气:“承风啊,不是我不待见你,你看你,和我初次相会就出了这样的事,这不代表着,老天爷都不支持这件事吗?”
那左承风心下一寒:“嫂嫂这是何意?”
她捏着团扇,轻轻拂过团扇掐金镶边,细细道:“如今我嫁于你表兄,日子过得十分得意,如鱼得水,我又何故要做红杏出墙的事来,惹得阖府上下不安生。”
见左承风面色褪去了大半血色,她又乘胜追击:“想来你也是个少年心性,一时险些做出了错事,但好在尚未酿成大祸,今儿你要是改了,说不定老天垂怜,送你一个娇怯的娘子,你又何故牵挂有妇之夫。”
左承风委屈瞧了她两眼,心生不舍,又道:“嫂嫂不知,承风平生不爱那二八年华的少女,专钟情于……”
钟情于美妇。
男子有各种七七八八的爱好,苏长鸢自然是知晓的。
她的眼赤辣辣横过去,冷冷道:“看来你是不依?”
左承风见她如此丰韵袅娜,举止有礼,就算是生起气来,也只是在脸上平添了两朵桃花,更叫人怜爱。
他笑着哄她:“嫂嫂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承风心疼。”
这人怎么说不听。
苏长鸢已没了办法,只叹声道:“我自有你表兄心疼,且我现在一心一意心里都是他,别的人也容不下了,你且回去吧。”
左承风听她这般说,心下自然空落落的,瞬间觉得没趣。又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告别了苏长鸢,灰溜溜走出了太傅府。
苏长鸢自然知道,这个左承风还未断干净念想,说不定过了几日,他还会再来。
彼时他若是再来,她再出谋整他一整,叫他吃了大亏,他才会彻底心死。
这边左承风刚出了太傅府,萧起的马车便从远处行驶过来。
他原本在车内读着书,只见羽飞忽然掀开了帘子,叫了他一声,一手指向远处。
萧起才看见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依依不舍离去,马车再行近时,那人背影已经变成一个小点,渐渐不见踪迹。
他垂眸思忖了会儿,只觉得胸腔有一口余气难除。
下了马车,早有丫鬟相迎过来:“大人回来了。”
萧起敛起眉来,自没有理她,一脸深沉朝着西厢书院行去。
那金巧见人走远,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今日萧太傅有点不对劲。
他未来得及换常服,便已经行至书房外侧,隔着雕花木窗孔隙,远远看见苏长鸢静坐在案牍之下,她端正执着笔,正在比对着经书抄撰。案牍旁边摆了一只琥珀色象牙耳香炉,镂空花纹炉口徐徐冒起绿色烟雾,淡淡的檀香溢满房屋,显得书房静谧而又雅致。
他又行至房门,径直朝她的方向走去,素舆轻轻压过木地板,发出一阵声响。苏长鸢缓缓抬起头,一双眉眼带着笑意:“夫君回来了。”
她搁下笔,整理好衣裙,欲要起身相迎。
萧起抬了抬扇:“你忙你的。”
语气清洌,冷淡,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苏长鸢只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也没挑明白,只好应声,缓缓坐下。
她再次提笔,凝神在面前宣纸上,还有一半未抄完整,她又有些强迫症,势必要抄完才肯罢休。
书房飘着纸墨檀几味香,她抄得愈发轻快。
萧起则驾着素舆,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她的右侧,正用一双眼睛盯着她的字看。
眼睛一眨不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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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话,压迫感十足,就像要把她的字盯出一个洞来。
苏长鸢被他看着,呼吸近在耳侧,还能感受到他浑身的热气,不由指尖发颤,有种老夫子监察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侧过头笑着:“夫君也要抄经书吗?”
萧起眼眸未曾从她的字体上挪开,只点点头:“抄。”
她握着笔一顿,心想,只是寒暄一句,他怎么就当真了呢。
于是乎起身挪动了一下蒲团,将长方案牍留了一半给他。
又拾起一张干净宣纸,轻轻放在他跟前。
萧起轻扫过她,继而伸手在竹笔筒里挑着笔,骨节分明的手宛若白玉,最终捏住一支漆黑斑竹的毛笔。
他卷起衣袖,露出白净的手腕,轻轻在砚台上沾了墨,羊毫在砚台上轻轻画着圈,发出一丝细腻的水声,萧起忽然靠过来,仔细看她写的字,绯色的官服衣袖和她轻轻撞在一处,隔着薄纱,她能感觉到他身上还有一层暑热,正源源不断灌入她的肌肤。
苏长鸢不敢乱动,紧缩了一下身体,若是忽然与他分开,倒显得十分刻意,更暧昧了。
“夫人的字大气磅礴,倒不像是娟秀的女儿家的字。”
他果然只是来看她的字,并非故意与她碰撞。
苏长鸢松一口气:“谁规定女儿家的字一定要瘦弱娟秀,男子的字就要遒劲有力。这也太古板了。”
萧起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夫人说得对,倒是我过于迂腐了。”
那双新月眼弯了起来,轻缓摇摇头,看过她的字,他终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和她拉开了距离,埋头开始抄书。
低头间,有一半长发轻轻垂下去,滑落在他肩前,他一双眼睫毛轻轻眨着,羊毫在宣纸上发出沙沙响声。
她极其不舒服,自打嫁入萧府,两人除了睡在一张床上,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萧起是很少来与她探讨其他事宜的。
白日,他们各自忙各自的,晚上,他们各自睡各自的,可以说是十分不熟。事出反常必有妖,苏长鸢心里七上八下,奈何又不好问什么,只埋头抄书。
萧起每写一个字,就朝她的字看一眼,凑过来时,总会轻轻贴着她。
这一次,他贴得久了一些,忽然开口道:“府上今日可来过客人?”
他的眼依旧落在宣纸上,问完话,又与她拉开距离继续抄书。
苏长鸢背脊一挺:“表兄弟来了。”
他没有抬头,暗叹她是诚实的:“他来做什么的?”
她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表兄弟本是来与你请安,结果见你不在,就早早离开了。”
这就不诚实了,萧起紧了紧手里毛笔,鼻尖颤抖,在洁白的宣纸上染了一点墨。
他侧过头来:“他来给我请安?”
我一字,他加重了语气,就像是在怀疑什么。
苏长鸢咽口唾沫,点点头:“夫君,有什么问题吗?”
萧起瞳孔本是干净清澈,黑白分明的,窄窄的双眼皮也无端给他添了几分清冷,可他眼中非要带着笑,只要他一笑,苏长鸢就觉得万分悚然。
笑还没哭得好看。
苏长鸢只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于是乎低头便快速抄起来。
待她抄完了剩下半章,便搁了笔,双手捻起宣纸,冲着它吹了吹。
一面看向萧起,见他也已经抄了一大半。
她还未见过萧起的字,这下一看,忽地觉得莫名熟悉。字体都是浑圆,大气,其一点一横、一撇一捺,就是连字体落尾的一勾,都和她写的字如出一辙。
尤其是那一勾,苏长鸢自小就有习惯,每一个字结尾,总喜欢拖出一条细细的长尾巴,那条长尾巴由粗至浅,是她字迹的一大特征。
她不由一惊,凑上前去:“夫君,你在模仿我的字?”
萧起抬手沾了沾墨汁,继续埋头:“像吗?”
“像,不过还是差很多,”她不由看着他:“你模仿我的字做什么?”
难道是要做什么不好的事?
萧起挺起身,慵懒地往后一靠,转动着手中的笔,笑道:“自然是,想多了解一下夫人你。”
苏长鸢头发一麻,好似一根银针扎进了百会穴,直叫要命,萧起这样子,还不如直接在她胸口扎一刀。
叫人死得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