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逝而过,转眼就晃到了七月末尾H市更加闷热起来。
一天到晚,天总是黑沉,令人心躁。
许之蘅手机上收到了防汛短信——
[受到今年第9号台风“纳沙”外围影响,29日到30日,我市有大到暴雨,局地大暴雨,我市已启动II级应急响应,请密切关注,加强防范。]
从图书馆回来路上,就下了暴雨。
许之蘅浑身淋得湿透,刚回到家,顾不上身上,先去了阳台。
阳台上的衣服被吹翻在地。
天空阴云滚动飞快,许之蘅把衣服收了。
等她把衣服叠好,窗外已是风雨大作。
姜和回来时一身雨水,脸色有些难看,一言不发地钻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出来时对她说:“换套衣服,陪我出去一趟。”
许之蘅望眼窗外天色,“去哪儿?要来台风了。”
“让你去就去,话那么多?”
许之蘅没再多问,只以为是普通的饭局。
*
出门时,风雨稍稍停歇。
路上的姜和比以往更加沉默。
半个来小时的功夫,车开进城郊一处私宅别墅。
许之蘅下了车,裙摆被风吹得飞扬,两旁树木被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她不得摁住飘飞的裙摆,只觉得天更阴沉。
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佣在门口迎门,弯腰为他们置拖鞋。
当她恭敬唤姜和“小少爷”时,许之蘅才恍悟——
这是姜和家。
姜和点头应和。
许之蘅有片刻的无措,忍不住望向姜和。
“怕什么,不会吃了你。”姜和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掌,牵她径直入了正厅。
偌大客厅装潢华贵,沙发上坐着个年轻女人,身着艳丽,怀里抱着只小狗低头笑逗着,来了人也仿若不觉,不见抬头。
“家人吃饭,你倒随便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你爸可得生气了。”
“他不在你也不装了?轮得到你对我说教?”姜和面色淡淡。
女人这才抬头,望了姜和一眼,去看许之蘅,露出一个古怪轻蔑的笑来。
姜和牵着许之蘅坐到沙发另一旁,“这是我妈,说起来她跟你差不多大呢。”他说妈字时的吐字微微拉长了音,毫不掩饰当中的讽刺之意。
氛围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许之蘅略略尴尬,又只能和佣人们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没听到。
女人脸色略变,怀里贵宾吠了两声。
姜和朝那狗嘬嘬两声,嘴角咧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这个是——我弟。”尾音加重,讽意更重。
女人深吸口气,保持着脸上笑容不变,“好好说话。”
姜和低头蹭蹭鼻尖,轻轻嗤笑一声。
“章雨浓,还是多努点力吧。我爸没准还能生呢。”
章雨浓一口贝齿几乎咬碎,“姜和!”
姜和揉揉耳朵,低头摸了摸许之蘅的肚子,淡声道:“要不娇娇给我生个孩子吧,有孙子我爸肯定高兴。”
“免得我妈烦恼成这样,都拿狗当儿子了。”
“我是你爸娶进来的!”章雨浓咬牙切齿道。
“那又如何?没准明年我妈就换人了。”姜和敛笑,脸上重归平静。
章雨浓被戳中痛处,气得快要疯了,柳眉拧得紧紧,脸上青白。
右边扶手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一把低沉磁性的男声说:“越来越没规矩了。”
姜和懒洋洋地抓过许之蘅的手,捏着她的指尖轻搓两下,抬头望向楼梯上那人时,情绪瞬敛,“所以找我过来做什么?”
男人缓步而下,身形高大优越,英俊的脸,两道法令纹沟壑深深,他其实和姜和长得不像,唯独一双眸子,和姜和如出一辙。
“我不叫你,你会回来?”顾念和眼风淡淡扫过许之蘅,询问道:“女朋友?”
姜和恶自心起:“对,跟你老婆差不多大呢,多好,婆媳之间有共同话题。”
顾念和脸色一沉,“我这么教你说话的?雨浓好歹名义上算是你长辈。”
姜和突然就笑了,“我不是叫过妈了?”他看向章雨浓:“是吧,妈?”
顾念和冷着脸,眸光逼人,盯着姜和半晌,语气淡淡道:“先吃饭吧。”
餐桌上菜式繁多,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气氛却格外冷清,只有姜和时不时说上一句。
只不过他脸上笑盈盈的,眼里却什么波动都没有。
许之蘅沉默看着姜和弯着那双无辜的眼睛,以一种反常热络的态度细致周到地照顾着自己——
“要不要吃这个?”
“没胃口?”
“我给你舀碗汤。”
……
她似乎明白此刻自己是一把枪,而姜和握着她,扣动扳机便要那俩人不痛快。
眼见顾念和脸上神色愈加阴沉,姜和笑得便更灿烂。
许之蘅低垂眉目,嘴里咀嚼的食物发涩,胃里一阵发冷。
就这样用完一顿心思各异的晚餐。
顾念和刚坐到沙发上,手里端起佣人送上的茶细细品茗。
章雨浓坐在他身边,揉着贵宾脑袋一言不发。
姜和往平静的水里丢下一块石头——
“拨点钱到我账上,公司最近运作不好。”
顾念和手里一顿,缓声道:“那公司小打小闹闹着玩的,给你贴了多少钱了,回自己家公司。”
“自己家公司?你敢让我进?”姜和哂然,“顾总啊——也不知道您那个位置坐得安生不安生。”
石头扑通落水。
顾念和忍无可忍,狠狠搁杯,水滴溅起。
“姜和!我是你爸!”
姜和哂笑道:“我比你清楚。”
顾念和气得不轻,喘了口气,“跟我去书房。”
姜和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秒,姿态从容,欠身而起。
许之蘅没有缘由地,伸手轻轻捏住他的衣摆一角。
她仰头看着他,他也同时低头。
目光相对。
姜和漆黑的眼略略明朗,掏出车钥匙递过去,手掌抚了抚她的鬓角,“去外面车上等我。”
*
天色沉沉,阴云似要将其覆盖。
许之蘅出了大门,便觉风大得惊人,吹得周边树木枝干摇摆。
她往前,在经过正门旁泳池时,突然落下雨来。
不大,零星几滴落进池里,漾起细小的涟漪,扩大成波圈。
许之蘅顿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大门前,那叫章雨浓的女人与她远远对望,贵宾在她怀里扑腾。
她蹲下身去放开它,抬头朝许之蘅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天色黢黑压顶,在压抑的氛围里,女人在笑,狗在她脚边撒欢跑开,画面堪称诡异。
许之蘅转回头,快步上车。
*
许之蘅的胃很不舒服,猛灌了半瓶水,抽了根烟,等到烟味散去阖上车门静静等待。
这个位置,正好对向那道紧紧关闭的别墅正门。
车玻璃上偶尔落下几滴雨点。
许之蘅时而去看那几滴水,时而目光移向大门处。
时间流逝。
姜和自别墅出来。
许之蘅看着他往外走,那只贵宾跟在他身后,跃跳狂吠。
姜和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狗,半晌,他陡然抬脚,把贵宾狠踹进泳池。
许之蘅霍然坐直身子,手把住车门,扣下把手又停住。
她在昏暗的车里,见他抬手挡风,低头点烟。
风大,吹得他衣袂飘动,又贴身上。
他静静伫立,身姿修挺清瘦,面沉目静地望着水里刨得狼狈的贵宾。
许之蘅收回手,依旧在等。
这时候,她不想触他眉头。
雨随风来,势头渐大,噼啪飞砸在车窗上,闷闷地响。
天似乎更暗了,沉沉地像随时就会倾塌下来。
雨水被风成斜乱的水柱倾流而下,洗涤着玻璃。
姜和的身影,在雨帘中愈加模糊。
许之蘅闭了闭眼,摸了伞撑开下车。
伞在风雨中被吹得乱摇,她握紧伞柄,被自己的头发糊了一脸。
隆隆的雨声充斥在她耳膜里,风雨无形中掠走了她的所有想法。
她走过去,撑伞为他遮雨,“下雨了,姜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和身形未动,依旧盯着水面,手指抵唇,比了个“嘘”的手势。
许之蘅抿抿嘴。
姜和脸上全是雨水,但他仍旧面无表情。
贵宾湿淋淋地上岸,斗志全无,抖了抖身子立马往大门那边奔逃。
风雨瓢泼急促,顷刻便就吹湿俩人。
许之蘅费力握着伞柄,将伞往他那边又捎了捎,手指隐隐发酸。
炸雷声响彻,许之蘅身子一颤,犹豫两秒,牵住他的手,“姜和。”
他不应她。
她语气更软了:“回家好吗?”
姜和终于偏过头,眼眶隐有红意,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好啊。”
*
一路滂沱,到家时俩人身上雨水未干,黏腻在身上。
许之蘅把伞挂去淌水的功夫,姜和已经进了主卧,砰地阖上了门。
许之蘅回头看向卧室,不言不语收了两件还算干燥的衣服去客房简单洗了个澡。
她在点餐软件上看了半晌,放弃了点餐,
这天气,点餐估计是不容易。
许之蘅缓缓倒在沙发上,只觉得身心倦极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压抑的风雨声似乎就呼啸在她耳边,把她席卷上天,总觉得随时会坠落。
醒时,风见小,雨还在下,天依旧阴沉。
许之蘅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多。
她的头有点疼。
她定定神,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拧动把手开门。
房间窗帘半开,昏暗但可见,空调冰凉。
姜和躺在未掀开的背面上,身形那样修长高挑的一个人,蜷缩抱头。
身上衣服都没换过。
许之蘅蹑着手脚拔了充电器,掀开另一边被子盖在他身上。
稍稍低头,见他眉间蹙紧,脸颊潮红一片。
她伸手朝他额头探去——
很烫。
姜和在发烧。
许之蘅推了推他,小声叫他:“姜和。”
姜和皱着眉,闷闷哼哼。
许之蘅又叫了两声。
姜和烦躁睁眼,目光涣散地盯着她看了两秒,长臂一伸,把人扯上床往怀里摁。
他浑身滚烫,隔着衣服都烧得许之蘅冒汗。
她废了老大劲儿,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狼狈下了床,许之蘅往后退了两步,以防他的突袭。
“姜和,家里有没有药?”
在许之蘅的印象里,她在家里是没见过药箱的。
姜和睡得迷糊,甚至连应都没有。
许之蘅幽幽叹气,出了卧室,在客厅里翻箱倒柜好一会儿之后,寻觅无果只好放弃。
她回屋帮他换上干燥的睡衣,把他的身体摆正平躺,又去冰柜里倒了些冰块,绞了毛巾敷在他头上。
她把姜和的衣服拿到阳台,瞥见了灰色衬衣背后斑斑血迹。
伫立在洗衣台旁良久,她打开水龙头把衣服放进盆里,那血迹被冲刷着,水渐渐染了淡红色。
*
许之蘅换了衣服下楼冒雨去找药店,她记得附近有一家药店,在路口处。
走过去不过三四分钟,她被吹得满身雨水。
许之蘅艰难收了伞搁在门口,走到柜台前,“麻烦给我感冒药和退烧药,温度计还有退烧贴。”
店员正在刷手机,瞟了她浑身的雨水,又循着她身下往外看店门口的瓷砖,水渍一路往内来。
她脸上立马浮现出不太痛快的神情,有心埋怨,一看许之蘅的脸,又改了口:“什么症状啊?”
“昨天淋了雨,发烧了。”
“咳不咳嗽?喉咙痛么?”
许之蘅犹豫两秒,“……应该吧。”
店员瞟了她眼,转身去拿了几盒药放在玻璃柜上,“这是退烧的,这两种呢是感冒药,但不能一起吃,单次只能吃一种。”
许之蘅点头记下,都是常用药。
“止咳糖浆也拿一瓶。”她说。
“还有退烧贴。”许之蘅顿了顿,“按纱布消毒水,还有碘伏棉签,防止伤口感染的药膏有么?”
店员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没忍住又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