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得不快,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部分时候都是黎韵在说,许之蘅偶尔应上一声。
黎韵这女人一看就是很会做人处事的人,虽然圆滑但是也不让人太过于反感。
坐的时间稍微长了,话也聊了,许之蘅的防备不免就略略松懈了一些。
中途时,黎韵来了个电话。刚接上就开始撒娇,说话都像浸了蜜似的。
许之蘅看得尴尬又哑然,低头咬着吸管啜果汁。
电话一挂,黎韵立马变脸,手机啪一下扣桌面上,就差没把烦躁两个字写脸上了。
“你要去H市,那他怎么办?”许之蘅好奇。
“谁?”
许之蘅的目光瞥向她的手机。
说那个车,也是板自己换下来给她开的。
黎韵嘴角不屑地扯了下,顾自倒了杯酒,“你说老金啊?他怕老婆怕得要死,到时候直接用他手机漏点底,他估计就被管的死死的了。”
“他不是对你挺好的。”
“好?”黎韵有点好笑,“你是不是听店里那些姑娘乱吹呢,我告诉你啊,男人比女人可狠多了,鬼精鬼精的。”
“我跟他在一起也两年了,他对我早没当初那种激情了,对我也舍不得花大钱,我让他给我买车就支支吾吾,我那辆大奔还是他换下来给我开的,一辆破二手都不愿意过给我。”
“我还年轻呢,难不成真的跟他一个老男人耗着啊?得自己找路不是?”
“我两头都吊,万一不好我再回来呗。”
一通输出之后,许之蘅只觉得无言以对,只好点头附和。
黎韵看她一脸赞同,立马趁热打铁:“你跟我一起去啊,有路的,不挣钱你打我!那边有我的堂姐带着的,去大城市賺钱,干嘛缩在这种消费不高的城市。”
许之蘅:“我在哪里都一样。”
“怎么一样?”黎韵把最后一瓶啤酒打开给自己倒上,她看着滋滋消失的啤酒泡沫,眼神游离了几秒,“我希望过人上人的生活,这些不够的,我要再努力点。”
她大概是喝多了,脸颊喝得红扑扑的。
“……我是说我。”许之蘅觉得头有点隐隐作痛。
黎韵:“你?”
“别喝了。”许之蘅说。
黎韵完全当没听到,“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可真漂亮啊,我要有你这张脸我早就发达了,你怎么做这个呢你?”
许之蘅沉默着。
她在镜子里面看了那么多年早就看习惯了自己的脸。
漂亮吗?分明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许之蘅心中突然涨了一口闷气,忍耐着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宋玉琪似乎也这么问过她,但她并不反感。
可黎韵不同,她的探究令许之蘅有略微的不快。
许之蘅淡淡道:“你喝多了吧,走吧。”
前台买完单,许之蘅喊了代驾。
黎韵似乎真的醉了,硬要送她回家。
许之蘅费尽全力才给她摁进车后座,要关车门时,黎韵冷不丁地叫她:“莺莺。”
“嗯。”许之蘅扶着车门,看向她。
黎韵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你知道杜十娘的故事吗?”
“知道。”
黎韵抿唇一笑,“那就好,我更喜欢你了。”
*
那天之后,黎韵跟许之蘅联系得开始频繁起来。
每隔两三天,黎韵就得单方面地发微信来问上一回:考虑好了没有。
许之蘅兴致缺缺,每次都回她同样一句:还在考虑。
其实她对黎韵提的这回事儿并不太上心,也没真的考虑过。
可很多时候,有一些事情就是这样,一个契机,瞬息万变。
月中旬那天,许之蘅正巧休息。
很久不联系的青子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
许之蘅看着电话上那个联系人姓名时,一时间是恍惚的。
老杜过世了。
就这么一句话,别的再没有了。
许之蘅听出了青子声音里的低落,她下床去窗边看了看天色,对着电话那头的青子说:“你来我这?还是我去你那儿?”
*
青子给她的地址是市区一处小区。
楼梯房,房子有些久了,楼层并不高。
青子住三楼。
许之蘅进门时,就闻见了一股淡淡潮湿的味道。
房子装修看着也有年头了,三室一厅一卫,客厅打了空调,更觉阴凉。
青子没什么变化,头发稍稍长长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那条米色的长裙,显得她整个人的气质温柔了不少。
“随便坐。”
许之蘅应了声,眼神随意扫了一下,立刻就瞥见老杜的遗像醒目地搁在柜子上。
青子循她目光望过去,走过去把那相框反扣下去,转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之蘅收回目光,说:“刚走?”
“一周多了。”
“哦。”
“他刚走的时候我开心死了,他儿子天天来闹我都乐呵。”青子住嘴了。
许之蘅说:“会习惯的。”
“是啊,会习惯的。”
许之蘅点头。
“我去装壶水烧。”青子起身去了厨房。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坐着。
不锈钢热水壶放在茶几上线板盘上烧着,滋滋的声响由小变大,水慢慢滚开,声音愈来愈大,壶口的热气涌冒着。
诡异地给人一种撕心叫嚣着的沉默。
“哒。”
热水壶的开关弹起来。
青子淡淡笑了下:“你话还是这么少呢。”
许之蘅说:“你以后什么打算?”
青子没有回答她,答非所问道:“其实我很喜欢你。”
许之蘅保持着沉默。
“你知道吗?其实后来——我每次看见你时我都会在想,那天我要是偷偷帮一下你,或许你现在就不会如此沉默了。”
许之蘅沉静看着她,“过去了。”
“是么?”青子笑容里多了勉强。
“我看着你,觉得难受。所以我现在总是后悔。”她顿了顿,语气哀伤了三分,“可是莺……不,许之蘅,我当时也害怕。”
“你可能会觉得事到如今我跟你说这些实在虚伪,屁用没有,完全就是自私地想让自己好过一点;是没错,我就卑鄙的想自己好受些,因为我的好日子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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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希望总是会想起我对你的愧疚来。”
许之蘅没有出声,只是从包里摸出烟点了一根。
她知道青子此刻并不需要她的回应,她只需要坐在这里,安静地听下去。
“在我年龄还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坏人总是过得容易些的,因为他们只做利己的事情。”
“我小学四年级那年亲爸就过世了,他跑长途的,累得疲劳驾驶心梗了,后来我妈就一个人养我,其实她拉扯是真挺不容易的。”
“后来她再婚了,那个男人看着特老实敦厚,但我初三那年,他一天半夜里爬到我的床上了。”
“我妈知道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骂我狐狸精,骂我勾.引继父。”青子笑着揩了下眼角,“可如果我是狐狸精,她是什么呢?”
“后来她开始打我,可那个男人在时,她又对我亲的不得了。”
“我真的很想努力去理解她,理解这发生的一切,可我做不到啊!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遭遇这些,我没有你这样的好相貌,可后来我就明白了,有些人他就是单纯的坏,心思是真的脏,他想要我的身体,背德的刺激,而这些,跟我的脸没有关系。”
有眼泪从青子的眼眶落下来,她连忙抬手捂住眼睛。
缓了一会儿后,她轻声说 :“我一直想有一个家,可以不用很大也不用很好,只要不用再担心睡觉睡到半夜有人会爬到我床上就可以了。”
“真的,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现在我终于有了。”
“我就是图老杜的房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房子也真的留给我了,可我的心又觉得怪不得劲儿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鼻音,一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许之蘅始终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听得心如止水。
后来有两三分钟,她甚至走了神,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比较沉默的原因,大家都喜欢跟她倒心事吐不快。
等她回过神时,青子已经没再讲,低头正点烟。
许之蘅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略扁的后脑勺上,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情感方面大概是出了某种毛病。
她从前并不是这样冷情冷性的人啊。
她分明会因为泡沫剧而潸然落泪,也会害怕放声大哭,开心就哈哈傻乐;甚至连杀活虾挑虾线都要在心里默念好几遍对不起。
她的七情六欲去哪里。
可现在的她就像是一面镜子,两元店里能买到的那一种,粗糙的塑料外壳,大红大绿,无动于衷的死板,花纹又俗气。
是时间,抑或是其他,用力擦拭她,让她逐渐面目不清,愈来愈黯淡。
*
最后。
青子说:“以后没事儿就过来坐坐,毕竟我不做这行之后,在C市就没有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许之蘅轻声应:“好。”
但她知道自己以后是大概不会再来了。
人生聚散,聚了终会散,散了,却难再聚。
最后。
那壶开水她们谁也没有动过。
许之蘅起身下了楼。
她在居民楼旁边抽了两根烟,打开了微信,给黎韵发去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