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沿着露娜的脚踝往下流淌，滴落在地面上。
忒弥斯微愕地望着她少女的面庞与娇小的身躯，迟疑地问：“露娜小姐，你的身体这是……”
少女刚从浴缸里爬起来，并无衣物遮挡，只有湿漉漉的酒红色发丝垂落在身上。他有些窘迫地咳了咳，递过一条毛巾。
露娜接过毛巾，将其裹在身上：“解释了你也听不懂，你就当我会变身吧~”
每个月圆之夜，魔女都会面临退化的危险，外形的年龄缩水不说，力量也会减少。在魔力不足的情况下，这种退化更是严重。
而她，已许久没能补充过魔力，先前在王都的自断脖颈行为，又消耗了她的大量魔力，这才让她一口气变成了小姑娘的模样。
她仰头看着忒弥斯，颇有些不习惯对方如此高大的模样。
“我明白了，”忒弥斯倒是接受得很快，“那露娜小姐希望我带你离开的理由又是……”
“我不想让小伊尔迷误入歧途。”露娜摆出一副头疼的样子。介于她现在的外形只是个少女，这幅姿态颇有种人小鬼大的感觉。
“这里靠近巴托奇亚共和国，伊尔迷不需要向导就可以回到文明的城市里去，我可以放心地和他分道扬镳了。”
露娜说。
“麻烦了他这么久，也该让他独自休息休息。”
当然，更重要的是，伊尔迷看她透露的那种诡谲目光，让阅遍千帆的她感到了不妙。
“原来如此，”忒弥斯微微一笑，接受了她的说辞。
他是个相处起来让人愉快的男子，对他人给予了许多信赖。
“伊尔迷先生的五感很敏锐，这应该得益于他的‘念能力’。普通地逃跑，是躲不过他的眼睛的，”忒弥斯说，“不过，我恰好懂得一点亚曼的秘术，可以瞒天过海……”
“秘术？”
“类似幻术的东西，可以掩盖我们的气息。”忒弥斯说罢了，从身后取出一本书册，仔细翻阅。
那是本老旧的书籍，厚重朴实，书封上有个鲜红的手印，还有几个字：盗贼的极意。
“盗贼的极意？”露娜皱眉：“为什么这本书叫这个名字……”
“不觉得很贴切吗？”忒弥斯翻阅着书页，“学习知识、学习能力，就像是从他人手中、从其他的文明之核里，窃取原本不属于你的力量——这种行为和盗贼很像呢。”
露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露娜小姐，闭上眼睛。”忒弥斯单手持书，走近了她，“把手交给我，然后全程跟着我走就可以了。在我说‘可以’之前，千万不要睁眼哦。”
“好。”露娜闭上了眼。
一只温暖的手掌扣上了她的手。
紧接着，一件宽敞的衬衫落在了仅裹着浴袍的她的身上，遮挡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
“穿上这个。”忒弥斯的声音传来，“走吧。”
忒弥斯引着她，向浴室外走去。
露娜闭着眸，眼前一片黑，只能跟着他往前走。
黑暗里，忒弥斯的声音时不时落在她耳畔。
“小心。”
“我等你。”
“向右走。”
只是几句简单的话，却叫人莫名地觉得安心。她不需要思考任何问题，只需要听着他的指示向前走去就够了。
“忒弥斯，”露娜一边走，一边询问，“你不是说，你的教义不允许你和女人亲密接触吗？你现在可是牵着我的手呢。”
忒弥斯回答：“如果是为了救人的性命的话，那一切教义都可以无视。同伴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很有道理。露娜表示认可。
耳边起了风，他们应该已经走出了屋子；很快，自然中的声音传到了她耳中——绿洲的植物婆娑作响，泉水在轻慢地流淌。
终于，她听到了忒弥斯的声音：“好了，可以睁眼了。”
露娜睁眼，环顾四周，发现她已经跟着忒弥斯走到了一处遥远的地方。
这里位于绿洲之外，附近有起伏的沙海，还有通向境外的货运火车。
“现在，伊尔迷先生找不到我们两个了。”月光下，忒弥斯弯起笑眸，漆黑的眼里浮动着波光一般的华彩。
一阵风吹来，二人的衣袖被鼓满。露娜攥紧了衬衫领口，回头望了眼绿洲的方向，有些愧疚地在心底说：小伊尔迷，抱歉，阿姨要跑路了！
她可不能祸害一个孩子。
*
夜色浓浓，躺在床上的伊尔迷蓦然睁开了眼。
他的眼眸动了动，身体放出念，感受着两个同伴的气息——露娜阿姨还躺在浴缸里，而那个叫忒弥斯的家伙则在客厅睡觉——于是，他的身体又放松了下来。
夜晚很寂静，伊尔迷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颗漂亮的头颅。
柔润的长发，平整的剖面和滴落的鲜血，就像是工艺品一般漂亮。
他忽然很想再摸一摸露娜的长发。
虽然知道露娜现在正躺在浴缸里修复身体，不应被打扰，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她。
他打开房门，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露娜的气息的源头。
吱呀。浴室门打开了，随即，他愕然愣在原地——浴缸里空空如也，浮动着血丝的水光轻轻摇晃着。
露娜并不在这里。
他目光一晃，立刻折身回到客厅，将整个室内都快速检查了一遍。很快，他得出一个结论：露娜和忒弥斯都不见了。
明明二人的气息仍旧缠绕在他身侧，可他们却确确实实地不见了。
怎么回事？是露娜阿姨想逃离他吗？不可能，她是怜爱着他的。
那只能是那个叫忒弥斯的家伙在背后捣鬼了。
没错——一定是忒弥斯将露娜阿姨带走了。
在厘清念头的一瞬间，他的周身骤然暴起一股阴沉的杀意。窗外的树影一阵猛烈摇晃，似被寒风摧折。
“忒弥斯……”他蜷起五指，周身杀意慢慢平复，眼瞳却愈发得漆黑，似乎一座亘古的坟墓。“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
晨光亮起，露娜趴在车厢的边缘，用双手托着脸，眺望着远方。
火车在铁轨上震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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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粗粝震耳的响声。在煤炭燃烧的黑烟里，远方的现代城市轮廓若隐若现。
再次看到信号塔、电灯和广告牌，露娜不禁有些欣慰。
太好了，终于从原始社会逃离了！
“忒弥斯，你说伊尔迷会不会追到巴托奇亚来？”露娜忽然回头问。
忒弥斯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闻言，他微笑说：“当然会。不过，能不能找到我们，得看他的本事。”
说话间，火车停靠在了站台上。
露娜从车厢里跳下来，落在月台上。她从口袋里摸出许久未用的手机，打开一看，好，终于有信号了。
顺带一提，她的手机壁纸还是伊尔迷严肃的脸。看到这张脸时，她还有些心虚呢。
月台上或坐或站着许多旅客，他们都穿着T恤、吊带裙、高跟鞋。与他们相比，披着衬衫和亚曼长袍的二人，就显得很另类。
一名乘务员看见他们，皱眉问：“你们是从亚曼来的？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看来亚曼国的人不太讨喜，被人紧张地戒备着，出入都要登记。
“我们是夫……”露娜张口就要说出“夫妻”一词——毕竟在亚曼国境内，他和忒弥斯假扮的就是夫妻。
可话才说了一半，她就感受到了无数怪异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只见一些旅客盯着他们二人，开始窃窃私语：“那个小姑娘看起来还未成年吧，好像是中学生。”
“夫妻？！这真的不是诱拐吗……”
“难道说，那个黑头发的男人绑架了普通的学生吗？”
露娜：……
糟了，忘记她现在已经缩水成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而忒弥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是她的父亲。”
这下年纪倒是对得上了。虽然忒弥斯看起来有些年轻，但硬是说他三十多岁了，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露娜总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
乘务员半信半疑，问露娜：“小姑娘，他是你的爸爸吗？”
露娜尴尬一笑，硬着头皮说：“是……是的，他是我的爸爸。”
好怪啊！
她忍不住瞪了一眼忒弥斯，但对方面露让人挑不出错处来的温柔笑容来，好像并无什么邪恶的坏心思，这让她也不好意思瞪了。
“好。”乘务员点头，对二人放行。
而忒弥斯则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颅，笑着对她说：“走吧，露娜，跟爸爸去买一身衣服。喜欢怎样的裙子？”
言谈之间，好像真是一个慈父一般。
那只手在她的头顶摸来摸去，露娜的眉头也跳个不停。她总有一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于是她说：“行啊，爸爸，我要买很贵的裙子！”
她拿出手机，搜出一个商品的展示图，将手机贴到忒弥斯脸上，又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脸色来：“就是这个！”
手机屏幕上，是一件标间两千万戒尼的限量版奢侈牌黑色少女长裙。
露娜将这条裙子放大再放大，嘴角边露出坏笑：“爸爸~你不会这点小要求都没法满足吧？只是两千万而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