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许之蘅醒时,床的另一边是空的。
这一觉她睡得沉,甚至姜和什么时候起床出的门她都不知道。
简单洗漱完,去客卧打开门看了一眼。
屋里昏黑,宋玉琪还睡着。
许之蘅轻轻带上门,换了身衣服出门去超市。
逛来逛去,买完东西到家已经快十点。
宋玉琪似乎刚起没多久,人软趴趴的,睡眼惺忪地坐在沙发上。
许之蘅问:“什么时候起来的?”
“没几分钟呢。”
许之蘅把东西搁在餐桌上,拿出来一一归类。
“饿不饿?冰箱里好像还冻了点肉馅,刚好今天买了馄饨皮,我包点烫给你吃?”
宋玉琪摇摇头,“算啦,你弄来弄去好麻烦的,这都快中午了。”
“冰箱里有水果,你看看想吃什么,多少垫一点。”
许之蘅把分类完的东西塞进橱柜和冰箱,去了厨房。
刚把中午要用的食材都码到厨台上,就见宋玉琪屁颠颠地也跟了进来。
“怎么了?”
“就看看你。”宋玉琪笑着说。
许之蘅觉得她大概是无聊,也就随她去,拿了个篮子择菜。
宋玉琪靠在厨台旁,倾身也握了把菜摘起来。
她动作很麻利,很快摘好往篮里一扔,又抓了一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之蘅姐,你跟姐夫在一起多久了啊?”
“差不多一年半了吧。”许之蘅答得漫不经心。
“他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宋玉琪问完,又自顾自答道:“你肯定是不会追人的,至于他——嗯……也不像啊。”
许之蘅愣了愣,“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八卦一下嘛。”
许之蘅笑而不语,低下头去。
心里想:都不对的,是他买了她,她跟了他。
“说实话之蘅姐,我是有点怕姐夫的。”宋玉琪语气有点心虚。
“看出来了。”许之蘅抬头看了她一眼,“他是有点不好相处,但你也不用怕的。”
宋玉琪激动地拧着菜叶子,巴拉巴拉就说了一通:“怎么可能不怕!我的天!他天天冷着个脸啊,我还以为他对你不好呢,我当时还在想跟这种人在一起过日子多折磨啊!”
“虽然他长得也帅,又有钱,但是你既漂亮性格又好,配他我还觉得可惜了呢!”
许之蘅笑了声,想着要是姜和当场听见这些话估计是要气得像炮仗一样炸开的。
她低下头摘掉一片坏叶,指甲在菜根位置轻轻掐断,“那现在呢?”
“现在……觉得你们好登对。”宋玉琪说,“仔细想想,你们的性格其实好配,他冷冷的,你温温的,好互补的。”
许之蘅:“这么突然?”
宋玉琪嘿嘿笑了一声,“我之前一直觉得姐夫脾气不好,对人很冷漠的,但没看出来他居然也有温柔的一面。”
家里分明就她们俩人,她还鬼祟地四处张望了下,才小声说:“昨天半夜我出来倒水喝,是他抱你回卧室的。”
许之蘅想了想,记起来是有这事,于是嗯了一声,“然后呢?”
“他真的好温柔。”宋玉琪评价道,甚至在好字上还加重了语气。
许之蘅笑了声,“他啊?”
宋玉琪眼里冒出小火花来:“你没在旁边旁观看着你不懂!简直就像电视小说里面那样的,那个氛围……天哪!”
“天呐太可怕啦?”许之蘅难得幽默一回。
“……才不是!”
宋玉琪目光定在她白净姣好的脸上,想起姜和同样养眼的一张帅脸,眼里有一丝羡慕,“你看姐夫对别人冷冰冰的,只对你一个人温柔,多好啊。”
说完她摸了摸小腹,忍不住惆怅起来:“也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遇到一个只对我好,唯独我是特例的人……”
许之蘅默不作声,转身把篮子放进水槽里,打开水龙头开关。
哗哗啦啦的水流声中,她轻声说:“玉琪,不要觉得一个人对你好是件好事。”
“最容易变的就是这个,他对你好的时候是很好,可万一哪天他突然对你不好了你怎么办?”
宋玉琪眨了眨眼,不吭声了,低头一下一下揪着叶子。
留在手中的那一根菜被她揪得乱七八糟。
许之蘅也不是爱说教的人,只是话赶话到这就顺口一说,又怕小姑娘想得多,没再说话。
没听到宋玉琪的回应,她回头看了一眼。
小姑娘托腮捻着那一根菜,思绪早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
时间一晃就到了七月底。
宋玉琪离开的那天是个暴雨天气,闷热异常。
起床时许之蘅朝窗外望了一眼,大雾弥漫,雨下得稀里哗啦,远处什么也看不见。
动车是十点二十分的。
许之蘅煮好了早餐,同宋玉琪一同吃完,收拾了餐桌,她掏手机打算网上叫辆车。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等了两三分钟都没有人接她的车单。
许之蘅又望了望窗外。
……实在不行,她开姜和的车送吧。
正犹豫着,就见姜和从主卧出来。
许之蘅愣了下,“你今天有事儿?”
昨晚姜和打牌到凌晨四点才回来,这才睡下没两三个小时,怕吵到他,她起床都起得很小心。
“没事。”姜和捂嘴打个哈欠,开冰箱拿了瓶水,懒懒地说:“什么时候的车?”
“十点二十。”
“我送你们去。”说完,他回卧室。
许之蘅和宋玉琪面面相觑。
这是抽哪门子风?
*
天空阴沉,暴雨如注,路况堵得很。
在车流里僵停了十来分钟愣是没挪出去一步。
车里气压很低,天气是原因之一。
姜和沉默是因为没睡饱,而许之蘅和宋玉琪沉默也是因为他看起来没睡好。
姜和摁摁眉心,别过头去看窗外。
许之蘅目光落在他敲击方向盘的手指上,就知道他此刻心情大抵是烦躁的。
将近一小时才到动车站,雨仍旧瓢泼。
许之蘅有点庆幸。
好在是姜和开的车,真要换她来送,估计就是乌龟在雨里爬行,动车发车都到不了车站。
车泊停在地下停车场。
许之蘅说:“我送她上去就行了。”
姜和眉目沉沉,瞥了她一眼,熄火下车。
“车库闷,我上去透透气。”
到候车室门外。
“我去抽根烟。”姜和走远了几步。
许之蘅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现在进去?”她问。
“也差不多了。”宋玉琪点点头,笑着说:“等你什么时候回C市记得找我玩。”
“好。”许之蘅笑了笑,“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宋玉琪认真地盯着她,欲言又止。
来H市这段时间,她几乎天天都同许之蘅待在一块。
许之蘅总是笑着的,说话轻声细语。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许之蘅并不快乐。
相处时间越久,她心里的那股感觉就越强烈。
宋玉琪不明白——
之蘅姐为什么不快乐呢?有大房子住,生活不愁吃穿,男朋友有钱又帅气也爱她,为什么不快乐?
有些话埋在心里,非要等离别时才搬出口,可她仍旧不敢问。
沉默须臾,她也只是说:“之蘅姐,你要开心一点。”
许之蘅又笑了笑,态度风轻云淡,轻声应好。
忙碌的人流在身边穿梭。
宋玉琪抿了抿嘴,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开心一点。”
她的眼神不再像从前那般明亮单纯,却依旧干净真挚。
许之蘅看着她,嗯了一声。
宋玉琪放开手,看了看不远处没精打采的姜和,笑吟吟道:“之蘅姐,你看姐夫不耐烦啦。”
许之蘅微怔,也望过去。
模糊的雨帘挂断了外面的景。
身着黑衣的姜和站在一根粗柱旁,眺着远处,没看这边。
他把着脖子活动两下,不时低下头抽口烟。
宋玉琪放低声音:“希望你们好好的,我走啦。”
许之蘅抿嘴淡淡笑了下,“好,到了告诉我一声。”
“知道啦。”
宋玉琪拉着行李箱走进进站口,走了两三步又回头朝她挥了挥手,眼圈好像红了。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许之蘅才转身去找姜和。
姜和刚刚抽完一根烟,眉眼间仍挂着倦怠。
沉暗的天色将那股郁色衬得更加明显。
许之蘅勾住他的左手,轻声说:“其实不用你送的。”
“你以为我想送?还不是因为这破天气。”姜和神情淡淡,把她的手翻转握在手中,“回家睡觉。”
*
入了八月,陆续又下了几场雨,H市终于放晴,气温又往上窜了几度,闷热异常。
许之蘅是被热醒的。
卧室里空调打的二十五度,她被姜和拥在怀里,捂出了一身的湿汗。
许之蘅艰难地翻过身,伸手摸手机眯着眼看了眼时间。
十点刚过。
她拿肘轻轻撞了下姜和,“十点了,你今天不去公司?”
姜和动了动,声里带着未醒的鼻音:“不去。”
“那你继续睡。”
许之蘅欲要起身,搭在她腰间的那条手臂使了使劲把她又拉回怀里。
“一起睡。”姜和哑声道。
“……很热的。”许之蘅推了下他。
“把空调打低点。”
“……”
卧室安静,没过多久许之蘅就觉困意上涌,眼皮沉沉地又了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姜和接了个电话,怕吵着她,起身出去了。
许之蘅微掀眼皮望了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自然醒。
醒时,卧室门虚掩,姜和不在屋里。
许之蘅习惯性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似乎碰掉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声响来。
她撑着发软的身子坐起来揿亮灯,眯眼往地下看去——
是两个红色纸袋,中间小小的logo:cartier
卧室门被推开。
“醒了?”姜和问着,目光先是落在她身上,又往下移到一个纸袋上。
他缓步走过去,把纸袋拾起重新放到床头柜上,在她床边坐下,“你是真能睡。”
许之蘅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了。
她往纸袋又瞥了眼,“这是什么?”
“礼物。”
许之蘅眼里带惑,“礼物?”
姜和默了下,平静道:“今天你生日,又忘了?”
手机锁屏还亮着,许之蘅低头就看见时间底下一行小字:8月7日,周二。
是的,她确实又忘记了。
日子混沌的总让她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她不关心今天几号,星期几,什么节日。
如果有人此刻问她今年是什么生肖年,她也只能茫然回答:不知道。
“你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心?”姜和蹙了下眉。
许之蘅顿了下,点头:“我知道了。”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耳朵,“看看喜不喜欢。”
许之蘅嗯了一声。
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一条卡地亚C系列的项链。
玫瑰金色,吊坠中镶了一颗圆形明亮式的钻石。
另外两个盒子里是两枚戒指,卡地亚的love系列,同样的玫瑰金色,男宽版不带钻,女窄版带一颗钻,简约大气。
许之蘅垂头看了会儿,问:“为什么送两个?”
“项链是生日礼物。”姜和目光在戒指盒上轻掠一下,“戒指看着不错也买了。”
话说着,他顺势项链盒里取出项链为她戴上,在系扣时,轻声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许之蘅。”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生日快乐。
许之蘅淡淡笑了下,“谢谢。”
姜和退回身,凝目在她颈下,眼神满意道:“今天想干嘛?我休息,都陪你。”
“……天那么热。”
“那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许之蘅抬手摩了下链心,“没有。”
姜和倒是对这话题颇有兴致,道:“给钱没意思了点,要不给你配辆车?或者这套公寓过给你?还是买套新的?”
许之蘅静默两秒,说:“我不需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许之蘅没吭声。
姜和望着她,眸色是柔的,仍旧执着着问:“嗯?想要什么?”
许之蘅居然从他语气中听出了很奇怪的迫切来。
“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她说。
姜和定眼看了她两秒,似乎有些失望,视线移到了戒指盒上。
许之蘅不想扫他兴致,于是又说:“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姜和脸色稍霁,默然替她戴上戒指,抬手朝另一枚努了下嘴:“你给我戴。”
“……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吧。”
许之蘅扶着他的手掌,捏着戒指的另一只手只是在空中停顿了下,就听见他在提醒:“无名指。”
许之蘅抬头看他一眼,颇为无言道:“我看得出来的。”
姜和扬唇:“你这么傻,谁知道呢。”
“……”
许之蘅垂眸,将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轻轻地往里推到底。
两枚戒指的尺寸居然都是正正好的。
再抬眼时,她发现姜和正在望着自己。
他眼里好像有一些什么她不太能读得懂的东西。
可那情绪消散地太快了,甚至等不及她敛神捕捉,就已荡然无存。
姜和缓缓倒下身,脑袋靠在她小腹上,把她的手握在掌中十指紧扣,抬到眼前翻来翻去地看。
凝视片刻,他说:“我的眼光真不错。”
*
那一天其实没有不同,如往日一样平淡。
姜和变着法儿想把她带出去玩,她横竖就是一个不字,本来替她攒的饭局也延到了明天。
许之蘅却觉得这样很好。
两个人,在一起,这样平淡就已经足够。
傍晚吃完饭,许之蘅去阳台收衣服。
无意一瞥——
远处天边烧红的落霞绚丽夺目,美得惊人。
许之蘅看了一会儿,转头朝客厅里唤道:“姜和,你来看。”
姜和循声而出,淡扫了眼,说:“挺好看。”
许之蘅瞥了眼他搭在扶杆上的右手,抬起左手悄然虚握搁于他手旁。
两只手离得很近,无名指上的戒指被夕阳的余晖照得闪闪发亮。
许之蘅眨了下眼,嘴角抿出一抹淡笑。
她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干嘛?”
“我好像不知道你生日。”
姜和斜她一眼,淡漠说:“我不过生日。”
许之蘅想了想,没再问了。
*
姜和攒的局推到了第二天傍晚。
人并不多,六七个,都是许之蘅常见的那几个。
陈玖携着李漾来得最晚,却最是热情。
一进包厢就凑上来,笑嘻嘻地说:“娇娇,听说昨天是你生日,哎呦——”
话没说完,肩膀就被姜和捏住。
姜和冷声道:“一边去,别瞎叫。”
“叫一句怎么了?就你能叫啊?嘶——痛痛痛……”
许之蘅笑了笑,侧过脸就和李漾的目光对上。
李漾今天没化妆,脸色有些黯沉,她略一颔首,在许之蘅身边的位置坐下。
说是替许之蘅攒的局,实际上压根就是一堆男人的罗汉局,她与李漾都没说过两句话。
推杯换盏几旬,男人们转移阵地去了里头小室打德州。
那头很快就白雾缭绕,连顶灯都变得雾蒙蒙的。
许之蘅在外头坐得腰酸,听着内室不时传来的笑骂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转眼一看李漾,她也是一脸百无聊赖。
察觉到她的眼神,李漾瞥她一眼,“无聊吧?”
“有一点。”许之蘅有点尴尬地拿杯啜了口果汁。
李漾吸吸鼻子,目光凝注在她拿杯的无名指上。
“对戒?”
“嗯。”
“姜和买的?”
“……嗯。”
“真难得。”李漾笑了声,问:“你叫许之蘅是吧?”
许之蘅嗯了一声。
李漾没再作声,抻了个懒腰,低下头玩手机。
她俩确实不熟,也没话可说,这话一句句挤得人着实难受。
过了会儿。
姜和从里间出来,走到许之蘅身旁,弯腰问她:“去那边看我打牌?”
李漾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姜和你够了啊,我又没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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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和瞟她一眼,没接茬。
李漾火都窜了上来,“妈的,你干脆把她拴裤腰带上得了。”
气咻咻甩下这句,起身就去了内室。
姜和也不在意,问许之蘅:“说什么呢?”
“没什么,她就问了下戒指。”
说这话时,许之蘅垂眸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所以她并没有看见姜和脸上的神情有过一瞬的僵硬。
“戒指怎么了?”姜和不动声色地问。
“她只是问是不是对戒。”
姜和笑:“然后呢?”
许之蘅有点奇怪,“问是不是你买的。”
姜和哦了声,摸烟点了一根。
适逢一旁桌上姜和的手机响起来。
他低眸一看,眼色便暗了三分。
许之蘅也看到了来电显示上那三个字:顾念和。
姜和脸色沉淡,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捞起手机接通。
那头顾念和只抛下一句话:“明晚跟尚家吃饭,时间腾出来。”
电话挂断了。
姜和静立站着,低头看了眼坐着的许之蘅,抬起挟烟的手轻抚了下她的发顶。
许之蘅昂起头,仰望着他问:“怎么了?”
姜和笑起来:“没事,打牌去。”
*
九点过,姜和喊服务员来买单。
有人在旁提了一嘴:“这么早就散啊?无聊死了,要不喝酒去?”
陈玖说:“嘿——人家女朋友在这呢,不怕削你啊?”
那人笑着看向许之蘅,“嫂子不会吧?”
许之蘅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笑笑。
蒋瑾从卫生间里出来,嘴里还别着烟,含糊道:“天天都喝酒喝酒,不腻啊?好久没玩车了,手都生了,约一盘?”
“OK!”
“那码人呗。”蒋瑾朝姜和望过去,“姜和去不去?”
姜和从服务员手里接回卡,嘴角噙笑道:“去啊,干嘛不去,赢点钱给我女朋友买好看的好吃的。”
话一出,酸倒一片。
连陈玖都忍不住捂起嘴,做出痛苦要吐的模样来:“好恶心,你别搞这么肉麻啊。”
许之蘅拉了拉姜和的手,低声说:“你喝了酒。”
姜和握住她的手,还是笑:“没事。”
*
饭局是九点半散的场。
这饭店离姜和那套公寓并不远,开车不过几分钟车程。
下到地下停车场,许之蘅立马就看那台扎眼红跑停在左边,郑鸣等在一旁。
姜和从郑鸣手里接过跑车钥匙,把自己那辆车的钥匙扔给他,“送她回去。”
许之蘅静了静,望向他道:“我不跟你去吗?”
“你估计不喜欢的,指不定一会儿他们还要去哪儿疯,你先回家。”
姜和掀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许之蘅弯腰,叩叩车窗。
车窗降下,她低头看向车里的他,问:“会很晚吗?”
“说不准。”
“注意安全。”许之蘅抿抿嘴,又说:“早点回家,我等你。”
姜和微怔,笑意在眼底晃荡,声音也柔几分:“嗯,等我。”
*
回家路上。
车里安静,许之蘅坐在后座看着外头的霓虹灯晃动闪过,变成光点在她眼前不断地涣散扩大。
短短的车程变得格外难熬。
许之蘅有一点心慌,抬手捂住发酸的眼睛,忍不住问了一句,开口道:“郑鸣,姜和经常去飙车吗?”
郑鸣目不斜视望着前方,答道:“没有,姜总去得少。”
“这样。”许之蘅再无别话。
*
H市,近郊一座山脚下。
几台跑车打着大灯并停在一起,七八个男人簇拥在旁聊闲篇。
“蒋瑾换车换死了啊?还不来。”
“谁知道,打电话说在路上了。”
“妈的,这都快一个小时了,上西天了?”
……
姜和靠着车门抽烟,一脸散漫地摆弄着手机。
“玩多少的啊?”陈玖问。
“一百吧,前阵子搞出点事,我爸管得紧死了。”
“二百?好久才来一次。”
陈玖转头看向姜和,“怎么说?”
山风反着吹过,烟往脸上扑。
姜和辣得眯了眼,答得漫不经心:“随便。”
手里的烟被风吹得飞快燃烧,烟灰捎在风里,被带进浓墨般的夜色中。
“哟,来了。”有人笑说。
“乌龟爬也爬到了。”
姜和回头望去,来时山路上有辆银跑往上疾驰而来,引擎轰鸣炸了一路。
手机在手中嗡嗡震响,是个陌生电话。
那头是把陌生的清脆女声,带着笑说:“你好姜和,我是尚茵。”
“哦。”
“你有空么?我想见见你。”
姜和吐出一口烟,不冷不热道:“明晚不就能见了?你这么急?”
尚茵咯咯笑了两声,“别这么不耐烦啊,晚上有时间么?谈谈?”
“没空。”
揿断电话,姜和灭了烟,弯腰坐进车里。
人均落位,各色跑车车头抵着起跑线,前沿大灯打出的光束中飞荡着细细的尘埃。
嗡嗡轰鸣声里,一声尖利的哨响啸起——
姜和毫不犹豫一脚踩猛踩油门当先冲了出去。
身后蒋瑾的车子紧紧咬着他,险超两回。
姜和面无表情,不断提速别他的车。
蜿蜒山道令人心惊,像蛰伏在黑暗里一条弯曲的长蛇。
姜和却觉得这样喘不匀一口气,随时都要保持高注意力的过弯实在是刺激。
连过几个弯道,他抬眼瞥了眼后视镜,后面已经看不见银跑的车灯。
手机亮,来了条短信。
前方是直行道,于是他垂眼瞟了下,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
风声倒灌,呼啸在耳边。
姜和神情冷峻,用力攥紧了方向盘。
一个漂移过弯,轮胎刹地声和朔朔风声让他觉得脑袋发胀。
倏然间,一个片段挤进了他的脑海。
九岁那年,是夏天吧?
那天天特别热,他睡完午觉起床下楼。
客厅里,姜弥烟被顾念和扯着头发拽下了沙发,她在挣扎,几道巴掌下去掴得她嘴角裂开溢血。
偌大间厅房,回荡来的全是姜弥烟嘶厉的哭声和顾念和的粗喘。
他们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似乎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台词。
大概觉得姜弥烟吵人,顾念和朝她猛踢几脚,回屋去取了鞭子,又折返回来。
姜和猛冲下楼,上去抱住顾念和的大腿往后拉,一直求,求他停手。
顾念和眼底猩红,狠狠几鞭抽在他的背上,很快他的后背衣服上便洇出道道血迹来。
真的是很疼啊……
他像狗一样狼狈地趴在地上,喘息哀求,从顾念和的胯间望出去,
落地窗外的阳光是那样好,亮得人想要流泪。
庭院里树木葱郁,花簇明艳,蝉鸣声也在嘈杂嘶叫,底下的一潭池水却是那样静。
那是他们母子被打得最狠的一次。
姜弥烟肋骨断了两根住进医院,而他感染高烧两天。
……
脑海中那画面是那样鲜活,迟迟不散,连呼啸凌厉的风都穿不透吹不尽。
还回来。
还回来,还回来,还回来——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他要顾念和全都还回来!
姜和走神了。
在弯道过去时,车灯打亮前方——
还有一道弯。
等他回神时为时已晚,下意识狠劲儿往右打转方向盘。
车子急刹,轮胎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身子受力偏移,车前大灯明晃晃灯照白一瞬,眼前尽是山体。
当撞上的那一刻,姜和的脑海里一切终于静止。
蓦地,那些画面碎裂纷飞,逐渐模糊。
他突然想起了许之蘅——
在酒店安静的停车场里。
她在车窗旁弯下腰,他昨天亲手为她戴上的那条项链从她颈间垂下去,钻心在空中晃荡着闪出细碎的光。
她对他说:“早点回家,我等你。”
他的娇娇在等他。
在那套冷清的公寓里。
她或许会蜷在客厅沙发,也可能靠在卧室床上,乖顺地像只小猫般的在等他。
他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