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过道里逼仄昏暗。
许之蘅站着,狂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宋玉琪喘着气靠到墙上,等气喘匀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之蘅姐,吓到你了吧?”
许之蘅默了默,“还好。”
宋玉琪似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但周围太暗,又背着光,许之蘅没有看清她的表情。
“家里味道不太好闻,我们去楼上露台呆会儿吧。”
许之蘅颔首。
宋玉琪提了水壶,又从抽屉里拿了两个的纸杯,领着她上楼。
这还没一会儿功夫,天色又暗下去了一些。
阳台比楼下宽敞许多,水泥漆的地面略有倾斜坑洼,几条不同颜色的晾衣绳交叉挂着,墙边有几盆蔫巴的盆栽,一旁一长道简陋的洗衣台;还有一架固定的梯子可以往上爬到屋顶端的小空间台子上。
宋玉琪把水壶搁在洗衣台干燥的地方,倒了杯水递给许之蘅。
许之蘅其实并不渴,但还是接了过来,握在手里转着玩。
宋玉琪靠在梯子旁边,声音平静道:“我妈先前有些精神毛病的,不过以前她没这么严重,至少在我十岁之前,她对我来说是个还算正常的母亲。”
“后来我爸做点生意失败了就开始打她打我,那时候我奶奶还在,她护着我。于是我妈就要挨双倍的打,受加倍的折磨。”
她疲惫地搓了搓脸,“有时候我真的……挺希望我爸死掉的。”
“之蘅姐,我是不是很恶毒?”
许之蘅摇头,“不会。”
“好累啊。”宋玉琪长叹一声,嘴角瘪了下去,过了会儿她又说:“之蘅姐,你为什么做这个啊?”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我……有点好奇,你不想说就算啦。”
“……”许之蘅转动着手里的杯子,面色平静道:“以前小时候不懂事,被人骗了。”
“小时候?你才二十二!”宋玉琪满眼震惊。
许之蘅抿下嘴,“十七八岁。”
宋玉琪人都讷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你不该做这个之蘅姐,这个……不好的。”说完又补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做这个,嗯……对自己不好。”
“也许吧。”许之蘅给了一个模棱两可地答案。
“我以为你也是因为缺钱才做这个……”宋玉琪神情赧然。
许之蘅觉得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好怪也好妙。
宋玉琪总让她想起小芸,而那癫狂的妇人却让她重新在脑海里勾出刘雨晴的身影。
许之蘅没有见到刘雨晴的最后一面,所以在她记忆里,刘雨晴永远都是那副模样,在外得体利落,在家泼辣尖酸。
记忆再往前倒一些,她依稀能记起来小时候,刘雨晴好像也温柔过,会抱着她像是抱着心肝宝贝般,拿脸蹭着她的小脸,又啄上两口。
为什么会变?时间真的可以把一个人搓磨成完全不同的样子吗?
如果母亲一直那样温柔,她是否今天就不会处在这个境地?
许之蘅感到一阵茫然,转头间见宋玉琪盯着自己,像在等她回话。
于是她说:“不,我的家庭比你要好很多。”
宋玉琪还在等。
我的原生家庭比你要幸运好多,只是我自己太傻太任性了。
许之蘅摇摇头,却没再说下去,只答:“不说了。”
宋玉琪很知趣地低下头去,摩挲着洗衣台粗糙的边角。
许之蘅捧着纸杯,偏头往远处眺去。
天边是粉橘色的晚霞,泛着柔和的光,像甜丝丝的棉花糖,夕阳像桔黄色的夹心被包裹在里面。
*
又呆了一会儿,她们便下楼离开。
许之蘅问:“回学校?”
“嗯,回去图书馆看看书,然后回宿舍,明天去做兼职。”宋玉琪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模样。
“那我送你。”
“不不不——”宋玉琪摆摆手,“本来今天想跟你一起玩的,净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回去吧。”
许之蘅眼神顿停在她脸上,“你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什么?怎么会!”宋玉琪不光摆手,头也摇成拨浪鼓,“你是好人,之蘅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许之蘅哦了一声,“那就好。”
接着她又说:“我想去你们图书馆看看,外人能进么?”
宋玉琪愣了下,“能是能……”但她怀疑这是许之蘅想要送她的借口。
“关门了?”
“没呢,现在夏天晚上十点才关门。不过周末是会早一些。”
“好,走吧。”
打车回h大又是二十来分钟。
许之蘅像个窃贼般近乎鬼祟地跟在宋玉琪身后,踩着夜色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之蘅姐,你怎么突然想来图书馆了?”
“我没上过大学,以前小时候总幻想过大学的图书馆,所以想看看。”许之蘅的语气很淡,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在怯。
她自惭形秽到觉得自己连图书馆都不配进去,她总觉得自己是双满是泥泞的脏鞋子。
H大的图书馆并不算特别大,但也不小。
这个点,图书馆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略略冷清和空旷。
依稀间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不知名的咳嗽声。
宋玉琪扯扯许之蘅的胳膊,小声地跟她咬耳朵:“怎么样?”
许之蘅顿了两秒,说:“我喜欢这里。”
宋玉琪像得了奖一样开心,笑着说:“你可以随便逛逛,我去找点资料。”
许之蘅点点头。
许之蘅在各个书架之间走了一遭,随手抽了一本小说集翻开看。
书并不新,能闻见一股很淡的带有沉淀的纸墨气味。
这跟她想象里的图书馆一样,也不一样。
但她喜欢这里。
许之蘅怔怔地盯着纸页上密密麻麻的黑字,脑袋里突然迸出来一个画面——
那天林涧笑着对她说:“多看些书,总不是坏事。”
许之蘅沉浸在思绪里,缓过来时侧头就看见宋玉琪怀抱着三四本厚书,呆呆地看着自己。
许之蘅张合着嘴,无声地问:“怎么了?”
宋玉摇摇头,有点赧然,声音小小的:“之蘅姐,你真好看。”
许之蘅与她目光交汇,望着她那双清亮真挚的眼,同样轻声回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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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好看的。”
那样好看明亮的眼神,她是再也不会有的。
宋玉琪红了脸,“别安慰我了。”
许之蘅淡淡笑了下,不再言语,低下头继续看书。
又听见宋玉琪说:“之蘅姐,你笑起来更好看了,你应该经常笑笑的。“
许之蘅停止翻动,手指久久地停在书页上,面色平淡地把书轻轻合上放回书架上。
她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话来——
一个女人手里的牌如果只有单出的美丽,那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
*
生活依旧如常,唯一有变化的是那天以后的每一个周末,宋玉琪都会在不兼职的时候拉许之蘅泡在大学图书馆里。
或许只不过是因为她当时说的那一句:我喜欢这里。
*
在许之蘅微信里躺尸了半月有余的黎韵突然诈出来给她发了条消息,点掐得好,正好卡在她下班的时候。
许之蘅不奇怪,毕竟黎韵以前也是在店里上班的。
黎韵说:[我刚在闺梦这附近打麻将,刚结束,]
[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许之蘅略略斟酌:[有事?]
[事倒是有,见面说?]
许之蘅松一口气,回:[行。]
有事就行,最怕没事。
许之蘅在路口等了会儿,就看见一辆白色奔驰缓缓从外朝里驶来停在她面前。
驾驶座车窗边露出黎韵半张脸,笑眯眯的:“没等很久吧?”
许之蘅摇摇头,上了副驾。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很适合黎韵的味道。
“想吃什么?”黎韵笑吟吟地问。
她今天穿得很休闲,脸上只着淡妆,状态依旧很好。
“都行。”
黎韵握着方向盘转向左边岔路,思索了会儿,说:“商业街那边有一家中式餐厅还不错,吃那个好么?”
到了餐厅,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款款婀娜迎上来,领她们去雅间,上了茶水与菜单。
“你有没有忌口?”黎韵捧着菜单问许之蘅。
“我不太吃辣。”
黎韵点头,埋头才翻了几页就报了五六个菜名。
看她还要点,许之蘅连忙出声阻止:“够了,吃不了。”
黎韵问:“你喝酒?还是果汁?”
“果汁。”
“行,那就这样。”
服务员离去,门刚阖上,黎韵就开门见山地问:“你要不要跟我去H市?”
许之蘅不明所以:“什么?”
黎韵说:“你别觉得我这人不厚道啊,也不是我想翘珠姐墙角,说难听点,你这模样放她店里做那个真的浪费。”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又说:“横竖都是卖,卖得多不是更好吗?”
“我记得我说我不做私活的。”许之蘅说。
“我知道,我是说让你跟我一块啊,在这破鸟C市能有什么前途啊。”
许之蘅说:“……我暂时不缺钱。”
看她连拒两次,黎韵也没继续强求,只说:“你考虑考虑,不着急,反正我也还有事情要处理。”
许之蘅敷衍地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