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
“寨主——!”
高高竖起木质篱笆的山寨大门口,四五个壮汉抬着一个被从头绑到脚,四仰八叉昏迷的男人,于土坡狂奔而来,泥土地上,黄朴朴的尘土因十几双脚践踏激情飞扬,扑在他们兴奋红润的脸蛋儿上,画面看起来一片喜气洋洋。
跑在最前方的高壮领头小厮,瞅着脸上神情就差敲锣打鼓了,他跑得飞快,全然不理跟在后方气喘吁吁抬着高大男人的四个小弟,撒丫子直奔山寨内堂。
“寨主——寨主——”
“哎哟!叫魂呢?”
一个身材窈窕的中年女子推开房间大门,她满脸疑惑,将手绢从腰间抽出来,捂着鼻尖挡住飞扬的尘土,细葱般的手指一点满头大汗跑过来的青年,怒其不争,嫌道:“好歹也是做了几年的管事,怎么还是这副咋咋呼呼的样子!”
“看看你自己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跟个土匪一样,咋们寨子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群八丘搞坏的。”
她双手叉腰教训手下人:“现在山脚下的良家妇男见到我们寨里的人就怕,寨主都快年芳十九了,还嫁不出去,都是你们这群人的惹出来的祸.....”
絮娘还在扯着秋生的耳朵唠唠叨叨,全然没注意到被另外四个小弟像王八一样从寨门口抬进来的人。
秋生抱着手臂,抠着耳朵,任由絮娘唠叨,突然,两人身后的二层小楼上,最右侧边的木门倏地打开,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穿粉白色素衣,脸庞宛如谪仙,如墨长发及腰的少女从房内走出来,一脸迷茫的靠在门槛上,打了个喷嚏。
赵卿竹眼神略有点懵,她看着楼下靶场上鸡飞狗跳的场景,询问:“怎么了?大清早吵吵嚷嚷的。”
秋生看着从二层小楼木梯上款款走下的少女,憨实的脸庞露出些许羞涩,他红着黑脸蛋儿,大脚丫子并拢,垂眸看着黄土地,小声邀功:“寨主,俺们给你绑了个压寨夫君回来。”
刚走下木梯,闻言差点崴脚的赵卿竹:“....”
絮娘也是呆愣了半响,待反应过来,才注意到被寨里四个小厮,面朝天捆绑悬空抬着的男人,只见对方眼神紧闭,脸色苍白,早已被打晕不省人事。
絮娘:……
真是一群土匪头子。
她正准备出言训斥,却在看清昏迷男人相貌的那一刻,眼神一亮,当即捏着小手绢一拍手,乐道:“小犊子们,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寨子里的饭没有白吃。”
是夜。
寨里的灯都熄灭了,太阳落下山峦后,村寨寂静下来,只余鸡鸭进笼后的嘀咕声以及初夏树杈上微弱的蝉鸣。
漆黑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纸窗倾洒在地面上,留落一地苍白,木床上,盖在被子里的人翕动,忽地,伴随着木床轻响,对方猛然坐起来。
沈如墨长发披散,漆黑如剑的眼眸睁开,瞥向装潢简陋的房屋,他头部包裹着白色纱布,透出丝缕血迹,脑部的创伤令他记忆短暂性缺失,全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以及当下身处何地。
他只记得,自己被长安派来的人追杀,亲腹为自己支开刺客,自己在打斗中受伤....
月光洒在沈如墨苍白的脸庞上,俊美脸颊的血迹早已被擦拭,只余唇部轻微干裂,略有血丝,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肉遒劲扎实,被一抹绷带从左肩绑到右下腹,绕过胸口,中间一片斑驳血痕,彰显着伤势的严重。
嘴唇干裂涩苦,沈如墨用绑着白色纱布的右手掀起被子,准备下床。
忽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秒,木门被从外推开。
老旧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声音,小厮们走进来,到房屋四壁将蜡烛一一点上,顿时,漆黑昏暗的房间明亮起来,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沈如墨苍白的脸上,令他看起来少了点冷冽,多了几分温柔,从外表看,完全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秋生端着瓷盘进来,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罐子,他一眼瞅见在床上坐起身的沈如墨,略带诧异道:“老弟,你咱就起来了?”
他将金创药随意往桌面一放,连忙走到床边,打算查看沈如墨的伤势。
谁料手刚伸出去,腕间却骤然一疼,只见靠坐在床上的男人眼眸如剑,冷冷道:“多谢阁下搭救,在下伤势已无碍,换药之事,不必麻烦了。”
秋生体型高壮,手臂粗实,常年习武令他力气庞大,武力浑厚,此时手腕却被一个受伤之人钳制住,心内不禁感叹,遇到练家子了。
他憨实一笑,真诚道:“兄弟,俺没有恶意,你怎么跟长安那群达官显贵一样,觉得所有人都想谋杀你们呢?”
沈如墨眸色深沉,还未待回答,一道清冽温柔的女声就从门口传来:“秋生,别欺负人。”
两人闻言,看向款款进门的女子。
赵卿竹长发漆黑如墨,随意披散在腰间,头发两端向后扎了个小髻,用白色丝带绑住,自然垂落到腰背上,而额角却留下两捋小鬓,长眉入鬓,本是漂亮温婉的外表,却无端透着一股矜贵的英气。
她一双眼眸漆黑,望向床边对峙的二人,桃花眼尾轻挑,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却不入眼,只见她不紧不慢地道:“公子受伤,不便多动,就让我的手下给你换药吧。”
说完,她坐在了木桌前。
一把粹血的黑色长箭静静摆在桌面上,赵卿竹拿起来,仔细端详,一时间,房屋里没有人再说话,只剩换药之余纱布摩擦的声音。
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房中蔓延,赵卿竹抬头,对上了沈如墨阴翳的视线,四目相对间,气氛一时剑拔虏张。
赵卿竹轻笑一声,道:“公子身上这箭伤,可不像普通人所为。”
她白皙的手指抚过玄色箭羽,箭头处,隐隐约约篆刻着一个“官”字,她拿过放置在手边的白色手帕,轻缓的,一点一点擦去玄色长箭上接近凝固的黑色血液,顿时,帕巾一阵血迹斑驳,刺眼的鲜红触目惊心。
擦拭干净后,她随手将帕巾丢进盥洗盆里,红色的血液晕染开,将水都浸成了猩红。
赵卿竹端详着手中的黑色长箭,道:“这种箭,是长安工制。”她放下箭矢,轻声说:“能追到我们这种边陲小镇,倒也颇废功夫。”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却一语中的,令人心底无端发凉。
沈如墨苍白的薄唇紧泯,垂眸望着漆黑地板,任由小厮将白色的药粉洒向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言不发。
突然,只见赵卿竹轻笑一声,紧绷的气氛瞬间破冰,她一刹那流露出的肃杀之气仿佛消失殆尽,完全是一副温和美丽的样子,她眼眸含笑,玩笑般地询问:“公子怎么会受伤,还被咱们土匪窝的人带回来了?”
沈如墨抬起眼眸,回了两个字:“追杀。”
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只见赵卿竹垂着眼眸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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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详箭头,最后望向他苍白的脸庞,说:“无毒。”
沈如墨打量着她。
这女人,与长安朝堂里的那些官家大小姐,极为不同。
若说赵卿竹是土匪头子,但她举手投足间却有贵胄之气,不过明显区别于寻常女子的娇弱,反而坚韧洒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肃杀的气质。
两人刚刚对视的一瞬间,沈如墨突兀地感觉自己像被头狼盯上的猎物,这丝毫不像一个女土匪能有的气魄,反而像久经沙场,杀伐决断的女将军。
他们是一类人,手掌沾满鲜血,眼眸遍布死尸。
两人默默打量着对方,半响,赵卿竹收回视线,只留下一句:“秋生,照顾好人。”随后拿起桌上黑色长箭,离开了房间。
大堂里,漆黑夜色下烛火摇椅,赵卿竹坐在太师椅上,手扶额角,听着手下人汇报:“少主,他是长安官宦的罪臣之子,被流放到边境,在押运途中潜逃....”
暖黄的烛光透过长睫,赵卿竹眼眸轻眨,在她眼底留下一片阴影。
赵卿竹:“罪臣....”
旁边的絮娘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流放?怪不得,我就说他那样的相貌气质,看着不像普通人。”
她望向主位上的少女,扇着蒲扇,盲目分析:“这倒确实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来到凉州,这种远离朝堂的偏远地带。”
赵卿竹像是在思索什么,没有应话,只听小厮继续激情叙述:“寨主,确实是啊!我们在山下捡到这人时,对方浑身是血,手里还握着把剑,也淬满了血,一看就是被人追杀!”
赵卿竹:“唔。”
她把玩着手里的黑色长箭,点了点头。
这时,絮娘冲小厮挤了挤眼睛,突然发话:“依我看,咱们先把人养着吧,总不能见死不救。”
赵卿竹:“?”她暼向坐在身旁的姨娘,内心疑惑,对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善了?
絮娘咳了两声,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寨子一向劫富济贫,反抗昏庸朝廷暴/政,像这种被狗皇帝冤枉的良家子弟,自然要帮衬帮衬。”
她审时度势,边说边观察着赵卿竹的小表情,自己这个侄女长得极为美艳漂亮,就是从小管着这一寨子大大小小的人,早年又是从刀山火海里出来的,寻常人都难以接近她。
眼看着都快年芳19了,夫婿还没个着落。
自己是看着这个侄女长大的,长姐在临终之继托孤,要是让她以后没个家室,一个人孤独终老,自己百年之后怎么有颜面去见长姐一家?
絮娘内心拨着小算盘,脑袋转得飞起,左右捡回来的那个男人模样相貌都是上层,先留下来,令两人先了解接触,好好相处,缘分这东西都是说不准的,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小侄女遇到良缘了呢?
看着赵卿竹动摇的表情,她乘热打铁,诱劝:“那人身受重伤,送回山下只能等死,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赵卿竹虽然气质和长相看起来是不近人情的冷艳,但其实背地里耳根子软得很,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她想了想,姨娘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于是摆手道:“算了,反也就是多一双碗筷的事。”
寨子里很多老人小孩儿都是在乱世中飘零,最后到了他们这儿,被收留下来,才有了安身之所。
赵卿竹眨巴着眼睛,撑着下巴认真思考,多一个青壮年,还多一个锄田的劳动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