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
    “帮我把这条裙子包起来。”

    “那条也包起来。”

    “这一排的裙子我全都要!”

    商场里,露娜站在试衣镜前,一件又一件地试着店员送上来的衣服。连衣裙、吊带裙、背心与牛仔裤……各式各样的风格,她都能驾驭地住。

    虽然缩水成了少女的身材,但她的容貌仍旧是这个年龄里的佼佼者。

    “我身上这件,也要了。”她指了指自己穿着的短裤与小夹克,转向站在一旁的忒弥斯,故意坏笑着问:“爸爸,你不会付不起钱吧?”

    忒弥斯似乎有些无奈:“你想要的话,那就买吧。”

    一句话,就让店员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连连夸赞道:“您真是个好父亲啊!”

    而露娜则暗暗吃惊:这家伙这么有钱?

    等忒弥斯付完了账,露娜疑惑地问:“大学教授的工资这么高吗?”

    忒弥斯解释说:“这是当‘旅团团长’的收入。”

    “哦——”露娜理解了。

    原来忒弥斯有当向导的副业。

    这对假冒的“父女”拎着新采购的裙子,朝着商场外走。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晴空里有飞空艇的影子慢悠悠飘着。一出门,露娜就被明媚的阳光刺到了眼睛,拿手遮挡在了额头。

    “忒弥斯,我们怎么去天空竞技场?”她问。

    “飞空艇。”忒弥斯说。“我一会儿就去买票。”顿一顿,他打量着露娜矮矮的身量:“不过……要给露娜小姐买未成年人票吗?你什么时候才会变回原本的模样呢?”

    露娜撇了下嘴。

    要变回去,那就需要摄入魔力,这还算简单。

    随便找几个男人,让他们爱上自己又失恋,那就可以了。

    “我觉得保持现在这幅样子比较好。”但露娜却这么说。“年龄和外形都改变了,这样就算小伊尔迷追上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确认我的身份。”

    “你说得对。”忒弥斯微笑说。

    “那露娜在这里等一下,爸爸去买票哦。”

    忒弥斯走后,露娜独自在购物商场外的广场上坐了下来。太阳很好,她倚在树荫里,眯眼看着广场上几个年轻人玩滑板和抽烟。

    那是几个看着就流里流气的青年,二十岁出头,染着金发,打扮得不伦不类。

    (只是对寻常人而言很不伦不类,毕竟在露娜认识的念能力者中有打扮得更古怪的)

    他们很快注意到了树荫下的露娜,对她吹了声口哨,朝她聚了过来,围绕在她面前,开始搭讪。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要和哥哥们一起玩玩儿吗?”

    “你要是来陪我们逛街,我就送你最新款的手机,怎么样?”说着说着,其中一个青年就指了指背后一个巨大的落地广告牌,“粉色的,女孩子都很喜欢。”

    广告上的手机不仅是粉色的,还镶嵌了亮闪闪的水钻和蝴蝶结装饰,确实非常少女心。

    露娜却忍不住嫌弃地说了声:“幼稚。”

    她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只喜欢漆黑的颜色。

    也许是她这一声“幼稚”戳碎了青年们的玻璃心,为首的金发青年涨红了脸,很恼火地说,“臭丫头,你快过来,喊我们一声‘大哥’!”

    说完,他就伸手来抓露娜。

    此时的露娜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羔羊一般的存在。

    当然露娜并不是真正的羔羊。她本想直接狠狠抽这几人一顿鞭子,但余光一动,看到忒弥斯回来了,她忽然有了个坏主意。

    于是她抱紧自己的身体,做出害怕的样子,放声大叫:“爸爸!有人想欺负我!”

    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长长的睫毛扑闪,眼睛水润润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声音也带着委屈的哭腔。

    青年们愣了下:“爸爸?”

    下一刻,忒弥斯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跟前。

    “请你们离我女儿远一点,”忒弥斯客气中又带着警告,“不然我可就报警了。”

    他单手拦在露娜跟前,仿佛当真是个认真的好父亲。

    青年们打量着忒弥斯,略略有些忌惮。但忒弥斯看起来很文弱,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又嚣张起来:“你女儿和我们老大恋爱了,这事儿,难道你想插手吗?你不是那么古板的父亲吧?”

    “就是,现在提倡自由恋爱!”

    “你女儿早就对我们老大芳心暗许了,刚才还主动约了我们老大约会呢。”

    露娜&忒弥斯:……

    好一出张口就来。

    忒弥斯有些无奈,抬手揉着眉心。就在这时,他面前的金发青年忽然晃了下身体,然后朝地上轰然倒去,竟然闭眼晕了过去。

    “老大?!”其他混混青年们慌了神,忙将他扶起来,“怎么突然晕倒了?”

    “有可能是中暑了,快送他去医院吧。”忒弥斯礼貌地提醒。

    这下,青年们也顾不得逼迫露娜陪他们玩了,手忙脚乱地搬起昏倒的老大,朝医院去了。

    露娜看的啧啧称奇:“真是现世报!”

    那个青年中暑昏倒得真是时候。

    这是巧合吗?

    露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忒弥斯。

    “露娜,你没事吧?”忒弥斯问。

    “没事哦。”露娜晃着双脚,姿态也有了些少女的天真。

    晴好的阳光下,她的脸被照得暖融融发亮,酒红发丝的每一处似乎都在散发着光辉。忒弥斯看着她的面容,忽然说:“刚才的露娜小姐还挺可爱的呢。”

    露娜愣了下,意识到他指的是她方才大喊“爸爸有人欺负我”的模样。

    她有些无语:“忒弥斯,你带小孩成瘾了,是吗?”

    “带小孩还挺有趣的呢。”忒弥斯将一张飞空艇的票递给她,“这是你的,未成年票。对了——露娜小姐带过孩子吗?”

    “那当然了。”露娜的语气有点骄傲。

    她带大的孩子可不少。

    比如基裘。

    她是在流星街附近捡到基裘的。

    基裘从小就喜欢打扮洋娃娃,热爱各式各样的衣服和珠宝,她也从不吝啬满足基裘的要求。

    后来,基裘长大了,结识了一个枯枯戮山的男人,醉心于对方勇猛英武的姿态和体格,不管不顾地决定嫁入那个封闭的家族。

    露娜很支持。毕竟,比起流星街那种又脏又臭的环境,嫁入名门实在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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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多了。

    后来,她还捡到了库洛洛。

    至今她都记得,那个男孩第一次发现她故意溺死在浴缸里时的惊恐模样。

    身为人类的库洛洛,是理解不了露娜那时对生命的厌倦的。

    无穷的、无聊的生命,让她找不到任何乐趣,每天只想着寻死。

    那天之后,露娜时不时给库洛洛一个“惊喜”——今天吊在房梁上,明天倒在血泊里,后天又试着诅咒自己。

    当然,都没死成功。魔女嘛,就是这样的。

    到后来,库洛洛已经习惯了露娜奇异的“求死”行为。

    看到露娜昏迷在水缸里,他已经能熟练地把露娜的身体从浴缸里拖出来,然后用涂满果酱的面包放到她鼻子下熏一下,以此来唤醒她。

    就像用猫条唤醒睡着的小猫一样。

    库洛洛也不解地问过露娜,“为什么这么想要死去”,但露娜笑吟吟不答。

    生活在平静中度过,流星街的太阳升起又降落,倾倒垃圾的飞空艇在昏黄的天空中停停走走。终于有一天,宁静被打破。

    库洛洛的玩伴,一名叫“萨拉萨”的女孩,被人虐杀至死,死状凄惨。

    那段时间,孩子们间的氛围悲惨而阴郁,就像是一团深灰色的云。

    葬礼是露娜来帮忙操办的。她习惯性地将一颗珍珠放入了萨拉萨的坟墓里。

    库洛洛想为萨拉萨报仇,但凶手是流星街外的某国王室,权势滔天;此人的癖好,正是狩猎与玩弄女孩。要还是个孩子的库洛洛与之为敌,实在为难。

    库洛洛恳求露娜教授自己更多、更多的知识,让他拥有能为同伴复仇的力量。那段时间里,他不眠不休地思考与练习,探寻如何能和那个凶手为敌。

    他还低声问过露娜:“露娜小姐,有没有办法让萨拉萨和您一样……”

    剩下的话没说,但露娜明白——让萨拉萨变得和她一样,怎么死也死不掉。

    很遗憾,不被魔女会选中的女人,没法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看着自己养在身边的小鬼陷入如此苦痛,露娜第一次开始深思:生命当真这么重要?

    隐约间,她回想起了自己还不是魔女时的经历——当她漂浮在冰冷的大海里,等待被鱼蚕食的时候,似乎也曾渴望过生命。

    那一天,她原本计划再试试看溺死;但她忽然不那么想尝试靠近“死亡”的滋味了。

    别人如此珍爱的东西,她既然拥有了,是否也该珍惜下?

    思绪回到现在。

    碧空明澈,街上人来人往,轿车驶过马路,留下难闻的尾气。二人一前一后,朝着飞空艇起落坪走去。

    “我带过很多小孩~”露娜对忒弥斯说,“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库洛洛的小子。”

    “哦?”忒弥斯瞥了她一眼,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在露娜小姐的眼里,他是个怎样的孩子呢?”

    露娜想了想,表情复杂:“……是个厨艺很差劲的孩子。”

    “……啊?”

    “他做的果酱面包有股奇怪的焦臭味,每次都能把我从昏睡中臭醒。无论他做什么菜,制造出来的都是超绝暗黑料理。”

    忒弥斯沉默了一下:“……哈哈,是吗。”