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婚服还未换好,身后跟着个沈瑜的柳青烟与后头跟着个沈祁的皇帝便已先后走进礼部。
柳青烟在风雪中向皇帝福了一礼,率先走进偏殿。
她站在屏风后,淡声问:“可是有不合身?”
“回娘娘的话,合身的。”
徐清应了一句,垂首看着宫人的手穿过腰间,整理衣上的金链玉饰。
另一边的徐妗先一步换好,她刚绕过屏风,身后徐清也整理好了裙摆,从另一侧绕了出来。
火红的裙摆曳地,腰间环佩相撞的声响格外清脆,缀在其间的金银帘子折着光,让本就艳丽的衣裙又蒙上了一层薄光,衬着人更明艳俏丽了几分。
两件喜服的样式并不相同,裙摆勾勒的纹样,胸前腰间饰着的玉环佩上头雕得也是不同的纹式。但徐清徐妗二人一左一右站在一块,却是一样的光彩夺目,让人一时不知该先看谁。
二人站定后,视线同时落在对方身上,而后又同时眉眼一弯,相视而笑。
沈祁和沈瑜跟在皇帝后头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红衣似火,美人噙笑。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怔然。尤其是沈瑜,眼中的惊艳和欢喜毫不掩饰。
相比于他,沈祁就克制许多,虽说心中也觉得惊艳,还有些隐隐的喜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柳青烟分别将二人细细打量了一番,片刻后,嘴角终于泄出一抹满意的笑来,“不错,届时你二人凤冠霞帔,定然让那两傻小子看呆了眼。”
皇帝侧头看了看柳青烟口中的那两个傻小子,笑道,“现在就已经看呆眼了。”
他们三人站得远,正正好好地就堵在门边,是而方才徐清徐妗二人都只瞧见了站在眼前的柳青烟。
这一声出来,姐妹俩循声望去,才看见如门神般的三人,忙福身行礼。
沈瑜乍被揶揄了一下,面上浮了些尴尬的神色,想移开眼,又有些不舍得。徐妗看过去时,就对上了一双满是纠结的黑眸,看起来颇有些可怜。
沈祁倒是一派镇定的模样,仿佛被调笑的没有他一般,但泛起红的耳垂却可以窥见些他的心思。
柳青烟回身,一瞧见他们就拧起了眉,面上有了不悦之意,随后更是直接瞪向沈瑜,语气不满,“不是说了不许你二人进来?现在见了到时见什么?”
沈瑜这回终于移开了眼,他底气不足地低声,“父皇允了的。”
“这不合礼数。”柳青烟闻言看向乐呵呵的皇帝。
后者摆了摆手,“无妨,这不只穿了件嫁衣,届时凤冠霞帔一同着上身,这俩小子还是会看呆的。”
这次不等那兄弟二人不好意思,徐家姐妹先微红了脸。
柳青烟转眼一瞥二人,随后松了眉结,上前两步将徐妗的衣襟掖了掖,淡声:“既然没有不合身,便去换下来吧,这衣裙正好开春时穿便不会冷也不会热。如今这天凉,晚些怕是要着凉。”
“赶明儿我再遣人替你们姐妹二人裁制一些厚实些的新衣,渐至新岁,有新衣也好有个好彩头。”
二人齐福礼,“多谢娘娘。”
柳青烟松了手,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进去准备换衣。随后转身和皇帝沈祁沈瑜他们一同出去。
徐妗先进了内殿,徐清跟在她后头。裙摆拖曳在身后,随着徐清方才转身的动作堆在了一处,她垂头瞟了一眼,指尖捏住些布料轻轻提了提。
身后的宫人立刻矮身蹲下准备替她将裙尾拉开,她顺势抬眼往身后一瞥,朝正也回头看她的沈祁露了抹笑。
待姐妹俩换回来时的衣裙,披上狐裘再出来时,空中飞雪搓绵扯絮般又落得大了些。
皇帝一行人坐在礼部正堂,茶盏中飘出白雾袅袅。二人随着宫人走进堂内时,皇帝正坐在正堂上首,翻阅着礼部草拟好的大婚准备和流程。
柳青烟坐在一旁,与他隔了些距离,时不时点上几句。
而礼部崔郎中就站在二人身侧,躬着身子,谄着笑。
二人刚矮身,皇帝抬眼一瞥,摆了摆手,“免礼。”
沈瑜一见徐妗走进来,便将手中的火笼递给她。
徐妗笑了笑,伸出一根纤细的指头将火笼推回去给沈瑜,“多谢殿下,不过殿下自己留着罢,臣女手中正捂着呢。”
“咳……”沈瑜低咳一声,讪讪地收回手,左右瞧了瞧又道,“那……那坐下喝杯热茶罢?暖暖身子?”
徐妗这回倒是没再拒绝,顺着他一同落座,一旁的宫人立刻端上了杯新烧的热茶,置在她手边。
徐清在一旁将二人的互动看得分明,见阿姐已经过去坐下了,手上又扯了扯狐裘,将自己裹紧实了些。
黑润的漆瞳一转,落在了坐在另一边的沈祁。
秋猎后京城风平浪静,柳青瓷闺中待嫁,沈硕也未曾再来找过她,年赋门也也暂无动静,只有庐州那偶尔有消息传来。而她和沈祁,自那夜之后也许久未再见。
这一片祥和中,倒是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烈。
徐清走过去,把怀里的火笼递给他,清亮的瞳眸里蕴着些碎光,面上一派笑盈盈的模样,她问:“殿下很冷吗?怎么耳朵这么红?”
沈祁抬眼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竟也毫不客气地接了。
“多谢徐姑娘关心,确实有些冷呢。”
徐清空了的手在半空一滞,笑容微顿。她本只想逗一下他,没想到他真接了,一时间想伸手要回来,又拉不下脸,手在半空前后顿了又顿。
一阵凉风自堂外来,涌进徐清失了暖意来源的怀中,她控制不住的一哆嗦,手立刻收回怀中,顺便将狐裘又拢了拢。
她瞪了沈祁一眼,就近落座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随后端起宫人新上的热茶抿了一口,顿时驱散了不少身体里的寒意。
沈祁嘴角噙了抹笑,撑着脑袋在一旁看着她喝了口热茶后陡然放松下来的身子,掌中不自觉摩挲着小巧精致的火笼。
“徐姑娘看起来比本王冷得多啊,脸都红透了。”
徐清闻言放下茶盏,木着脸朝他伸手,“还我。”
沈祁一扬眉,“徐姑娘方才自己给本王的,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殿下方才也说了,臣女看起来比你冷。”徐清煞有介事道,“这东西就应该给更需要它的人拿着。”
“可是……”
沈祁起了个声,余下话还未出口,徐清又道:“快还给我,我不同你吵架。”
一句话将沈祁思绪拉回那夜,这一下他就噤了声。转手将怀里另一个火笼递给她。
徐清瞟了一眼:“这不是我的。”
沈祁吸了一口气,直接将火笼塞进她手中,没好气道,“我这个更暖和,你这都凉了,还你的我的。”
掌心碰上徐清冰凉的指尖,他猛地缩回手,“快捂着吧,身上伤还没好全,晚些着凉了可有你受得。”
“诶。”徐清将火笼拢进怀里,又向沈祁的方向倾身,“我发现自打秋猎后,殿下与臣女说话越来越不耐烦了,先前可喜欢与我兜弯子,绕心眼子了,如今殿下这是转性了?”
“徐姑娘先前心眼子不比本王少,如今不也动不动就敢揶揄本王?”
沈祁侧头落了一眼,语气有些僵硬。
徐清但笑不言,垂头端起茶盏又抿了口。
皇帝放下册子时,抬眼便看见下方一边两个的,都正凑着脑袋低声讲着悄悄话。
他露了点笑,挥退了崔郎中,转头同柳青烟道,“今岁除夕,你留在宫里过吧?”
话随时同柳青烟说的,声音却能传到这个正堂的每个角落。
“正好,徐二徐四到时也进宫来,一同热闹热闹。”
正各自说着话的四人停下来,同时抬首。
皇帝笑得一脸慈祥,问她们:“你二人可愿意?”
不等二人答话,柳青烟在一旁先提了一句:“孩子们还未成婚,这怕是不合礼数。”
“无妨,朕今年就想过得热闹些。”皇帝摆了摆手,“你不愿留在宫中,来年开春他们成了婚,你又要进大慈恩寺。你不想看看儿子儿媳在身边一同迎新吗?”
柳青烟目光往沈瑜身上落了一瞬,抿着唇不再言语。
皇帝这才又看向徐清徐妗二人,复问:“你们可愿今岁除夕入宫来?”
二人对视一眼,颇都些无奈。今岁本是打算随舅父舅母一同去城郊林宅同外祖母和舅公小满他们一同过的。
但陛下这一番话不仅让柳青烟哑了口,连带着把她们二人也一同架起来了。
这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臣女愿意,谢陛下恩典。”
“好。”皇帝大笑,转头吩咐身旁的大太监,“吩咐下去,让礼部速速再裁几件冬衣出来,要喜庆些的,届时送去兰府给徐二徐四。”
大太监弓着身子,上前一步,笑着提醒:“陛下,方才娘娘已说过要给二位姑娘裁新年衣裳啦。”
“是吗?”皇帝侧头去看柳青烟,看见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才笑着撑住桌子,“朕这是老了,方才发生的事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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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了。”
“陛下又在胡说了。”柳青烟拧眉嗔了一句,“陛下春秋鼎盛,长寿无疆,天下百姓都仰仗着陛下呢。”
皇帝笑而不语,却是对柳青烟这番话十分满意。
柳青烟往外头的天瞧了眼,“这冬日的天黑的早,今日雪又落得大。本宫派人送你们回去,免得晚些看不清路了。”
“母妃。”沈瑜站起来,“儿臣同五弟送二位姑娘回去罢。”
说罢,他侧头朝沈祁使了个眼色。
沈祁不接,老神在在地抿了口茶。
柳青烟也不太赞同,“你们二人的王府在长乐坊,兰府在永崇坊,何需你二人绕远路一趟?”
沈瑜急了,看了看沈祁,又看了看蹙眉的柳青烟,嘴里说不出话来。
“行了,就你二人去送。”
皇帝发了话,沈瑜立刻作辑扬声:“谢父皇。”
“陛下!”柳青烟低呼一声。
“这天黑的早,他们两个小子怕什么?”皇帝站起身,一手横在腹前往外走,“走罢。”
柳青烟跟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回头又叮嘱道,“这雪天路滑,你们二人切记小心策马,莫要着急,早些回府。”
“知道了母妃,我们会小心的。”沈瑜推着她往外走,“再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摔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听着话柳青烟便不乐意了,“不许说胡话,你忘了你小时候在江……”
“好了母妃。”沈瑜打断她,“父皇在等您呢,快去快去。”
“你这孩子……”
柳青烟还想说两句,沈祁也走过来带着她往外走,“放心吧姨母,我会护着他的,保证不让他摔了。”
“谁要你护!”
“闭嘴!”
“你……”
“诶诶好了好了。”被二人夹在中间的柳青烟头疼地抬手制止二人,“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吵,本宫不管你们了,你们自个儿小心吧。”
说罢,左右甩开他们的手,步履匆忙地追上皇帝。
瞧着她走远了,沈瑜回身走到徐妗身边,“走罢。”
徐妗浅笑着点了点头,二人一同往前走。
徐清跟在二人身后瞧着,叹了一句,“如今怀王殿下与我阿姐感情倒是好。”
沈祁从身后慢慢跟上来,自然地接话,“秋猎时四哥一直带着她,相处多日感情自然好。”
“那说明怀王殿下对我阿姐确实好,不然阿姐也不会轻易接受。”
沈祁略略回忆了一下,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好。”
“你俩在后头干嘛呢?走不走了?”
沈瑜见二人迟迟不追上来,回头扬声喊道。
“走了。”徐清拢紧了些狐裘,快步往前走去。
冬日的天确实暗得早,马车停在兰府时,夜幕低垂,唯有府门口候着的小厮和婢女手中的灯笼散着一点光,映着摇摇晃晃落下的雪。
二人下了马车,婢女立刻上前来抵上热乎的火笼,好替了她们二人手中已凉却了的。
徐清接过暖和了下手,又阻止了婢女伸来的手,转身向沈祁走去。
他坐在马上,高了不止半点。徐清停在马前,需仰头看他。
她举起手,将沈祁的火笼递到他面前,“多谢殿下。”
眼睛落在她的手上,沈祁轻笑一声,“没用了东西就丢了?”
徐清一愣,觉得这句式颇有些熟悉。
不等她想个所以然来,沈祁已伸出手接过了那凉透了的火笼。
她顿了顿,收回手,温声道:“殿下路上小心。”
说罢,她转身,却听见身后忽有落雪成冰被踩踏的轻微声响。
再回头,便见沈祁下了马,手握缰绳,他直看着徐清,目光沉沉,却又在灯火的映照下亮着碎光。
周遭一片寂静,小厮往府里跑去向兰夫人通报她们二人归来,婢女站在不远处掌着灯。唯有一路上隔着帘子对徐妗嘘寒问暖的沈瑜,临到分别还依依不舍地同徐妗说话。
“徐清,”沈祁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唤她,“万寿宴那日,你说你会助我,只求事成之后与你和离,放你回江南,可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话。”
徐清眨了下眼,很快便回答他,唇角勾起的笑真挚,让人看不出是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沈祁又问:“当皇后也不愿意?”
徐清很干脆道了句:“不愿意。”
他点点头,没再追问,重新翻身上了马。
“快进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